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善良且知性的孩子会被神明挑选，受到眷顾之后将来的生活将变得一帆风顺...”
千叶的夜晚，我以侧躺姿势将头部靠在奶奶盘坐的大腿上，安心倾听着奶奶所讲的故事。
稍睁眼眸，透过纸拉门，院落外的绿林矗立眼前，隐隐传来的虫鸣声，伴随萧瑟的微风抚吹过脸庞，带有些许温暖又能让人感到舒适的凉意。
“就像有钱人住进林野别墅中度假那般惬意呢～”
“唔...嗯...”
炎热的夏日里在屋边乘风听着故事，不低声呻吟几句太对不起大自然的馈赠了。
奶奶轻咳了几声，停下了念语。将破旧的纸皮书阖上后轻放在一边，转而用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舒服吗，凡。”
“嘻嘻，再舒服不过了。”
今日奶奶讲述故事的时长要短上许多，我想或许是嗓门干哑吧，但按摩的享受可比听故事要来的实在多了。
我本能地合上双眼，奶奶厚实的手掌揉搓着我的头部，指肚分布在头皮边的不知名穴位上精心按压着，顿时一股酥麻巴适的感觉从头部分散至全身。
真是舒服啊，如果每天都能这样就好了，要是奶奶的咽喉...，不不不——我是为了奶奶的咽喉着想，毕竟奶奶从年轻时就开始劳作了，对比容易沙哑的声带来说这点力气活对她来说简直九牛一毛。
回想起幼年时，奶奶总喜欢用布满老茧的手捧住我的脸蛋，如今奶奶白发更加茂密，皮肤变得松弛，过度劳作导致脊椎受损，驮背不便已是常态。一如从前的是和蔼可亲的语气，以及那对明亮慈祥的双眸，心底不由产生了心疼愧疚的情感。
“小凡，你向往有钱人的生活吗。”
“嗯？”
真假？这种像是童颜知己谈论的幻想性话题，居然从我那年事已高，饱经世故的奶奶口中说出。
这种难得能激情我兴趣的事可得好好把握，一定要把我所有的想法倾诉给奶奶，让她领略下现代年轻人的世界观。
“那当然！奶奶你坐好，认真听我说。”
在兴致高昂时说的话，谁都不想对方以心不在焉的状态旁听吧，就像一节课听完多数学生还是糊里糊涂的状态，如果老师发现一定会气到爆炸的！
对不起...老师，以后我会尽量不成为那其中的一员。所以说，如今我作为当事者，一定要避免这种事件的发生！
“不用为金钱所烦恼，可以吃大龙虾！住大别野！穿大衣行大路！简直就不会有任何烦恼吧，真是的，想一想也不要太棒。”
我起身立于奶奶面前，每陈述一句话就掰起一根手指于奶奶目光前，然后在木板上左扭右走着。
望着奶奶的眼珠随着我的动作移动着，我缓缓呼了口气，露出骄傲的笑颜，不禁臆想——凤诚老师，看来我更适合教书呢，哈哈哈！
“噢，是这样啊，不过小凡真是喜欢用‘大’这个词呢。”
奶奶的面部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对老人来说不能指望他有着儿童一样多变的表情就是了。
不过老来精炼，奶奶的回答实实在在的问道了重点，不会像同龄人交谈有时直接跨越几道频道，这点倒是让我感到欣喜。
“咳咳，必须的吧，奶奶Out了啦，因为大的东西都是很珍贵的，不用‘大’来形容的话太浪费了。就像大海里有无数的海味，大山里有成群的山珍对吧，珍贵的东西都只出现在‘大’里。”
在脱口说出英文单词的同时，注意到奶奶的眉毛朝下稍皱了几秒才恢复，糟糕...奶奶是听不懂英文的吧？对老年人的脑力来说，回响一句话而忘记剩下的语句是很有可能的。
完了完了，如果奶奶因此沉默而结束本该持续的对话，我会睡不着觉，痛恨自己整整一晚的，导致睡眠不足，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
不要啊...不要，我将双手放在背后，在臀后摆出合十手势——我以一个月不用零花钱买零食为代价，神明大人，请来帮帮我吧！
“奥特？这是啥奶奶不懂，但是多亏了小凡，‘大’代表珍贵已经刻在奶奶心中了。”
“嗯...嗯！不愧是奶奶，真是聪明绝顶。”
发话了，果然有用！虔诚的感谢保佑我的上天！我发誓，下次前往神社时会在赛钱箱里多投几个硬币的。
“这样说来，小凡你帮了大忙啊，原来我们家中也有很珍贵的东西，在奶奶认知里，不输小凡口中的山珍野味哦。”
在听到‘珍贵东西’的那一刻，我激动的一跃而起，立马奔向奶奶面前坐了下来。
“在哪？！奶奶你想到了什么？我们家中也有祖上留下来的传家宝吗？”
只见这时的奶奶笑逐颜开，嘴唇微启，一别之前无感的容貌，准备说些什么，不得全身热血沸腾起来，紧接着奶奶握拳慢慢地伸向我那有些热烫的脸，像是拳头里藏着惊喜般，然后缓缓抬起食指，抵住了我的鼻尖。
“嗯，竖起耳朵，睁大眼睛...”
