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外卷]惭愧

作者:A1A5AC9083 更新时间:2023/10/22 18:00:00 字数:5577

"你想不想复仇?"蔡项俞用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我。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是无等的,怎么斗得过他们?"

"无等?"蔡项俞疑惑地问道,然后又摩挲着他的胡须,好像在咀嚼这个词语的含义,没过一会,他就发出和院长一样的嗤笑声,他一边大笑着一边捶着木桌子使桌子发出"咚咚"的响声。

他突然又不笑了,皱着眉头问我:"是不是那个姓李的教你的?"

我点点头。

随后蔡项俞便发怒了,"这个李光正,配当院长?!"他用手指弹我的额头:"傻小子!你中了他的蛊惑!"

蛊惑?!我震惊了,如果李光正说的都是蛊惑,那自己在街上的所见所闻如何解释,一时间,我竟不知信谁为好。"不过他说的有一些是对的。"蔡项俞用食指按了按眼前的匕首,"无它,三六九等;有它,才是人人平等。"

蔡项俞收回了手,站起来背对着我,又问:

"你想不想复仇?"

我小心翼翼地回道:"如果可以……​"

"你想不想复仇?"

"……​想!"我竟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蔡项俞转身看着我,眼里饱含赞意:"好!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不如说是见面礼"

"刺杀那个欺负你的顾正华。"蔡项俞嘴角上扬,连带着几瓣皱纹攥紧,同时又按了按那把匕首"用这把匕首,它有无视防御的属性,把他的人头带过来。"

那天晚上,我按照计划摸到顾正华今晚的住所——爱沙酒店,这幢西洋建筑夜晚十分显眼,因为它灯火通明。我从后门进入,没有遇到一名守卫,顺利得好像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似的。很快我就到了顾正华所在的房间,从门口进去恐怕招人注意,我就在酒店走廊的尽头的阳台跳到他房间的窗户边,听到房间里有女人的哼叫,我探出一点头来观察,房间里白色的床单全是红色的液体,躺着一个还未脱去稚气的女孩儿,那个顾正华正压在她上面,两人浑身一丝不挂,女孩儿一直在喊叫流泪。

妈妈的!这个畜牲!我的心中燃起一团怒火,于是一脚踢烂窗户闯进来,把那个顾正华从拉起来扔到地上,直接将他杀了太仁慈,我扇了他两个耳光,踹了他三脚还不尽兴。顾正华被扔到地上时碰了头,迷茫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开始求饶:"大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您!留我一命!"这个顾正华屈身求饶样子让我火更大了,骂了他一句"该死的畜牲!"于是拿匕首把他那个玩意割了下来。

鲜血如注,并夹着顾正华的惨叫,我看看痛得抽搐的顾正华,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感,蔡项俞没有说错!有武器才是人人平等!顾正华的惨叫声没有引来别人,因为他点的房间有点特别,声音传不出去,我把他的头割了下来装进麻袋准备拿给蔡项俞,在我即将动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扯住了我的衣服,我转头一看,是那个女孩儿,她拿着一块布把自己的身体裹起来,泪流满面地看着我。

我抖了抖衣襟,想要挣脱开女孩儿的小手,然而她的手却像抹了浆糊似的,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反而越攥越紧,"唉……"我叹了一口气,从衣袋摸出一块「大順」银币,想要打发她走,"这点银币,你拿去用吧,不要扯着我了。"女孩儿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就是不收我的钱。不是钱的问题?我疑惑了,"你想要干什么?"女孩儿用央求的语气说话了,软糯的声音夹杂着哭腔,让人难以不生同情:"求求您!求求您带我走吧!"

……​

我带着小孩,小孩扯着我,在路边找了一间夜宵摊,这时老板正准备打烊。"你这个邹同甫,非要在我快打烊的时候来……​哟嚯!好你个邹同甫,拐带幼女是吧!"摊主凑过来说,女孩立马躲在我后面,探出头来怯怯地看着摊主"她非要跟过来,我可没拐带她"我指着小女孩攥着我的衣襟的小手道。"暂且相信你,要是被我发现了什么端倪,我可要大义灭兄咯!吃点什么?"

