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床上,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之中,好累!但又睡不着。从床上坐起来、看看房间周围,空无一人,莉莉丝并没有来,看看墙上挂着的摆钟,指针指着“十二”,现在是正午,也相当于血族时间观的午夜。她又倒在床上,抱着莉莉丝给她的北极熊公仔阖上双眼,不一会儿又睁开。
自己从来都不属于他们。她心中有这么一个念头。以她的所知,她从来没有见过跟吸血鬼打仗被俘虏还要做他们的公主的,史无前例!而且她也没有见过世界上有哪位公主如此受排挤猜疑的:那些长老相当不待见她。
她想起自己被初拥后一次与莉莉丝的问话:
“我明明是战争犯,为什么不是处死我?”
“给你的刑罚就是让你永远做我的女儿。”
把自己变成最讨厌的样子,还要认自己的仇敌当妈,每天恭恭敬敬甜甜地叫一声“母上大人”,这真是世界上惨无人道的残酷刑罚啊!吸血鬼们把她禁锢在这里,控制她的思想,致力于让她忘记本国,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成为一个考虑血族利益的帝国未来接班人,这实际已经达成了一半,她已经越来越对之前的事情印象模糊,生活习惯,思想意识都越来越像吸血鬼了。几年前那被俘的西界圣女和教皇国的公主,若不是没有她与一些大臣的争取,她们的灵魂也会被猩红浸染,成为她们祖国的仇敌。那两位有一些人争取。可是她呢?华夏那边没有任何行动,她的最终归宿就是那圣女没有得到帮助之后的归宿。
难道就在这干等着,直到自己彻底要面临着那归宿,忘记自己曾经所喜爱的,所秉持的东西吗?如果这样,她拿什么面对自己的先祖、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祖国呢?她决定再一次逃走,先前策划的数次逃跑计划虽然一概失败了,但是她积累了很多经验,而且,就自己失败千百次,只要自己的思想还未完全被侵蚀,她就不能放弃任何恢复自由的机会。
自己之前的困,都是为了掩人耳目(除了上课),她要让他们知道自己那么慵懒,是因为自己已完全放弃了抵抗,数次逃跑计划的经验让她清楚地知道几点几分哪里人最少,哪里是逃跑的最佳路线;同时,她这次的逃跑计划有人接应,虽然那些人神神秘秘的,不像好人的样子,但是他们愿意帮助她逃跑,符合她的利益。她觉得这次行动天衣无缝,绝不可能失败,也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迹。
时候未到,她继续躺在床上休息,想为之后的逃跑养精蓄锐,她看一看自己,自己穿着碎花睡裙,露出她那又白又细又嫩的腿,她的脚藏在被子褶皱之间,在她臭美之时渐渐有点睡意。但她不能睡。
因为怕睡过头了错过了逃跑时机。她盘腿坐了起来,死死盯着那口摆钟。她得找点事做,她下了床在冰凉的地板上踮着脚尖屏息敝声,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的衣厢,在那独立成间的衣厢里收拾衣服,她收拾了一些便服,比如自己跟着莉莉丝微服私访时穿的衣服、血祖亲自制送给她的黑白双色连衣裙,爱波妮制的一些别出心裁的衣服。尤其要带走的是一件黑色斗篷,为什么呢?因为那件斗篷拥有一个可以贮物的空间,已经提前放了很多东西了。她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到这里,走到那里,收拾这里收拾那里,全部丢进斗篷里,直到塞不下为止。她又趴到床上,发现那只北极熊是带不走了,于是低声对它作永远的诀别,把北极熊亲了又亲,抱了又抱,最后换下睡裙,穿上便服,披上斗篷,时候已到,准备出发。
门锁慢慢地旋转,解锁后,她把门推开一点点,侧着身子出去,为了走路时不发出声音,她没有穿鞋子,她出来后,确定四下无人,就把门锁向左扭,把门关上之后又向右扭,最后松开手,像个盗贼似地绕开任何会发出声音的东西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溜到宫门,按先前的方式开门,出去,关门,她的第一步计划完美完成。
