欧尼尔站在沙盘前。
“如果决议撤退。”他说着，将旗帜插在隘口上：“白天强行突围只会引来敌军，趁夜色离开又难以辨识方向。”
有人提议：“这片山岭就没有其他可以通过的隘口吗？哪怕只能缓行呢。”
奥兰多冷哼一声：“怎么可能，有这种路线早就被……”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震天的号角声。
号角声很近，似乎近在眼前。
这……？
空气定格，即便是欧尼尔，也诧异得一瞬不知如何反应，他看看其他人，但军官们也同样茫然地回望。
直至传令兵小跑着闯入。
“报告！高文阁下已经将猎鹰……粉身碎骨！”
「铁犁」军团长一脸不可思议：“你确定？”
“猎鹰倒在鲜血里，一动不动！”
奥兰多满腹狐疑：“怎么这么快？”
欧尼尔的确见过高文骁勇的姿态，面对猎鹰也许还有两成胜算，赢下决斗也并非不可能。但是，猎鹰和克里斯托弗还搏斗了好几个来回，而高文从出战到得胜，几乎没有让号角声停下过。
传令兵扶正头盔：“千真万确，他们相遇不过一个照面。高文阁下突然后跳两步，接着蛮牛一般冲了上去，一头撞在猎鹰的身上，猎鹰闪躲不及，当场飞出数米，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整个会议室都凝固了。
没人知道该作何回应，直到欧尼尔拍桌喝到：“好，如此英勇！”
号角声又起。
众人看向欧尼尔，将军则看向沙盘上的平原，眉头紧锁。
第二轮决斗开始了。
决斗并不止一回，尤其对于尚武的蛮族而言，猎鹰战死，只会激起其他人的斗志，迫切地想要以战功夺得封赏。
高文揉了揉肩膀。
就这啊？
猎鹰的确是有秘术加持的战将，力量如虎、迅捷如豹，而高文只是肉体凡胎，赤手空拳。寻常而言，别说一个高文了，十个高文一块上也未必是对手。
但是刚刚和猎鹰战斗的并不是高文。
正义巨像·加里奥，《英雄联盟》英雄之一。
刚刚那个轻巧的后撤加前冲，那是加里奥的三技能「正义前冲」，技能描述大概是加里奥裹着一阵劲风向前猛冲，对命中的第一个敌方英雄造成击飞并造成若干魔法伤害。
高文看着在地上几乎被拍成烂泥的猎鹰，嘴角抽了抽。
第一人称视角下，这个技能也太过有视觉冲击力了些……
而且对面居然躲都不躲，这猎鹰走位就N*B离谱。
敌阵爆发出一阵咆哮，第二个蛮族战将上场了。
“懦夫，报上姓名！”战将高喊。
更为年轻，更为暴躁，第二个受害者仍然符合高文对蛮族的刻板印象。
【侦测到敌意】
于是高文不受控制地张嘴嘲讽：
“哈哈，小兵人！”
“不自量力！”
虽然没听懂，但对方还是被高文的装腔作势激怒了。
蛮将的坐骑极为迅捷，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决斗场内，他高喊着意义不明的词汇，翻身下马，抡圆了双斧，以雷霆之势向高文劈砍过来。
高文突然脚下生风，后跃两步。
雷打空了。
这些蠢货都不长记性吗？要复盘录像啊。
高文啧了一声，伏身前冲。
……
钢块要塞正东方。
中心蛮王营帐。
熏香烟雾缭绕。蝰蛇王盘腿坐在大帐中心的羊毛地毯垫上，眯眼打量着挂在架上血淋淋的新鲜人皮。
座前，蛮族的战将排成两列，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那里跪着四个小部族的使者，他们几乎将额头贴进土里，露出后颈，就像狼会用翻肚皮，露出最柔软、最没有保护的部位表示臣服一样。
蝰蛇王起身，看着正战栗的使者们，十分满意。
“看到了拖延贡品的下场了吗？”他深吸一口人皮上的血腥味道：“看在歃血为盟的情面上，我已经给了他两个月的宽限，但是他们仍然一拖再拖——都给我抬头看着！”
使者们仍然颤抖着不敢挪动分毫，直至旁边的侍从一脚踩在为首使者的脊椎上，他才痛苦地哼了一声，瞳孔紧缩，抬头看向鲜血淋漓的皮革架。
战将们发出一阵哄笑。
蝰蛇王也笑道：“至于你们几个，我不在意你们的理由，我也给你们机会，同样是两个月的宽限，约定中的士兵、器械、魔石、黄金和粮草，一样都不能少，如果没有按时送到……”
他端着酒杯起身，用烟枪敲了敲紧绷的人皮。
就在这时，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大帐。
“大王，大王！”传令士兵歇斯底里：“怒熊也被斩了！”
“什么！”
蝰蛇王咆哮着摔飞杯子：
“这两个废物！”
鲜血似的液体洒了传令士兵一脸。
蝰蛇王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地上拜倒的四个使者，竭力稳住心神。