"一碗云吞!"我瓮声瓮气地说道,同时递给摊主五铜钱。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被端上桌子,我轻轻将云吞推到女孩儿面前,她马上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时不时被云吞烫到而大口哈气。"慢点吃!别噎着了!"我提醒她。

摊主打着哈欠,收拾起东西:"邹同甫!吃完了把碗放进去,我先走了。"

"小女娃子,你叫什么名字?"摊主走后,我向她问道。"我……我叫丫丫。"小女孩怯怯地说道。

"姓?"

"苏。"听到女孩子的姓,我又发挥天马行空的想象,想象眼前这个吊着泪的女孩儿是哪位走失的千金,略带点开玩笑的意思,我问她:"你……​是不是苏太爷的孙女?"女孩居然点头了,震惊得我一时竟不能组织语言,许久,我才说:"要不要送你回苏家?"

女孩的眼睛顿时充满惊恐,带着哭腔央求我:"不要!求求您!不要带我回那里!"

我担心她的情况变得不可收拾起来,赶忙说:"好好好,不带你去,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丫丫松开一只手抹眼泪,另一只手摸我的力度更甚,抽泣着开始她的自述:

丫丫确实是茉楠苏家的千金不错,但是是四千金,而且她的身份并不光彩——她是苏家三房家主苏洪公的私生女,从诞生起就备受歧视,她的三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以欺负她为乐,身为千金,却只能和最下等的仆人居住在一起,苏家的人对她冷落到什么程度?她有一次发高烧,躺在床上痛苦地求助,而在她求助的时候,苏家的人,包括她父亲,她的祖父母,她的兄姊今日其实都有经过她这里,却对她的求助不闻不问,最后还是放工回来的仆人们集资带着濒死的她去看医生,从那天晚上起,她对这个家的心就像跌入了冰窖,冷了,死了。病愈后,她闯入平时她不可进入的苏家主厅,用她从仆人那里学来的平生最狠毒的脏话骂了主厅里每一个人,然后离家出走了。

然而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无依无靠,在社会上生活更加艰苦,她几乎每天都在菜市捡拾掉在地上的茶叶,每天都在冰冷的石椅上睡觉,后来,有一位老板很同情她,给她一份工作,负责为客人斟茶,她的生活也渐渐有希望了起来,她终于能够洗干净自己的身子,终于能够喝到一碗稠粥,然而就在昨天,她托老板的旨意去给他买顿宵夜,正在她兴高采烈地拎着宵夜回来时,她遭遇了不测,醒来后,发现自己被脱光了衣服而且在床上。

我打量了她一会,我发现其实丫丫是很漂亮的,只是因为营养不良而使脸很瘦且发青,即便如此,她还是比大多数女生要好看,也难怪那个畜牲会看中她。

丫丫抽泣着擦掉自己的眼泪,"我不要回苏家,那里就像牢狱一样,而且还要裹脚!我不要裹脚,裹脚好疼!"丫丫摇着我的衣襟,恳求我:"求求您,求求您不要丢下我……"

我鼻子一酸,没想到人与人的处境竟如此天差地别,没有家庭的我也能体验到家的温暖,而生在豪门的她却只能受到冷落歧视,我有些悲悯她了,便说:"那好吧,我同意你待在我身边了,既然你不认苏家,那你改名换姓吧,叫「邹芽芽」怎么样?"

