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神诞日已经过去了,泗水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一个乡下地方该有的宁静。但鉴于昨日发生的那件事情,此地又多了几分严阵以待的气氛。为了观看今日这场公开诉讼,不少人放弃今日的薪水请假也要跑过来看,开庭的地点是李氏宗祠门口,昨日满地的红纸碎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
早在辰时,就已有一群壮丁和小吏在那里布置场地,他们一边抱怨着今天的早餐只有一碗可怜的稀到不能再稀的米粥还要一大早干这种苦差,一边按照往常的例子布置桌椅、文书、判签……当然还有肃静牌,至于这肃静牌有没有效用就不知道了。
这群壮丁中有一个人观察敏锐,发现李家祠斜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位正在看报纸的黑衣人,一看就知道很有嫌疑,于是向负责人报告了。负责人一看,的确很有嫌疑,就过去问了。
原来是外地来歇脚的旅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负责人十分尴尬地退下了。
周围的人见了,都说是亏心事做得太多,心中有鬼,处处是鬼。
等到辰时中,他们就已布置好这个露天青天堂了,但是赵锦裕还没来,没事干的壮丁们跑到周边的餐馆,吓得李姓的女子们连连逃走。那些李姓的老板本来不想做他们的生意,但看在他们放在柜台上的钱,刚张开的口又闭上了。一直到了巳时,人们不耐烦了,都说赵城主小贼自知理亏,要当缩头乌龟。
因为如此,两家又要骂起来。
李章拉着秀枝的小手,在人群中焦急地等待着,他们左顾右盼,生怕看漏了人。他们不是在等赵锦裕,而是在等昨日的女住客。说来奇怪,自从她去了东城报官起,就再也没见到她的身影,就连开庭的消息,也是别人告诉他的。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远处,人群一阵攒动,“城主大人到——”话音刚落,一辆四抬大轿出现在李章的视野里。糟糕了,她还没来。李章只好拉着秀枝迎上庭间。
赵锦裕从大轿上下来,因为身体笨重,差点儿从上面摔下来,好在被人及时扶住了。紧随其后下车的,是本次负责判案的判官,他叫马洪,是泗水城内除李、赵以外的小姓。在外人看来,马洪既不是李氏的,又不是赵氏的,有利于司法公平,挺好。但知情的人尤其是李氏的人都明白,这个马洪是赵锦裕的枪手,一定会偏袒赵氏,看来此场诉讼有点棘手了。
赵锦裕像一个领导来参观一样左右致意,尽显威风,周围的人一脸嫌弃,弄得他有点下不了台。于是他向迎他入庭的手下小声询问:“我昨天叫你办的事办成了吗?”
手下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阿大,十支铁钉,八个人轮流把守,神仙都逃不出去!”
“那就好,那件事一定不能有任何差错。”
赵锦裕与马洪坐在判席,示意众人安静。赵锦裕拿起桌上致词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泗水城由我治以来一向秩序井然、民风淳朴、邻里和睦。我们泗水县,在康顺皇帝的光辉照耀下,物产丰富、平和安乐,圣上的英明领导,让我们泗水得以欣欣向荣。所以,我们必须坚决反对以蔡项俞为首的乱臣贼子组建的僭伪政权对我圣朝的污蔑甚至颠覆。坚定对圣上的崇敬和保持泗水的稳定是我们泗水百姓为圣上做的最大贡献。但是,我们政府昨日收到报案,报案人指控东城人赵才会非法侵犯西城女子李秀枝,接到报案后,我们非常重视,因为这关系到我们泗水的治理水平。今日召集各位父老乡亲,还有有兴趣之外城人,是因为我们政府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把事挑明、将理讲清,是误会的解决误会,是违法的惩办祸首,并依此事诏告众人不可再,不可三!”
赵锦裕大汗淋漓地念完开场白,就由马洪念道:
“请状告人和被告人入席!”
李章还是没有等到白清茗,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了。
赵少会今日又喝晨酒,浑身酒气,被两人搀扶着歪歪斜斜地走上庭,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口出污秽之语。扶他的人小声地对他说:“少爷,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安分些才好。”
他叽哩咕噜地吼了几句话,人们只能从中听出「贱民」等一类带有污蔑性质的词语。赵锦裕看见这不肖子在公众场合之下闹这么一出,恨不得赶紧挖一个坑把他活埋了。但显然不行,于是他转头问他边的手下以假装没看见他。
“你确定她已经死了?”