走廊里空无一人,窗帘全都关着,显得这里十分昏暗,不过她看得很清楚,接下来她要躲避巡逻的士兵,这倒是简单,因为这些士兵声音挺大的,不像自己的贴身女仆和那讨厌的女仆长那么神出鬼没,想到这,她又周围看看,确定那两人不在,才放心地继续行动。她贴着墙侧身走着,每到一个岔口就露一点点头看一下有没有人。
“咚,咚咚咚……”她听见有四个人的脚步声,巡逻的来了,而且离她很近,在士兵转弯的同时她也转了弯,藏在窗帘里屏息敝声,祈祷着士兵看不见她,结果士兵根本没往她那里走,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她就这样躲过一劫。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的偶然,她一路上完全没有被发现,顺利得让她怀疑这是不是莉莉丝设下的局,可是,如果这是假的顶多关进禁闭室里几天或者接受莉莉丝的「教育」,但是如果这是真的,她就自由了,她不得不冒这个风险。
此时,她已到达一条走廊的尽头,周遭都没有门,也没有开辟窗户,仿佛这里是不存在的似的,这里阴阴森森,极其吓人。
她对着面前的墙壁说:“久等了。”
从墙角的黑暗处突然出现一道黑影,它比原来阴影要黑得多,并逐渐显现出一个黑衣人,那人穿着黑色长袍,裹得几乎一寸皮肤也不露出,唯一露出的除了手以外,就是那正常情况下可以看见头的帽子的开口,但开口里一片虚无。黑衣人伸出那苍白如纸,骨瘦如柴的手,手里拿着一小瓶装着紫色药剂的饰金玻璃瓶,“今天是最后一个步骤。”他说。
她感觉有一丝不对劲,转头看向身后,没有人。她再次确定无人后,迅速从枯手上拿走药剂,并藏在身上。黑影正要消失,她叫住了他,“等一下。”
“你三番五次地协助我逃走,有何用意?”她鲜血般殷红的眼眸仿佛化为利剑刺向黑影。
“哼。“黑影冷哼一声:“让你待在这里,犹如在我国埋下一颗定时炸弹,我只是尽一个国民的义务罢了。走就要再回来。”说完,黑影便无影无踪。
“嗻——走就走,谁怕谁啊?”她狠狠地往黑影消失的那堵墙角踢了一脚。
血族皇宫的东部也就是东宫是这一偌大的宏伟建筑群最偏远的地方,那里主要用作堆放杂物的仓库,那里人迹罕至,据说常有闹鬼现象,吓得新来的女仆们不敢涉足,老道的女仆们需要结伴而行,女仆长与大臣多次说明,东宫闹鬼是无稽之谈,根本不需要大惊小怪。她常常拿这来讥刺吸血鬼:“嘻嘻嘻……吸血鬼还怕鬼!”她一向是不怕什么鬼神的,变成吸血鬼之后更不怕了,她倒要看看是鬼可怕还是吸血鬼形态的她可怕(爱)。
本来东宫就人迹罕至,现在是白天,这里更是空无一人,所以她已没有必要光脚走路,把鞋子穿上了。
东宫里最深处的杂物房,平时是没有人去或者巡逻的,里面布满蛛网和乱七八糟的杂物,在这杂乱无章的杂物之中有一块空地,上面刻着一个未完成的法阵,她把法阵补上了,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低阶火焰法阵罢了,然后她把黑衣人给的药剂倒在法阵上,法阵发出紫色的微光,说明其已激活。
她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说道:“很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嗯……应该是西风才对,这样既减少伤亡又能达成我的目的。正好今天气象局说刮西风。”
法阵的形状发生变化,变成了类似时钟的形状,那紫色的光正有节奏地闪烁着。
现在的繁华的赫尔维蒂城笼罩在一片火红的夕阳光之下,远远地看会以为这些屋顶都是由赤金做的,颇有情调。城里已经点起了灯,有人开始走动,这座之前还在沉睡的城市慢慢苏醒过来了。早起的吸血鬼们站在房子的阳台,呼吸新鲜的空气,与夕阳,血族皇宫打声招呼,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奇怪的是,空气之中弥漫着烟味。
大街上的人,总有消息灵通的,他们在大街小巷里跑着,同时把双手在嘴边做成喇叭形状,高喊着:“皇宫着火啦!血族皇宫着火啦!”
