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泗水风情

作者:A1A5AC9083 更新时间:2024/3/23 9:37:06 字数:5230

关于亨运茶馆的来历的传说到此为止,乡人众说纷纭,褒贬不一,直到三百年后的今天,仍然成为榕树下老人的谈资,毕竟这个传说涉及到西界的许多细节,很少去过西界的老人们自然对此感兴趣。让他们更感慨的是,茶馆三百多年,虽历经几次失火和洪水毁坏,但重建后几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建筑用料还是以前流行的青砖,大小从来也没有变化过,经营的范围也从来没有变。

假如你在榕树底下找到一位富有童趣、身体硬朗的老人,他可能会拉着你到茶馆门前墙上的一块刻着字的石砖说:

“这些字是我小时候写的。”

假如你问:“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墙的砖没变过么?”

“变过,七十年了,这店被洪水毁过两次,唯独这面墙没被毁,这可多亏了我在上面刻的字,现在的老板多少要给我点养老费!”

顺着老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的方向,你可以看见墙上刻着许多字迹不同的字,内容各不相同,有「某某到此一遊」样式的;有「xx大降價,欲購從速」样式的;有「嗚呼哀哉」抒情式的;还有「贈西城美人李某某之詩」文艺式的……小小的一面墙,承载了西城无数人的回忆。

只可惜,由于年代久远,加上雨水冲刷,墙上的字已经难以辨别了,在她来时,榕树底下空无一人,也许以前和善的老人们都去参与神诞了吧。

亨运茶馆的大门与周围的商铺相比不是很显眼,但它绝大多数时候都完全打开,避雨的屋檐上挂着几个雨燕窝,下面则站着无伞避雨的行人还有喜欢站在外头喝茶的客人,他们互相聊着今日的事情。

“听说隔壁李柿子用了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响的炮仗,你几时也用上?”甲对众人说。

“真定假?李柿子发达了?”乙十分惊讶。

“珍珠都没有这么真,他那盘炮仗这么大(用手臂比划出一个大圆)。”

“诶呀,我实在是不服,兄弟出彩了比我出丑了还难受,过年我整个十二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丙大声地说。

“算了吧!这些钱还不如留着多买点米,这两个月米价上涨了五次!”丁劝诫道。

看来即使华夏的生活现在不太好过,人们也还对生活抱有希望,这是很好的。

她看了看茶馆的装潢,一个长柜台、几张红木方桌,配上木椅。另有炉子,炉子里火焰熊熊燃烧。柜台前,贴着两张发黄的旧纸,其上写有:「狗与精靈不得入内」、「莫談國事」。

前者她还能理解,在她治下的几年里,民众及对精灵的仇恨情绪一直高涨,但是后者她不太能理解,在她的认知之中,茶馆一直都是各路消息的交汇之地,这种小城或是乡下里的茶馆和大城市里张灯结彩的茶楼不一样,茶馆一般坐落于村口或小城中交通要道相交的地方,比如亨运茶馆,便在西城大道与昌盛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大城市里哪里都人流密集,根本无需考量要建在交通会合之处(这些地方交通繁忙,反而不利于货品运输)。

因为坐落在交通**之处,所以这里常常汇集了各路人物:苦力工人、农民、商人、官吏、公子、知识分子……他们在各自做完苦力劳动、农事、生意、公事、私事、文书之后来这里寻求一天中短暂的休憩。因为各路人物汇集,所以各类信息丰富,你可以不买报纸就在这里打听到周边的新闻奇事:某人的媳妇跳了井、谁谁谁找到了桃花源、某时城里发生了吸血鬼伤人事件、谁家的小姐和某人私奔……

你也可以不买经书讲义就在这里听说到每种思想:大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无政府主义者、主张「破旧立新,以急疾之势覆朝廷」的激进主义者、希望「圣上幡然醒悟,以逆时势」的机会主义者、指出「以木扶将倾之屋,以石补破损之墙」的改良主义者。

另有各类学说在此交流,弄得茶馆像个学园:魔学、工学、医学、理学……总之,各种各样的文化在此交融,成了这些小城的文化交流的平台。因为如此,这里备受情报收集者的青睐,其地位高于村口榕树底,同时也是政府重点监管的地方。

她在治之时,对茶馆之类场所采取较为宽松的政策。因为要查贪污,不仅廉政司的人在这里打探消息,自己也经常易服在里面坐着,老百姓劳累了一整天,多少要抒发一些怨气,于是就痛骂贪官,有时能成为难得的情报。

但是这三年不是她在治,她目前也不确定在治的人是谁,如果是自己的妹妹。应该也会继续她的一系列政策才对,她现在不了解自己所处的大环境,对很多事情都云里雾里的。

她不知道的是,两年前,一道来自中央的命令经驿道紧急传递后贴到了泗水县城的数十个告示栏,该命令与各类茶楼酒馆等经营场所有关,现任茶馆的老板——李章,自然是最早过去看的一批,他从告示栏那里回来,便暂时停业一个月,丢下他的家眷不见踪影。