“她没死,我们摸到她的时候,身体像火一样热。”
“有没有再补几枪?”
“没有必要,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打得开那棺材?不如就让她在里面绝望地死掉好了。”
就在他们这样密谈的时候,先前直坐在那里看报的黑衣人站起来,走到李章旁边的空位坐下。
黑衣人对李章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耶。”
李章尴尬得厉害,脸都涨红了,取出手帕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不知道您在这里,我们在那边等了您许久。”
“好吧,都怪我沟通不到位。”黑衣人环顾四周,指着赵才会说:“这个人在干什么,发酒疯吗?”
赵才会的确是在发酒疯,不过这不重要,在听到他的手下「活埋」了白清茗的时候变了脸色,对手下说:“啊呀!你怎么能活埋了她呢?这太不是人了,会遭雷劈的!”
手下一听到遭雷劈,吓到了,支支吾吾、瑟瑟发抖:“这这这埋都埋了,咋办哪!”
“赶紧挖出来补几刀再埋回去!——马洪,叫人拿毛巾把那臭小子的嘴堵上!”
“是!”马洪气沉丹田,用尽他的气力以使自己的声音响亮:“被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庭大放厥词!来人!把他的嘴堵上!肃静!”
那几个举肃静牌的小吏把牌子举起又重重地敲下,这下会场总算安静下来了。
“人已到齐,本官宣布!赵才会涉嫌侵犯女子之案审判开始!”
“人已到齐?拜托你认真看一下,人怎么可能到齐?!”赵锦裕低声对马洪说道。
“本官已经看过了,人的确到齐了,不信您看——”
赵锦裕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名黑衣人,黑衣人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一会,黑衣人遂脱下兜帽,显露出真实面容,藏在黑衣之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他一枪打死的白清茗。第一次见到死人复活还向他打招呼的赵锦裕面如土色,冷汗直冒,心慌阵阵。这时候,先前被他打发走的手下急忙跑过来对他说:“大事不好!城主!”
“快说!”
手下缓了几口气说:“我们刚才打开了棺材盖子,发现里面的人不见了,只有一滩血和一个女孩公仔!”
赵锦裕心烦意乱,揉搓着太阳穴。马洪依着惯例说:“有请状告人陈述。”
白清茗站起来,平静地陈述了案件的经过,包括赵才会当日进店的状态,对被害人的行为经过,对被害人造成的影响云云。李章随后也补充了一些细节。
“有请被告人陈述。”
以赵才会的状态让他陈述显然不太可能,因此由赵才会的代理人依照当日陪着他进享运茶馆的手下的描述来转述。代理人的意思是,被告人当日进入茶馆,状告人对被告人进行眼神挑衅,使被告人急于上前保护自身,却因行路不稳导致踉跄从而无意间触碰到了状告人且因状告人的「攻击性身体碰撞」而未遂。此外,代理人补充,被告人平日品行良好,脚踏实地,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他人之事,近日正在为刚刚宣布恢复的科举考试准备,以求为泗水谋得耀名,却在这么一段含辛茹苦的备考之路出现了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泗水城内赵、李二氏的小小摩擦对被告实施诬陷,实在是道德败坏、天理难容,希望判官大人伸张正义,万不可让恶人得逞。
白清茗反驳代理人,说代理人无中生有、一派胡言,被告对被害人的侵犯有实际的证据支撑,可谓是证据确凿;被告对被害人侵犯之过程,有当时在场的五十余名茶客见证,可以说是:「乡亲父老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然而一个暴戾无比,花天酒地的鱼肉公子却被代理人高抬成德行美好的彬彬君子,这是在拿当地的老百姓寻开心吗?说这话的代理人难道心里没有一丝羞愧之心吗?在白清茗发言之时,手指凝聚魔力,趁人不注意的瞬间在李季枝光滑的脖颈上弄了一块大红斑。
代理人恼羞成怒,说状告人对他进行了人格上的侮辱,此外,被告患有长期的郁病,故需要申请对被告的精神保护以防止状告人的语言诋毁对被告造成的不可逆伤害。而且由于被告的郁病,被告不得不每日饮酒以解心中无尽之忧愁,而且被告饮酒后无法辨别和控制自身的行为,社会上应给予此类于囹圄之苦苦挣扎的病友以更多的包容。大同社会,应使废疾者皆有所养,状告人对被告的斤斤计较,以至小事化大,损害了被告之名誉,亦使被告之心抹上拂之不去之伤痛,状告人良心何在?状告人是否有能力补偿对被告之心理伤害?说完时,代理人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以表怒发冲冠之意。
能把这种东西自圆其说,说明这代理人的确是有些能力的,她不禁要问:为什么此类专业人士总是聚集在反派身边?