什么?在房子里的吸血鬼们听了,大惊失色,纷纷走出房门,来到阳台,探出窗外,往皇宫所在的方向跳望,发现皇宫的一角成为了可与日月相争的耀眼的存在。发生这种事情,一般的百姓是没有能力去扑灭大火的,让这些事情交给会魔法的就好,自己则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祈祷。
几乎家家户户的妇女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都虔诚地跪在血祖的生祠前祈祷,希望一向无所作为的血祖能够出面解决这件事情,她们已无数次请求过血祖,虽然每次都无功而返,但是她们依然像女神教的人那样每天来做祷告,做礼拜。她们的男人已经带着盆子出去了。
而在皇宫偏僻处的一道铁门被缓缓打开,从中走出来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身材娇小的女子,不用说都知道是谁。她看看周围,绿菌葱葱,鸟语花香的,谁会想到这里是埋葬历代女皇的皇家陵墓呢?这里同样无人把守,他们不怕盗墓的。因为这些墓地有封印,封印是每一代负责修建的总工匠设置的,只有他才能解开,然而,这些工匠还是有寿命限制的,也就是说这些封印是永远不能解开的。
接下来就是激动人心的逃亡时刻,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略粗糙的纸,那是黑衣人之前给的,纸上写了逃跑路线:从皇家陵园的大门出来后再沿墙直行便可直达平民区,到平民区的艾丝大街后进入艾丝大街并直行,到达艾尔森银行所在的路口左转进入丽安公路,沿着公路走即很快到达郊区,到达郊区时再去到碧翠公路,从红色的水车算起第二个黄色的水车便右转进入树林,树林内有人接应。
这该死的路线很考验方向感以及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因为它并没有写明艾丝大街和碧翠公路在哪里,不过她的方向感是很好的,再加上之前妄想华夏对血族自卫反击战打到赫尔维蒂的时候研究了一段时间的地图,对这里是了如指掌。她把黑色的兜帽戴上,遮住自己的头发,在动身之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虽说“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但她并不是男人,自然可以回头欣赏自己的杰作,于是转头看向皇宫。
“呜哇!今天明明吹西风,为什么长往西部蔓延啊?!”伸出手来试风向,发现风是西吹的,是东风,
什么回事,气象局的预测不是一向都很准吗?怎么今天就不准了?
其实气象局的预测确实很准没错,但是今天负责预测天气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此工作了几百年,马上就要退休了,因为他年纪太大,所以今天预测风向犯了老迷糊,误以为风往哪吹就是什么风。没曾想他的错误被皇家法院认为是本次起火事故的次要责任,没收了他的退休金。
无所谓,自己本来就对那群吸血鬼没有……没有什么认同惑,皇宫着火,关你事、关他事、关我屁事。但是她想到这里,又担心会不会有伤亡,自己是不是做过头了。但她最终选择畏罪潜逃。
她照着纸上所写的路线逃跑,进入森林后不久便看见一个黑影才杵在一座远古遗迹旁。她敢肯定那不是之前那个黑衣人,即使他们长得完全一样。
“这不是什么远古遗迹,是传送门。”黑影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说,这让她觉得有点好笑。
她感觉自己的思想被窥视了,那个黑衣人可能有窥视他人思想的能力,这引起了她本能地抵抗,并且成功地使黑衣人失败了,但还是被他看见了一点。
“如果你觉得我说血族语很滑稽,换成华夏语也可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被偷窥思想的她自知理亏,但还是想解释一通。
黑影看起来不想追究,只是说:“把手伸出来。”
