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血族皇家园林附近的敏伊宫也是赫尔维蒂里别出心裁的房子了,它位于血族皇营那令人惊叹的偌大的建筑群之中,但又不像皇宫主体那样高调,也许是因为在绿茵葱葱的花园和远离主体建筑,这里倒是像座隐居之地,这里远离商业街和平民居住区,气氛静谧祥和。
几只白色的鸽子站立在敏伊宫的屋顶,它们好奇地侧着头,好像在偷听不可泄露之天机。
敏伊宫里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不该有或可有可无的设施一件没有,但是内饰太朴素难免丢了血族皇室的脸面,于是增加了一些装饰。用人类的头骨制作的灯饰吊在天花板上,头骨的天灵盖被开了洞,插上能燃烧足足一年的蜡烛,可能是因为人类的头颅那空洞洞的眼睛看着有些滲人而且不符合血族的审美情趣,那原本用来装眼珠子的地方增添了幽蓝色的火焰。内室的门前站立着两套白金盔甲,盔甲的原主人很有可能是那些被拿来当吊灯的骷髅头,盔甲把里面的东西塞得严严实实,严丝合缝,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里面是有东西的,盔甲将利剑到插在地上,剑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没有被完全抹去的圣十字军标志。敏伊宫的墙上除了深红色的壁纸以外,还挂有一些教育家的油画像,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吸血鬼们斗胆把孔夫子的画像挂上去了,真是奇怪!
如果那两套盔甲也算人的话,那么敏伊宫里一共有四人,另外两人都在敏伊宫里最大的房间,它有十米见方,开有四扇窗子,设有两张桌子,还有一张讲台,讲台处站着一位西装革履,面孔白皙的吸血鬼,戴着金边眼镜,还有那棕色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上,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直接用肉眼观察的话,这吸血鬼得有二十岁的样子,不过千万不要被吸血鬼那副年轻容貌所欺骗了,很多住在人类与血族边境的情窦初开的人类少女就是这样被骗走的。这只吸血鬼保守估计有两百岁。
“由于帝国内部各邦国,公国,直属国的政治经济发展的不平衡,加上各国之间文化风俗,民族组成等的差异,再加上各利益集团的利益冲突,维多利亚时代2年7月18日,我国发生了公国间内战,内战甚至波及到了皇城,这成为了先皇维多利亚·赫尔维蒂新上位所面对的严峻问题……”那位吸血鬼先生一边念着一本厚重的《血族帝国历史纲要》,一边在黑板上写着讲义,他的字体很秀丽。
听他课的是一位银发少女,她的长发就像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那样皎洁无暇,用酒红色的丝绸缎带绑着双马尾,头发垂下来,离地一尺,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白如脂玉,细嫩无比;她的身体纤细苗条,宛如天上下凡的仙女,可爱动人,洋溢着那个年龄的、高贵地位的少女的青春靓丽,但是她的状态好像不怎么青春靓丽。她好像在闭目养神,而且养神养得走火入魔,陷入了如痴如梦的神迷之中,就连台上先生的声音都变得如此空灵,她可能进入了一种飘飘然的神游状态,灵魂得到救赎和升华,直往那神圣的极乐之地。她的《纲要》正翻到第五百六十八页,那页正好有一张血族英雄浩罕尔默的照片,浩罕尔默伯爵亲切地对她说: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快有三年了。”她好像在答。
“我想您是想逃出去的吧?”
“我说不上。”
“维多利亚先皇陛下运筹帷幄、雄姿英发,带领血族皇家禁卫军先后取得了博森战役、夏都战役、艾尔维奇战役的胜利,把内战的主动权收回到中央手中,使得内战的局势出现根本性扭转。艾德丽克伯爵在支持皇室的战争中作出巨大贡献,被升爵为艾德丽克公爵。”
银发少女对先生空灵的声音贸然插入她与浩罕尔默伯爵的对话感到一丝不满,她蹙起眉头来抗议,
但很快,眉头又舒展起来,她的头昏昏沉沉,抬起又下降,抬起又下降,好像一只得了忧郁病的大象头。
她与浩罕尔默伯爵的对话继续,浩罕尔默伯爵问她:
“您被困这里多久了?”
“应该有三年了。”
“您知道有人想帮您逃走吗?”
“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看您已经放弃逃走的希望了吧?”
“早就放弃了。”
“督督督……”正在她懊悔自己的抗争意识被磨灭得不成样子时,传来了敲击黑板的声音,那声音强行把她从幻觉之中拉回现实。
“公主殿下,请您端正态度,一周后将会有一场考试,成绩是要给长老们看的。”
她站起来,头低垂,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夏洛特老师。”
夏洛特无奈地叹息:“殿下,我们的学习进度已经非常落后了,长老们为了考核您,肯定会出一些刁钻的题目,您也不想拿一个很难看的成绩,被长老们责骂吧?”