一个月后他回来,茶馆重新开张,只是店里到处都贴着「莫談國事」。

茶馆不仅仅卖茶,粥粉面饭、包饺糕饼,一应俱全,内设雅座,冬暖夏凉。共设十四张方桌,桌号无序,其中三号桌最为特殊,它的大小是其他桌子的两倍,理论可容二十人拥挤就座,离大门远又不是很远,离柜台近又不又不是很近,很多人都爱坐在这,因此,三号桌成了信息最繁杂,言论最自由的地方,倘若你想收集情报或打听一些事情的细节,来这里就对了,不过,来这里有抱有这样的觉悟:有些事情你不应该知道太多。

李章是李亨运不知道第几世的世孙,同李亨运一样,对梅侯爵和那位无名的白袍教士抱有高度的崇敬之情。他每天必做清单之中居于无上地位的就是养护油画。每天清晨安排妥当,开门大吉之后就开始。

那幅油画,也就是前文所述梅侯爵的爱品,已找专业人员鉴定,价值不菲。画己装裱,养护用心,历经三百余年而不旧,李章每天都会用红色丝绸沾润上山上的泉水,小心翼翼地擦拭金制的画框。一点花纹的坑坑洞洞都不能放过,擦拭完毕,净可映人,他就开始仔细地检查裱纸有无破损,若无,则心平浪静;若有,则紧张得心脏狂跳不止。

一切都真正妥当了,他便以极高的敬意欣赏着这幅画,画中的人像其实是梅侯爵本人,他纠纠壮志,炯炯有神,总是让人感觉经过这画时会被他犀利的目光刺中,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李章与他的父亲、爷爷、太公、先祖一样,对他们家业的起源抱有宗教迷徒一般狂热的热爱。

“这幅画真是越看越好看了。”李章说。“什么时候我能亲眼见见您的后代呢?”

见不到了,就在李亨运回到华夏后的第五年,梅侯爵还是倒在了战场上;而他的女儿也在两年后死亡;白袍教士一生没有娶妻,享年六十八岁;兰森堡王国也化为历史的残尘,如今在这里的国家是兰森堡大公园。

自从中央下命令禁谈国事以来,三号桌便成了李章的心腹大患,但是三号桌的人禀性自由,就是爱耍嘴皮子,让他们莫谈国事,做个良民,实属不易。一开始,他在三号桌上贴了一张「莫談國事」,每每他们谈起国事,他就家拿木棍敲击那张纸以示警告,但是无济于事,那张纸甚至还被人撕了擦嘴巴。之后就在每个座位前都贴、加贴两张……后来干脆把三号桌的桌子锯成两半,加上桌腿,结果「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然后,他这个没有魔法天赋的人,硬是上山啃了一个月的魔法书,学会了「噤声术」,从此三号桌精神不复存在。

白清茗来这里并不是喝茶的,她来这里住宿,亨运茶馆不仅经营饮食,还经营住宿。

“老板,我要住宿。”说着,她把五枚银币放在柜台上。

李章此时仍在欣赏油画,不曾转身。

“秀枝,带她去楼上最好的房间。”

“哎,来啦!”从茶馆去客栈的楼梯间里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然后便是踏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从中跳出来一个约莫九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也就是秀枝,天真烂漫地冲她笑笑,连牙齿都露出来了,“客官,这边请!”说完便要带着她上楼。

楼梯间里有些昏暗,墙壁贴了许多纸张,这些都是宣传用的官府公文以及商业广告,基本上只要付广告费,李章就会让你贴。有些广告已经颇为老旧了,字迹很不清晰,她挑了几个字迹比较清晰的来阅读,上面写着:

「鸿發農莊需要招收農夫貳名,工資面議。

地址:泗水縣西城鐘村路伍拾捌號」

还有:

「多飲牛奶有益健康,

康華牛奶爲您的健康保驾護航。

地址:廣海城範德公路叁拾叁號貳楼」

牛奶广告之下还有一段手写的评价,字迹缭草:

「收皮啦你,我飲咗肚痛」

看到这段义愤填膺的评价,她忍俊不禁,轻轻笑了几声,然后就被一个神秘的广告吸引了注意力,那是张被撕掉的纸,但是因为粘贴它的浆糊的黏性太强,没能整个撕下,残余了一些。上面是用丹砂的带衬线的印刷字:

「把……推……法場地」

她不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但感觉这广告不是什么好广告。于是她匆匆走开,不再去看墙上的广告了。

秀枝带她到三楼,推开木门,夕阳的红光顿时充满了楼梯间,秀枝带着她挑选房间,用钥匙左开右开,最后找到一间最大的房间。秀枝把钥匙递给她:“这是钥匙,不要弄丢了,退房的时候要还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找我就行。”说完她就蹦跳着走了。

白清茗四处打量着这个房间,面积挺大,开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装了在当时很昂贵的玻璃。房间里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坐在洁白的床上,她已有好几天没有坐在这样柔软的床上了,五银币一个晚上物有所值。摆钟的指针正指着「酉」字。

现在是酉时,啊,还早着呢,所以她打算在床上躺会儿,然后再去戏台那里听听戏曲,但没等她的背贴上床单,肚子就发出咕咕的声音,肚子里的器官开始游行示威,频繁地蠕动着。自己好像两天没有摄入血液了,一直在吃人类的食物,要是再不摄入血液的话,自己就会失去理智,跑到戏场那里享受自助餐了。