她伸出小巧玲珑的手,黑影不知什么时候拿来一把匕首,迅速地在她白嫩的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毫无惜香怜玉之意,但她手上的伤口又以非常人的速度快速愈合,最终只在她手上留下一串血珠,像奶油蛋糕上滴的几滴草莓果酱。黑影反手用匕首的钝背将血珠刮下来一甩甩到远古传送门的门框。最后,黑影把匕首扔进他的那片 本应有头的虚无里,他说:“你的血挺好喝的,我收下了。”
她用鄙视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就看见传送门的玄黑色的门框出现很多血色的纹理,那纹理自她的血向四周蔓延,待到纹理完全蔓延后,门框发出强烈的血色的光,门框框住的地方出现一片森林的一角。
“那么,祝你一路顺风。”黑影说完就无影无踪。她在进门之前,转头往皇宫那里看一眼。
她进了那传送门后,周围的视野由清晰变得模糊,然后模糊得无法辨认此为何地,而景色正以任何生命都不能察觉之时发生变化,最后从模糊变得清晰。
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丛林出现在她面前,那不是先前的树林,因为这里更加繁茂幽深中里,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正处在北云里的一片雨林。
那些高大的乔木的树冠像伞一样挡住了太阳,她不太好辨认方向,她凭着直觉往前走,希望找到一条小溪,因为北云东高西低,河流大多向西流。
她走啊走,没有找到小溪,但她找到一片没有乔木的空地,空地的中心是一棵长势不好的桂树,树前是个突兀的土堆,土堆之前插着一块腐朽发霉的木牌。她觉得这里很眼熟,不是那种不经意间看到的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见过的景色,她百分百肯定自己去过并且在这里逗留过一段时间。她费尽心思回忆,终于回想起那不堪回首之往事,那时她几乎是拖着邹同甫的尸体,邹同甫明明体重不是很重却沉甸甸的,她看吸血鬼有意不去追她,于是在这片空地里那株桂树粗略地埋了邹同甫,还撕下一块树皮当墓碑。
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当初听从了邹同甫临死之前叫她丢下他赶快走的话,自己的命运可能迥然不同了吧?她不敢确定自己逃去莫辛甘纳之后的生活,但总归比在华夏被人追杀,在血族被人排挤的好。但是这个世界上 是没有后悔药的,这都是她咎由自取。
即使现在不是清明节,她还是想给邹同甫扫一扫墓,同时祭奠一下云山战役死去的英灵。她跪伏在邹同甫墓前 将它前方的杂草清理干净,一边清理一边说:“同甫叔,这三年来你在这不安乐吧?没有人来看你,谢谢你的不杀之恩。”
但是她又站起来指着土堆:“但是。你是杀了我母亲的凶手,除此之外,你所杀死的正直之人,导致国家混乱,你是真正的祸国殃民之人,你的罪行足以戮尸示众,你的名字将遗臭万年。”
她把那块腐朽的木牌拔出来,扔到一边,来到空地之外的地方,撕下一棵树的树皮,再就近找一块能写字的石头,在树皮上写下「鄒同甫之墓」,再把树皮插到土堆前。树皮上的字字体拙劣缺少风韵,很像一个长久没有写字的人写的。
她认真考虑了一番,又在原来那棵树上撕下一块树皮,其上写下:「北雲戰役英灵之墓」,走到距离邹同甫墓正对面三十尺的地方,比对一下方向,把木牌正面朝着邹同甫墓插在地上,她想让邹同甫的魂灵面对将士的魂灵,让他死后反省自己。
告别了邹同甫和诸将士的墓,她一直叹息着,没想到作为收复了失地的英雄们竟落得如此落魄的下场,两万精兵仅有十几人幸存,如果被吸血鬼转化也算幸存的话,而剩下一万九千多名战死沙场的将士,他们死后的灵魂也得不到慰籍,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感伤的事情。但是,她过了一会又以乐观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情,也许华夏已有人兴建了陵园,日日都有人来祭奠他的英雄,而在这个偏僻又是敌占区的墓地因为难以前往而不为人知;也许他们的妻儿,家人等因为有功而受到朝廷优待,他们的家人都以其自豪,而自己在血族帝国内受到吸血鬼们有意的信息封锁而不知道罢了,她感到一丝欣慰,如果这是真的话。
她继续她的逃跑行程,往自己所认为的华夏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