她一听见「长老」这个词,便很不高兴地撅起嘴。这时,吊灯的头颅突然摇晃起来,那几个头颅无序地摇晃,相互碰撞,让人看了会担心它们会碎裂。头颅张开嘴,唱起了歌来
「顺应日月之神的旨意,
与那荆棘之冕的召唤,
使吾等于此宣告众人,
东方的曦日已经升起。」
这老土的歌曲可以让她高兴起来,因为那是放学的信号!她快要按捺不住那想要自由自在玩乐的心灵,迫不及待地等待她的宫廷历史教师夏洛特男爵宣布下课。夏洛特自己大汗淋漓地站了大半天来讲课,还写了满满当当的讲义,结果这位公主殿下完全没有听的意思,他连连摇头叹气。
“放学休息吧,殿下,不要长期在外逗留。”
“谢谢夏洛特老师!“少女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困乏之意,抱着那本厚重的历史书,照例行个不太优雅但是标准的离别礼,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她一出门,守在门口的那两套盔甲动了起来,它们僵硬地跨步来护送少女。盔甲一走,吊灯就开始吵闹了。
“诶?怎么走啦?我的肉体!”吊在上面的一颗骷髅头说。
“什么你的?这里面混有两成的我!”另一颗不满地说。
“里面三成是我的,占比最大,理应是我的。”又一颗得意地说。
“嗐呀,吵甚么吵,那只不过是我们血肉炼成的血魔罢了。”还有一颗说。
“不好么?为伟大的女皇陛下献出肉体!”第一个说话的头颅说。
“为伟大的女皇陛下献出肉体!(x4)”
夏洛特现在不太想听四人相声,一挥手把它们眼睛里的火灭了,万籁俱寂。他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洗洗睡了。收拾东西的同时也像平常人那样抱怨生活,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进水了才接下了当宫廷教师这份苦差,他当时还天真地以为公主殿下天资聪慧,教起来没有贵族学校里那帮纨绔子弟那么困难,结果公主殿下天资聪慧是不错,但是完全没有学习的心,难教!
算了,明天没有他的课,不出意外的话他可以在家躺一整天,或者去拱廊街吃喝玩乐。想到这里,之前疲惫的心情烟消云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享受惬意的休息日了。
少女虽然身份高贵,但是和放学归家的学生一样焦急,她一步并两步地疾行。一路上风光旖旎她无暇驻足停赏,她坚决地向前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回寝宫。
那两个闷铁罐子不能走太远,所以他们护送到一座石桥前就回去了,接应他们的是一位穿着管家服的老头,但不是之前那位欺负犯人的管家。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
“早安,公主殿下,我奉命护送您回寝宫,我的荣幸!”
按照惯例,她也礼貌地回了礼并且甜甜地说:
“早安,合理森老爷。”
合理森摸了摸他的假发,笑着说:“该尽的礼节已经尽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那么拘谨了?殿下上了一天的课,一定很累吧?要不要去花园走走?要不要去拱廊街逛一逛?”
“不用了,直接回寝宫就好。”
“好的。”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不过今天没有马车,您可能需要劳烦走一趟。”
“没有关系,路途并不遥远。”
太阳已从东山出来,在这里相当于人类的黄昏,绝大多数不怕太阳的吸血鬼们开始了他们的日生活,怕太阳的吸血鬼们只能呆在家里吃饭睡觉。照她的计划,她打算在自己寝宫休息会再去吃饭,越晚去吃饭越好,以免碰到了晦气东西,相看两厌。管家护送她到自己的寝宫就告别了,她一进到她的房间,就把鞋子和历史书甩到地上,一跃跃到那如白云一般柔软的公主床上,把被子拉过来裹住自己,像一只茧蛹。
“好舒服!还是床深得我心。”她想道。
“公主殿下。”被窝的外面有人在叫她,她不想听,这一定是那唠唠叨叨的贴身女仆爱波妮,她肯定要说她把鞋子和书扔到地上,不脱掉丝袜就跳到床上,而且还要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不符合淑女礼仪。不听不听不听,华夏都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她不耐烦地扭了一下,用手指捂住自己的尖耳。
爱波妮一把把被子提起来抱在胸前,床上只留着趴在上面捂着耳朵的她。爱波妮走到她的旁边伏下身子,在她的耳旁说:“今天早上有一场很重要的宴会要参加,女皇陛下说了,如果有任何差错,她会从她的一百种惩罚方法任选一种亲自惩罚您。您听见了吗?”
她当然听见了,很不情愿地坐起来,“睡一会儿觉都不行吗?”
“不行。”爱波妮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您还没有用膳,洗漱、换衣。”
“我们得尽快准备,一旦迟到的话,爱波妮可帮不了您哦。”
“行行行,准备,准备。”
爱波妮把被子放回床上,“那么,我们先从洗澡开始。”
......
一般情况下,她洗澡的地方在自己的寝官和女皇的寝宫之间的大澡堂,仅供这两位使用,而且洗澡过程极为繁琐,包含澡前准备、身体清洗、澡后护理,澡堂的水温和洗澡的时间都有严格的规定。当然她这次是特殊情况,因此在自己的寝宫内的卫生间洗澡。她喜欢在卫生间里洗澡,因为这里没有澡堂那么大,有安全感,而且洗澡的过程、用时、洗澡水温度都可以自由决定。
爱波妮打开水龙头,让她试试水温:“殿下,这样的温度是否合适?”