在她一边从斗篷里翻找血瓶,一边在为今晚去不了戏场而遗憾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从人类形态变成血族形态了,她略微一怔,把伸进斗篷里的手收回来。她看着自己的手掌,一阵魔力波动过后,一个装满了鲜血的玻璃瓶便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上。

看来血族形态的她能够更方便地从斗篷中取物,只需要凭自己的意思,外加一点魔力,想要拿取的物品就会出现在她的手上。人类形态的她可不行。必须得用手探进去拿,而且会有一股无形的阻力驱开她的手,消耗大量的气力——与其说是拿,不如说是偷。

她把血瓶放到桌子上,再取出一个高脚杯,慢慢地将血液倒入杯子里直到殷红的液体达到高脚杯的三分之一,完全没有一丝担忧达到失去理智的阈值的意思。之后再阖上双眼,开始饭前祈祷,约莫过了一炷细香的时间,祈祷完毕,就轻轻地摇晃杯子几下,再小抿几口。

这样的用餐习惯大多数人见了都会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应当取缔的繁文缛节,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莉莉丝多次教育之后,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恐怕是改不掉了。

过了可以烙十张饼的工夫,用餐完毕,她听见外头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于是走到房门前想要开门,等到她的手碰到门锁的时候,她又收回了手。

自己变不回人类形态,出去看戏岂不是自投罗网?于是她把房间锁上了。

“变回人类,变回人类……“她默念着,但无济于事。

“唉——”她长叹一口气,”还是等到明天再看看吧。

她准备沐浴一番,然后睡觉。脱下她的靴子,发现里面进了泥,把她的袜子弄脏了,好端端的纯白袜子,变成了花色袜子。

“都怪我走路不小心,沾了泥,这要是给莉莉丝看见了。不得打我一顿?”

不对,莉莉丝不在这里。但是有另一个危险的存在在这里。

在她将要脱掉外衣的时候,瞟见了开水炉里绿色的火光。

“圣旨?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我早就在这了,你不知道而已。”圣旨没好气地答道。

“呜!”她的脸颊泛起一阵红晕,“那我在这换洗衣服岂不是会被你看光?”

“哎哟我去!就你那贫瘠的身材,我还嫌降低我的审美呢。”

“承认了吧,暴露了吧,你果然会看的吧!你这个色鬼!”

“你才是鬼吧!老子是火元素灵,再说了,你进卫生间再脱衣服我不就看不见了?”

“我才不管,总之你不能待在这里!”

“白清茗小姐,我不能离开你超过三丈,这可是你定下的。”

于是白清茗对圣旨使用了魔法,“我把限制改成三十丈了,你自个儿找地去!”

“好嘞!”语音刚落,圣旨就不见踪影了。

为了防止圣旨隐身不走,她特意用了探查魔法把房间检查了一番,确定圣旨不在这里后,这才放心地走进卫生间。

那个时代还没有电灯一类的照明设施,煤气灯也只是在试验当中,没有普及。卫生间里只有一盏油灯,昏暗的环境让这个卫生间有了莫名的意趣,她把油灯放到一面镜子前,卫生间变亮了些。

木制浴缸的上面有一根延伸出来的竹筒,用手向下按,便有热水潺潺流出,这可以算是简易的水龙头了,可惜不能调节水温。她放了一半浴缸的水后,解了衣服缓缓地浸入清水之中。水温其实恰到好处,不用调也行的。阖上双眼,她让心神放松下来,以享受这难得的舒适。赶了这么久的路,在血占区自己根本都不敢入住旅店,只能像个流浪者那样风餐露宿,因此身上也颇污秽了,必须要彻底地清洁一番,以免让自己的亲友看到她蓬头垢面的。

她取出一块「祥雲」牌桂花香肥皂,这是广海工造司的产品之一,她十分中意,用了快八年了,本来以为被俘到赫尔维蒂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这种肥皂了,没想到某天被合理森老爷领去拱廊街的时候在一家杂货铺里看见了它。工造司的司长曾经搞过工造产品「走出去」,没想到「走」到血族帝国的首都了,这让她有些佩服她的能力。爱波妮允许她在非正式场合中使用这个肥皂。

把自己弄得干净净、暖乎乎、香喷喷的,就洗了衣服,把衣服晾在燃烧着的开水炉旁边,这时摆钟的指针已经指向「戊」到「亥」之间了,不过外头唱戏的声音还没有停,她仔细听还能听出来内容。

「禀大人,路边有一弃婴。」

「待我一看。」

「(音乐)娃娃五官端正,

肥头大眼,

竟饿到肚空空,

因何会被抛弃,

这豺狼父母,

道德国法难容……」

「有人投江!有人投江!」

……

这好像是老剧目了,她以前听过这个,但是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好像是真实事件来着?

既然是老剧目,那就不听了罢。

「噤声结界」,她布置了个隔音结界以弥补房间降噪效果太差的不足,然后吹灭了小油灯,上床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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