白清茗反唇相讥道,如果被告系郁病之病人,那么应待在医院之中治养,不愿相信医疗司医官之医术的,可以去往「广海受难会修道院」,担心信奉女神会坏祖宗之法的,可以剃度出家,循入空门,借佛家之逸解心中郁结,介意斋戒会饿其身的,还可以去工造司做生产工人,每日大忙活,自然没有时间去发郁……种种选择,任其心意,以择其一,便足以脱离郁海,然被告之族人不采取有效措施,反而放任被告在茶馆惹事生非,试问老百姓如何包容被告?
代理人和白清茗两人,唇枪舌剑,一批一驳,互不退让,围观的群众随着发言的人的变动,一左一右地变着,好像在看乒乓球比赛。马洪眼看两人辩论个没完,赶紧制止。举肃静牌的兵士捶击地面,一股威严的震声终于使庭场安定下来。正当马洪想要向白清茗发难的时候,又有人插进来,密密麻麻的人群好像被人拉扯一般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口子中间不远处有四个人抬着一架太师椅,太
师椅之上,坐着一位老人,头发花白,手执皇帝授发的鸠杖——看起来像是把它当成权杖——此人似乎已经年过八旬,但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八旬老人那样的颓衰的样子。他是泗水城的上任城主、西城李氏家族的族长——李钰。
她认识李钰,但关系不是特别亲密,属于是那种见了面会被对方说:“你小时候我抱过你咧!”的那种程度的关系。李族长讨厌小孩,对包括他孙子在内的所有小孩都凶巴巴的,除了她。也许是她身上「广海执政官之女」的身份作紫吧,在以前她随她家人来泗水作客或者商谈的时候,他总是对她格外爱护,这让她有点担心他是「貌恭而不心服」。不过这不重要,她看见李钰那笑傲天下的气势,就敲定了上次械斗是赢家是谁,这很好,从大背景上,赵氏就已经落了下风了。
李钰一来,在场的人包括马洪都没再讲话,李钰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戳了戳赵锦裕和马洪。马洪赶紧站起来致意:“李族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李钰挥手打断他的话:“我听说今日审理的这宗事有关我们李氏后人的贞洁,所以我来旁听,马大判官,我知道你一向很有能力,并且公平公正,只是工作方面上有些游离,我很期待你的进步。”说完给了马洪一个眼神,不知道传达了什么意思。“赵城主,好几天没见到你,你病好得怎样了?”
“李族长这么关心我,受宠若惊了,托你的福,好多了。”赵锦裕笑着,满脸都是沟壑。
“既然如此,你可要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他说完,示意审理继续进行。
赵锦裕对马洪耳语道:“别管他,你照做就是。”
白清茗托着腮,饶有趣味地看着两方势力的友好问候,现在泗水各方势力核心都已经到齐了,不知道赵锦裕接下来会出什么表演,值得一提的是,李钰完全没有正眼瞧过那位她认为最有威胁的代理人,这让代理人极度不满。
马洪道:“状告人,你说被告对被害人造成了实质性的身体上的伤害,有何证据?”