芽芽点头同意了。

我提着顾正华的头颅来到蔡项俞处,一进门就听见蔡项俞的抱怨:"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抱歉,中途遇到了一些事,耽误了。"我把血淋淋的麻袋放到桌上,蔡项俞取出人头,欣赏着顾正华痛苦的表情, 蔡项俞赞赏道:"不错不错……​嗯?"他观察到我身后惴惴躲着的芽芽,"这是?"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有点惊讶:"我先前有听说过关于苏家私生女的流言,后来我去问他而他否认了这件事,原来真的有此事,处境还这么悲惨。"

"你既然要把她留在身边就留吧,只要她不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蔡项俞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她说的, 好像是在警告她。

芽芽于是和我待在一起了,而我把她当作妹妹来看待,平时没事的时候,我就教她识字,甚至教她魔法。芽芽很聪明!学东西特别快,甚至要赶超我,不到一个月,她就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故事了,我又教她写字,很快她就写出了自己的第一份书法作品,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不错了,写字的内容是我和她的名字,她还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哥哥。蔡项俞又找到我,说这次要杀的人是李光正,那个死人今天要来茉楠讲演,晚上在金石学院住宿,他把匕首给我,告诉我计划,并且说:"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记得把刀还我。"

我趁着夜色来到他的宿舍,那个死尸正好在里面挺尸,我一刀捅向他的喉咙,把他的声带弄断,李光正立刻醒了,惊恐万分地看着我,我绑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能通过打击床板发出声音,然后在他的心口处用刀刻下「叁陸玖等」四个字。

回去后把匕首和人头都给了他,我就回到我的住处,推开门,桌子上摆着一些菜,"欢迎回来~哥哥大人"芽芽用她的软糯糯的声音欢迎我。

第二天我带她去魔法协会认证魔法元素属性,芽芽的小手放到玻璃球上,玻璃球立即发出青绿色的光,同时玻璃球里呈现出一片广袤的森林,"不错喔,草元素自然系,而且还是上等的,小姐您确定您不是精灵?"魔法协会的员工打量了一会芽芽的耳朵,"不是精灵,人类能够有这般天赋于草自然系魔法,可以说是百年一遇了。"

我把报告给蔡项俞看,蔡项俞盯着报告看了很久,从一开始的云淡烟轻到愕然无比,"同甫啊,你捡到宝了……​"

一连串的喜事降临到我身边,在大仇得报的快感,芽芽的体贴的幸福感之下,我进入了这一杀手角色的鼎盛时期,甚至是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我逐渐娴熟以至于能够将杀人的蛛丝马迹一个不留……​为了能够方便行事,我参加了科举考试,拿了武举状元,但是我的心又不安起来——拿了状元,多半是要在皇城做官的,要是在皇城做官,每天都要在御史部的监督下,不方便行事,然而不知为何,可能是蔡项俞动了手脚,我被征辟为广海军副总司,相当于在广海地区军事上的执政官。

某天,我在一本名为《說异》的书中读到,有一本书记载了一种名为高等魔族的种族,他们居住在华夏之北,血族之东,也就是莫辛甘纳,高等魔族的典型特征是:紫色眼睛,魔法元素亲和度高,对魔王有强烈的崇拜与臣服,《說异》的作者批注曰:「魔素之親,即是可使兩種以上之魔素,而華夏之人則僅一種也。」可以使用两种以上的魔法元素!那不正是我吗?在之前魔法协会的魔法元素鉴定中,玻璃球没有发出天蓝色(象征冰)或湛蓝色(象征水),而是直接在玻璃球表面结了一层冰霜,我的魔素质量不高,但鉴定人员却说球出了问题,将我评定为「冰,中等」。我而后在《元素相生論》中知道,单独的冰元素不能让物体立即结冰,而水与冰相混用则可以达到立即结冰的效果,我所使用的元素一般是冰,于是我找来一本《水法入門》,尝试使用水元素,结果大获成功。

某日,正当我教芽芽弓术的时候,一支插着红色丝线的飞刀插在我旁边的墙上,这红色丝线昭示的接下来的任务非常紧急。

飞刀上写着:「刺殺白桂蘭」。那时候我几乎是魔怔了,而且我当时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欠她的了,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接受了。

然而在我真的杀了她的时候,她临死前说的话,让我意识到我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你明明还有底牌,为什么不用?"