发起决斗的直接原因，就是为了震慑这些人，这些位于边塞的小族群最是见风使舵，之所以愿意臣服于蝰蛇王，只是因为部落联盟兵锋正盛，他不能展现出颓势，否则这些坏透了的家伙们就会像沉船上的老鼠。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立刻剥下这些人的皮。
但是做不到，钢块要塞坚如磐石，欧尼尔这厮又精于防守，这场战斗必然会旷日持久，军队需要他们的补给，蝰蛇断然不能因为一时的焦躁和怒火就自断双臂。
良久，蝰蛇王笑了起来。
“欧尼尔这个懦夫，还要躲在后面多久？”他的声音略带嘲讽：“说说看，来将是谁？是欧尼尔手下哪个喽啰，还是那个叫露依奈的小妞？”
面对蝰蛇王的询问，传令兵面露难色。
“不知道。”
“什么？”蝰蛇王一愣：“不知道？”
“对的，虽然交战前，怒熊多次挑衅对方，可那人除了傻笑两声也不回话。”传令兵回想了一下：“那人的穿着打扮也看不出是谁，甚至都不拿武器。”
“不拿武器？”
这可有些古怪了。
自诩文明的这些人族将领，总会遵从一套冗余复杂的骑士礼节，诸如穿着纹着家徽的铠甲，在决斗时率先自报姓名之类的，这被视为荣誉的象征，有些道德洁癖的，真让他有损荣誉那还不如杀一刀砍死他。
但是这个人……
蝰蛇王冷笑一声：“果然只是个运气好的毛头小子罢了，猎鹰两番轮战体力不支，怒熊为了复仇和建功又太过轻敌，谁敢出战，赏黄金两百，黑钢剑一柄！”
只有世界之脊才能产出黑钢，且锻造技术复杂，而常年占据此地的部落联盟又不长于锻造、附魔和符文雕刻，自然黑钢的产量极其有限，而经由工匠大师雕刻的黑钢剑则更为珍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立刻就有人站了出来。
寒鸦，蝰蛇王的亲弟弟，主动向前一步。
“大王，我来杀他！”
“很好！”蝰蛇王拍拍寒鸦的肩膀：“我来为你助阵！”
号角响起。
蝰蛇王来到了阵前，他深绿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得知蝰蛇王亲临，前阵士气大振，本来有些摇晃的军心重新凝结，前阵的嚎叫和嘶吼声如雷贯耳。
蝰蛇王将使者们都带到了阵前，看着他们铁灰的脸庞，不由得一阵好笑。
“我的军队怎么样，几位贵宾？”
“大王的军队，所向披靡！”为首的使者战战兢兢道。
“能明白就好！”蝰蛇大声说道：“等寒鸦斩了那人，我要把他的头颅送给几位！”
看到使者几乎吓得要尿裤子，蝰蛇王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果然让这几个人来阵前是对的，就算输了两阵，寒鸦获胜之后，就足以震慑这几个懦夫。
不……不是只要寒鸦能获胜，寒鸦肯定会获胜。
所有人都相信，两位战将被斩于马下只是时运不济。
如今蝰蛇王的亲弟弟寒鸦出阵迎战，这两人的身体里流着勇武到疯狂的血液。
寒鸦拔出长刀，身上血气笼罩。
第三轮决斗开始了。
蝰蛇王眯起眼睛，看着对面。
偌大的原野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人，身后的风掠过草原，掀起翠绿的碧浪。
孤零零得有些可笑。
透过疾驰的寒鸦，蝰蛇王与那人目光相对。
那是个黑发黑眸的青年，正回望着自己。
这个人……？
蝰蛇打了十几年的仗，从一个小部落的士兵，一路杀到如今部落联盟的大将之一，他见过不计其数的战场，刀下也有不计其数的亡魂，他见过抱着骑士荣誉溺死的将军，见过死前开始向神祈祷的不信者，见过用长枪支撑着身体，站着死去的勇士——直至刚才，他都以为他已经见过世间所有战士的姿态。
但那位斗将……根本不像个战士。
在那个瞬间，他就像一尊石像。
就好像这个战场如此无趣。
显然，更近的寒鸦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谨慎地减缓了速度，放弃了互报姓名的阶段，只是提刀俯身前冲，他身上猩红的血气更为旺盛，手臂上青筋直爆。
对方迎上。
一轮。
两轮。
三轮。
三轮皆空。
每次交手，蛮族阵中的声势都会浩大几分，这里的士兵都是跟在战将后面徒步冲锋的，根本看不懂战况如何，只知道打的很激烈，而且怒熊和猎鹰都是不过两轮就人头落地，寒鸦已经打了三轮还有来有回，那肯定是寒鸦占了上风！这次总得赢了吧！
“不愧是寒鸦将军！”使者忙不迭地地向蝰蛇谄媚道：“不愧是大王的弟弟！”
“对，是，是啊。”
“大王的军队如此雄壮，拿下钢块要塞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那当然。”
蝰蛇王的脸色，说是面如死灰都已经是谬赞了。
只能说就像家里刚死了人一样。