“来了...终于要来了吗...”
急切想从奶奶口中得到答案的我绷紧着心弦，连内在之言都顺了出来。
体内涌现莫名的幸福感，接下来的话里可是夹杂着我能否翻身做主的重要讯息。
毕竟我们家族一直住着祖上留下的木宅，而上次修缮就是奶奶这一代亲自装修的，听奶奶这一说，藏着绝世佳宝的可能性骤然上升。
莫非我要成为富一代了、电视里一夜暴富的场景果然没有骗人、天荒夜谈的事情也是会实现的！种种想法不断浮现在脑海里。
“好有灵气的双目，那当然是小凡你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了。”
这一刻仿佛时空扭曲，世界被定格般，大脑也陷入宕机。
“嗄？！哈——什么啊...？”
“哈哈哈，怎么了。”
如梦初醒，先前我一度信以为真，无比期待，直至奶奶道出这句话拧碎了我的梦。
如梦似幻，认清现实的同时我心中也爆发出巨大落差后的阵阵空虚，神采奕奕的状态眨眼间就黯淡失色。
奶奶看到我反差后那阴沉死板的表情，居然没有丝毫前来安慰我的迹象，而是捧腹仰头笑了起来。
“太过分了！我不理你了，作为大人居然还对小孩说谎话！我明明...那么认真的。”
“......”
我十分恼火，声音有些哽咽，眼睛里滚起了浪花。
因为身边的亲戚常说轻易流泪的小孩不仅不懂事还会给家人添麻烦，同学之间的打闹也是如此，女生到无妨，男生随意哭闹只会被伙伴添上“爱哭鬼”的标签，而我绝不要成为这样的人，所以强忍着收紧泪光。
向奶奶大声倾诉后，奶奶立马就沉默了下来，这样看来她先前并没有将我的话当作一回事，只是当作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
“你绝对没认真听我的话吧！绝对把我的话当笑剧一样看待了吧！”
“......”
越想这现实的一幕，内心就愈发气愤，我在木板上翻滚一圈后，趴在没有的气垫的木板上，手脚上下摆动锤击着地板，以此来发出有声的抗议和发泄内心的不满。
不过想想也是，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就算小学生也不该有，但也有乞丐买彩票中头奖逆改人生的先例啊！
今天就好似当我的面活生生的把一百万给烧毁了，化为灰烬后就只剩难受惋惜的情绪，漂浮在烟尘之中。
“对不起，小凡。奶奶只是想开个玩笑逗小凡开心，没想到会这样,乖孩子会原谅奶奶的把，快从地板起来。”
“我不要！”
“木板可是很脏的，快起来。”
“反正墙壁地板都是用木板搭建的，有什么不可以的，就当我面壁思过了！”
我心中的怨气依旧没有平息，持续跟奶奶拗气着。
奶奶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持续许久后卧室的气氛降至零点，像是一座空房，我拨动双耳试图发现些什么——飞鸟昆虫的叽鸣声、风吹落叶的呼呼声、溪边流水的潺潺声，还有我那内心隐没不安的——心声。
夏日木板上的腻子气味和散落的尘埃味格外明显，冷静下来的我开始自责起对奶奶的大声应话，完全不像个懂事的孩子，冲动后果然是会后悔的。
内心的怨气在这刻风吹云散。
我小心翼翼地用双臂撑起了身体，背靠奶奶前面所坐的茶座方向，我还不确定该用什么表情看向奶奶，再用何种口吻向奶奶致歉。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师你还是有用的。
“从小就跟着奶奶一定很委屈吧。”
“啊嘞...”
正当我幻想仪表即将致歉时，奶奶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充斥着无奈。
我呆愣住了，奶奶说说出的这番话语，一定是想到了我们的家庭，所以才会那么自责的说话，明明奶奶没有任何错。
从我记事起，就是过着与奶奶相依为伴的生活，日后从奶奶口中得知在我出生后不久，父母就因一场交通事故而离开人世。
奶奶自那时就担起了对我的抚养，即将步入晚年的她接下当地的报社工作，空余时间顶日耕种，年复一年过着起早贪黑的生活，为的就是我能过上好的生活。
而我却时不时就闹小脾气，奶奶都是笑脸相迎，耐心地哄摸着我，奶奶如今的自责，让我万分惭愧。
已经是刻不容缓的情境了，我计划猛然地转过身，望向奶奶，随即真挚的向她坦白致歉，最后一鼓作气地扑入奶奶的怀抱里对其撒娇。
向我这么可爱的孩子，奶奶肯定如往常一样又会宠爱着我，即使没体会过父母的爱，但奶奶的爱我认为是最棒的！嘿嘿，不知哪来的自豪感又浮在心头。
“奶奶...”