“太冷了。”
爱波妮把水龙头往右拧了一点:“现在呢?”
“还是冷。”
她再往右拧了一点。
“还是冷。”
“殿下,请不要拿我作乐了,我第一次调的水温就是您最喜欢的水温。”
“可是我觉得冷。”
“那可能是因为您想冷漠地对待今日的宴会,我明白了,公主殿下日理万机,一定筋骨劳累,心志苦痛,想要好好地休息一场都不能如愿,卑职听了实在是太伤心。“爱波妮假装抹了一把眼泪,“噢!血祖大人,您能够帮助卑职为公主殿下分担忧愁吗?”她停顿了一会儿,说:“殿下,血祖告诉我要去跟女皇陛下反映这个问题。”
她猛地一惊:“亲爱的爱波妮小姐,我最好的贴身女仆(没有之一),求求您不要告诉母上大人,求求您了!”
爱波妮看她眼泪汪汪,也不心软:“那么,您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知道了知道了!”她不停地点头。
爱波妮放了热水,让卫生间像北云那样云雾缭绕,一想起北云,自己就伤心。她坐在满是热水的浴缸中,爱波妮正在给她的银色长发抹上香波。自己已经沦为敌国的公主三年了,她始终没能回到祖国……
她向前方伸出她修长白暂的食指,想要在空中写字,写什么?写自己以前的名字。「清茗•赫尔维蒂」?不是,是什么呢?清茗……是「白清茗」吧?她用手比划,却发现自己写的是血族文字,那自己的名字用华夏文字怎么写呢?她竟然已经忘记了。
在血族帝国呆了三年,血族对自己的潜移默化,加上血脉侵蚀,她对之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有时还会出现怀疑自己之前的记忆是否真实的情况。想到这里,她不禁心情低落。
爱波妮帮她洗头的时候看见公主殿下闷闷不乐的,自己也清楚明白地知道,她思乡病又犯了。但她没有什么话语能安慰她,只好一言不发地清洗公主殿下的身体。
洗澡完毕后,爱波妮将她打扮了一番,没有化妆。因为她可以骄傲地宣称,在她对公主专业的护理加上公主的天生丽质之下,公主殿下的皮肤娇嫩白皙,容貌姣好美丽,身材修长苗亲,头发柔顺清爽,礼节优雅周到。化妆啊,衣着之类的,没有精挑细选的必要。因为好看的人穿啥都好看。
当然,着装整洁是最基本的礼节。今日的宴会并不是特别正式,所以穿日常一点就足矣。公主殿下戴着一顶太阳帽,绑着鲜红色的蝴蝶结,穿着白色为主色,以红色点缀的洋裙,套着白色的既美观又保暖的丝袜,至于鞋子……忘记给她穿了,哎呀,该穿什么鞋子呢?爱波妮陷入了选择困难。
“殿下,您今日想穿什么鞋子呢?”
“就穿平日的那双。”
“那双黑色的学生鞋?您把它们甩到哪里了?”
“呃……应该在床底下吧?”
“下次再这样子,您就得自己拿出来。”
“没有下次了!”
爱波妮找回了她那双鞋,用手托着公主殿下的可爱小脚,帮她把鞋子穿上了。
一切准备妥当,她却发现发现公主的眼神呆滞。
“殿下?殿下?”爱波妮轻声呼唤,没有得到回应。遇到这种情况,爱波妮有独到的解决方法,她在公主面前打了一个声音巨大的掌。
“嗯?”公主果然清醒过来了。
“殿下,宴会要开始了。”
她点点头,跟着爱波妮走了。在走廊上,不停有人对她行礼,还碰见了在嘀咕抱怨的夏洛特、几位因为国事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推着一车箱子的女仆。在宴会厅的门口,她们与另一位与公主殿下极为相像的银发少女碰面。公主看了厌恶极了,但没有表现出来。
“早安,女皇陛下。”爱波妮恭敬地行了屈膝礼。
“早安,母上大人。”她不太情愿地行了屈膝礼。
莉莉丝走上前来揽住她说:“嗳哟,这不是我可爱的清茗吗?打扮得像天上的天使,可爱极了!今天上课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听?下个星期可是要考试的哦?”
噫,家长的风格。
“明知道我要考试,干嘛举办宴会?”
莉莉丝摸摸她的头:“嗯……就是因为你要考试,怕你压力太大才给你散散心呀。”
“还不如让我睡上一觉。”
“睡觉?也可以,今早,来我这睡。”
“那还是办宴会吧。”
“什么?你嫌弃你母上大人?哼哼,看来是我疏于管教了……”
“女皇陛下,公主殿下,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爱波妮说。
莉莉丝清咳两声。结束了这场母女之间闲适和谐的对话,牵着清茗的手进了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