这，这，这TM……
作为寒鸦的兄长兼将军，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亲弟弟了。
不过三合，已经高下立判。
那个黑发青年的力量和决心都不如寒鸦，但寒鸦的每一刀都像是砍在了棉花上，那个年轻人的战斗姿态非常诡异，总能巧妙地避开寒鸦的刀锋。
之所以寒鸦显得略占上风，只是因为黑发青年没拿武器。
但拳上裹挟的劲风，就让寒鸦难以稳住身形。
这是战斗技巧的绝对碾压。
此般令人绝望的差距，几乎无法用力量、勇武或者血气去弥补。
寒鸦也不愧是阵中佼佼者，三合才体态不支。
二人拉开距离。
蛮族阵中呐喊声更壮，寒鸦身上血气更浓。
蝰蛇王甚至没有察觉自己额头上的汗。
寒鸦通体被猩红包裹，力量、速度和体质都得到了大幅强化，看似是挟无敌之势，但蝰蛇王心里清楚，这是困兽之斗——他明白场上形势，才会血气全开，在接下来短短十几秒钟突破极限，将成败交给接下来的一刀。
寒鸦高喊着意义不明的词汇，开始冲锋。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已为您部署「正义巨像·加里奥」·战争罡风】
黑发青年猛地张开臂膀。
在他身后，两股难以目视的罡风骤起，罡风向着寒鸦的方向，呈两条弧线呼啸而去。
寒鸦察觉不妙，连忙试图闪避——但为时已晚，罡风带起草浪，刀锋般略过寒鸦的护甲，撕碎脆弱的皮革。
这还没完。
两股罡风在寒鸦脚下汇聚，方向相反，势头正盛，凭空竟生成一阵小龙卷！
「Q技能：战争罡风」
「加里奥发射两道罡风，每道造成魔法伤害。当罡风汇聚时，它们会合成一股龙卷风。持续对敌人造成基于最大生命值的伤害。」
“什……！”
龙卷死死咬住寒鸦，在他挣扎着试图逃离龙卷时，高文轻松写意地走近。
越过龙卷，他一拳砸在寒鸦的心口上。
骨骼碎裂，刺入心脏，寒鸦张了张嘴，身体软了下来。
上阵不过十分钟。
一个瞬间，蛮族军中音声全无。
只剩下风声依旧掠过草原。
略一用力，青年便顺手扯下了寒鸦的头颅，后者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那个瞬间——恐慌、愤怒、惊讶、疑惑，对此，高文的评价是非常有艺术细菌。
他点点头，望向蛮族军阵。
既无喜悦，也无狂热，青年的目光依旧是淡漠，像是个站在城门守望城市上百年的石像，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的无趣戏剧，夕阳在他身后拉下狭长的剪影。
青年的意思很明显，继续。
蝰蛇王几乎要咬碎牙关，才挤出几个字。
“撤退。”
“大王，稍等！”旁边的战将连忙向前两步：“我也可以迎战！”
蝰蛇王微微后靠，将身形藏在军旗的阴影中。
“不，撤退。”
怒火直冲天灵盖，如若是十年前，此刻他也已经提着长枪上阵了。但身为此处的一军之主，他还是竭力压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呵斥：
“这小子必定有诈，先行撤退。”
蝰蛇王并非畏惧，他只是感到疑惑和茫然。
他想不到这个青年能赢寒鸦的理由，此时更不能贸然。
尤其是那股风，不是魔法，也不是秘术。
太不对劲了。
一旁的侍卫凑过来，在蝰蛇王耳边低声说：
“大王，这人不过单枪匹马，不如我们现在趁势全军压上……”
“蠢货！”蝰蛇王骂道：“万一欧尼尔在后面做了埋伏怎么办？看看这些懦夫的样子！一旦交战就是自寻死路！”
蛮族军中死寂沉沉，刚才士兵们还在为寒鸦呐喊助威，现在他们看到黑发青年时，连身形似乎都萎缩了下来——蛮族崇尚勇武，敬畏强者，本意是激发斗志，威震使者的决斗，此刻却成了蛮族军自己身上的枷锁。
承认输了一阵，也必须撤退。
黑发青年注意到了蛮族撤离的动向，微微叹息，翻身上马。
“规劝各位，尽快自尽。”
他看着蛮军，神色淡漠，就像一个不信者翻阅创世纪。
……
号角震天。
这次的号角和前几次不一样，厚重而悠远。
这意味着胜利。
钢块要塞会议室中。
军团长们面面相觑，金毛参谋奥兰多面色铁青地转过头，看着窗外。
露依奈也看向欧尼尔，后者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高文推门而入。
就像离开时一样，他面无表情，随手丢掉手中寒鸦的头颅。
“这是蝰蛇的弟弟，寒鸦。”高文顿了顿：“很遗憾蝰蛇没敢来，带着人跑了。”
良久，欧尼尔从沙盘之前起身，面色凛然。
“听令！”他高声说道：“「血衣」军团新任副团长，高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