"因为我喜欢你,我不舍得……​"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我回忆起我的所作所为,我发现我杀的人都是蔡项俞的政治敌人,顾正华和他的父亲与蔡家敌对,李光正曾经批判过他在教育上贪污,然而这三人在批判蔡项俞的同时私底下也同样做过一些不见得光的勾当,杀了他们,我没有愧疚。但是我杀的「清议」成员吴家宇,曹文彬,李大能和广海执政官白桂兰,他们除了对蔡项俞不利,并没有做错什么!我的心口处突然剧烈地痛起来,我的良心受到了极严重的谴责。

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了,什么人人平等,什么复仇,什么国之大业,我自始至终都不过是蔡项俞做伤天害理之事的白手套!自始至终不过是他谋利害命的一子棋!而且像个傻子一样以此为乐,以此为荣! 渐渐地,我开始阳奉阴违,第一次出现了任务失败,蔡项俞没说什么,只是叫我回去休息。杀人的工作给我分配得越来越少,最终不再为我分配杀人的工作,而是让我全身心地训练芽芽弓术,法术。

一天,在我例行训练芽芽的时候,一只鸽子捎来一封带紫色丝带的信,紫色丝带意味着这是一项长期工作, 信里没有写我要执行的计划步骤,只写了「八年内殺死白清茗。」

白桂兰在临死前跟我说过放过她的女儿们,我现在知道我该做什么了,不是要杀死白清茗而是要保白清茗从而赎罪!

白清茗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而且天资脱颖,在给她鉴定元素属性的时候,玻璃球散发出闪瞎人眼的白光,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在现场有几个信洋教的人,洋教的圣女是一位可使用高等光元素的人,有关圣女的光元素的艰涩的宗教解释这里不多说。那几个信洋教的有人惊呼:"我的女神!圣女大人诞生之时也有这样强烈的光元素。"有人则是信仰崩塌:"阿弥陀佛,这光元素的强烈程度比圣女大人,要强得多!"有人则是大喜所望:"哈哈!看来我们华夏也要出一个圣女大人了!"

这8年来,我有在寻找让她脱身的方法,我站在一面镜子前打量自己,看着自己的紫色眼睛,愈发觉得自己是魔族而非人类,于是我动身前往莫辛甘纳,来到了基库斯克镇,那是一个安平祥和的小镇,我找到当地官府,他们经过鉴定,承认了我的魔族身份,但是拒绝接纳我,原因是:他们发现我的眼睛有浑浊,怀疑我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想来,都是我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我不想空空而归,我便跪下来求他们能接纳白清茗,我将事情的缘由一一告知他们,而且明确表示白清茗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华夏想让她死,她惟有在莫辛甘纳才有活下去的可能。镇长被我这番诚心动容了,但他说这种情况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见,他要向魔王陛下请示。我在基岸斯克镇待了两天,镇长派人来找我说他们的魔王同意了。我长舒一口气,好像心上有块巨石落下来。

战争爆发的前一天晚上,芽芽给我做了一顿告别宴,宴上,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了她,叫她不要再为蔡项俞做事,她在我怀中哭泣,而我也泪流满面。战争爆发之后,我本想立即带着白清茗逃跑,但是因为「圣旨」的监督,我又不得不伪装起来,等到那天晚上,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就假称夜谈,离开军队后假意杀她然后灭了圣旨,结果她先我一步封印了圣旨。在她一一说出我的罪名的时候,我低头不语,实际上是在察觉周围的动静,被血族发现后我竭尽全力只为给她争得哪怕一秒……​

回望我的一生,我觉得我有愧于人,有愧于地,有愧于天啊!

邹同甫已经老泪纵横,他好像用了短短几十分钟述说完毕,又好像耗了他一生的时间述说完毕,他低着头,仿佛头上顶着千斤重的鼎。

金发少女没有因为邹同甫的自述造成任何波澜,因为这种事她已经见多了,"嗯,现在你有一个问题可以提问,任何问题。"

邹同甫问道:"白清茗她,有没有死?"

"没有。"

邹同甫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他欣慰地笑了,说出一段释怀的话,语气很空灵:"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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