“小凡，别生气了，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呢，快去洗吧，待会凉了就浪费了。”
转向奶奶的那一刻，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我知道奶奶的苦楚从不在我面前表达，更不会显现在脸上。
我暗下决定，一定一定要做一枚省油的灯，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是最快乐、最自在的。
“嗯～马上就去，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说的是——和奶奶度过的每一天，我都非～常～开～心！”
“唉...?”
奶奶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那表情像是诧异与微笑的结合。
灵光闪现，对了！以后我去当画家吧，顶尖画家肯定会将这一帧的神情画下来作为作品的，然后成为超越蒙娜丽莎的杰作！那样就不愁吃喝了！真佩服自己的想法啊。
“小凡，你突然怎么了，生...气好了吗。”
“啊嘞～奶奶眼中平常的我不是这样的吗？”
奶奶的心中尚且心存疑虑，话语也变得轻声细微，我当前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打消奶奶的全部顾虑。
我侧抬起头，撅起小嘴，右手放在脑袋边画圆，就如同来郊区巡演的戏舞团里小丑所表演的动作类似。
“唉～糟了，平常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我这样原来是在生气吗？”
“哈哈哈——是，是。小凡不管怎样，在奶奶眼里都是幽默可爱的孩子。”
奶奶看到我随意的模样似乎舒心了许多，说出的话也更加的通畅。
“别嫌奶奶多嘴，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小凡真的不会委屈吗？”
就是现在——我笃定了这一时间点，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道歉时机，比起刚刚，奶奶无意的话语已经给了我足够的阶梯，也不会因为脸面觉得难为情。
“当然不会！是我闹小脾气不对，我那么想成为有钱人是因为，不想奶奶还要不顾风雨地去劳作！我想快一点长大成人，能够自给自足，这样就可以帮助奶奶而不用你操心了，前面就因为一点小事赌气，让奶奶难受了，对不起奶奶！对不起！”
我一鼓作气说出了内心的真情实感，眼角自然间就变得湿润，往茶座边的奶奶踏去，重新回到奶奶的胸前，而奶奶则是紧紧抱住了我，用她那瘦小的手臂将我送进那海纳百川的胸怀之中。
奶奶的胸怀如同我的专属港湾，无论是狂风骤雨还是惊涛骇浪，我都随时能停靠于此，不用惆怅迷失**海角，一股幸福暖意瞬间遍布在我浑身的每个角落，这种温暖是太阳日夏无法散发的。
“乖孩子，长大了啊。”
“嗯，我想成为奶奶也可以依靠的人。”
“一定会的，奶奶会一步一步看着你的脚印。”
奶奶在听完我的感言后，也变得开心起来，说话变得明亮通畅起来，那双手的力度也比平时更加有劲，不断抚摸着我的脑袋。
屋外下起了小雨，屋顶嗒嗒作响，滴滴雨水顺着屋檐流了下来，这种场景真是安谧，仿佛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与奶奶，来的真是时候，度过一天的我很快的感受到了困意。
“奶奶...今天可能洗不了澡了。”
“没关系，安心的睡吧，明天醒来前，奶奶会帮你盛好的。”
如奶奶所言，真是安心吃喝不愁，什么事都被照顾着，不能只懂得享受，以后一定要感恩奶奶。
“奶奶你知道吗，梦是人解脱的地方。无论你有多么的疲惫或是消极进入梦乡清醒后，之前的琐事就会抛之脑后，一切又会重归于好，人们又会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希望！梦里有着人向往的梦想，在那里可以实现一切，甚至有些人想永远呆在梦乡中，因为在醒来后总会有种耐人寻味的美好～”
“嗯，奶奶知道，这不就是奶奶讲过的故事吗。”
“嘿～奶奶你逗我笑了啦。”
被当事人揭穿后会莫名的想笑，我自认归其为冷笑点。
今天真是美满的一天，对奶奶的坦白让我心中舒适了很多。
困倦让我地眼皮不受控制的闭合，在意识消失前我恍惚听见了这句话。
“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内心的独白。
晚安了奶奶与世界——。
“这是哪？”
画面中的奶奶有些衰老，为什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可是前几秒我不是还在你的怀中吗？
“学生代表...有马同学...请上台...你做到了...我的骄傲...奶奶...不会的...坚强...。”
零星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不断闪烁，残破碎裂的场景里穿插着一群在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人。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只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醒来——。
“确认无误就是他了吗？”
“嗯，没有错。”
——。
“博士，其表现出的状态良好。”
“R。”
当我醒来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