“没有证据的话,我是不会擅自主张的,这位青天大老爷若是不信,大可以过来看看。”
马洪派人前去查看,为了让那个人说真话,她悄悄地给那人下了诚实咒,那人愣了一瞬,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指出伤口的所在。只见白清茗手指指出的地方,李秀枝的白皙的脖子之中有一块不和谐的暗红色的淤血块,成为了这一片本光洁无暇的美丽之物的唯一缺憾,实在是令人叹息。
他好好地观察了之后,向众人公布他得出的结论:“在被害人之脖子之中,发现一块淤血,的确是用力揉捏形成的,并且以该伤的恢复程度来看,该伤形成于昨日。”
损害事实被宣告成立,这让会场又沸腾起来,马洪和赵锦裕打死也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会得出不利于他的结果,昨天不是已经与他打过招呼了吗?那个臭小子不是说自己根本没碰到她吗?那个人和臭小子是中了什么邪了?这下他们麻烦可就大了,口供与实际不符,从道德上就是要从重处罚的。
代理人站起来说:“我提出异议!被告口述中提到并未与受害人身体接触!”
拜托!代理人你瞎掺什么和!你要是不提出异议谁知道口供对不上啊!赵锦裕在心里悲鸣。
马洪此时在想有什么办法让罪名以证据不足来使其不成立,物证成立了,不代表人证成立,本案只有寥寥数人可以证明此事存在,难道就不能是这三个人合起伙来串通污蔑赵才会的吗?得出了这个结论的马洪心中有了底气,于是向白清茗发难:“现在物证确实是有,但由于人证不足,本官不能够辨别该伤与被告之行为有关联,所以请你提供更加全面的人证,否则本案侵害事实将不成立。”
白清茗终于领教到了「关系户」的神力,这也是赵才会一事棘手的原因,如果是在以前,问题还不是很大,因为在以前她身居高位,关系户这招对她无用,但是现在她不是执政官,甚至不知道华夏还承不承认她的公民身份,如果圣旨说的都成真,那么她就是一个黑户,一个黑户,怎么能跟一城之主的儿子斗关系呢?
但她不想因此退缩,既然马洪要更多人证,那么让所有当天在场的人证明就可以了吧?虽然很困难,但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结果还没有等她去一个一个找,就已经有一份证明书从人群深处传过来了,关系户又怎样?得民心者得天下!
证明书上总共有四十多人签名,虽然超过一半的是圆圈(不识字的老百姓签字画押时以圆圈代替),人数如此之多,绝对够了。
“马判官,这里是一份四十人签字画押的证明书,这些人都是当天在场的人。”
马洪从小吏手中接过证明书,看了一会,说:“这些在证明书上签宇的人,都是李氏的人,鉴于我城当前实际情况,有必要怀疑李氏可能存在串通行为,因此此书的真实性,本官持怀疑态度,所以状告人,请你提供与本案涉及人物无利害关系的证人的证明。”
人群一下子点燃起来了,不少人直抒胸臆,破口大骂,祝愿马洪全家富贵。
李钰看在眼里,另头对身边的人说:“这个马洪,我看是没有进步的可能了,改日找个机会处理了吧。”不知道马洪察觉到了没有。
“国法里面可没有规定这个。”白清茗蹙眉道。
“根据《泗水县自治条例》与案件实际情况,目击证人的立场会影响本官的判断,所以——”
“等一下!”一道女声从人群中挤出来,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人们一下子就能找到目标,因为这太显眼了,甚至有点晃眼——在众多深色的头发之中混有一个金黄色头发的人,而且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更重要的是,那人正往庭场挤——不用说她都知道是谁,正是昨天让她印象深刻的金发外国少女。
“上面的(判官),我要做证人!”金发少女冲进庭场朝着马洪等人叫道。
起锦裕心如死灰,双手扶额,认为今天他是难逃一劫,自己失民心失到什么地步,连外国人都要落井下石……不对,都怪李钰这个糟老头,要不是因为那次「动乱」,他有了援助斗赢了他,这件事情他不用在庭场上动手脚就能解决了,等着吧李老头,你笑得了一时,笑不了一世!
没曾想,李钰派人给了他一瓶「速效救心丸」,并且告诉他说:“尊敬的赵城主,李族长派我把这救心丹送给您,族长叫我告诉您,心脏不舒服就吃三粒,别死了,族长他已经熬死了您爸爸,不想把你也一起熬死了……您看,这救心丹很有效的,而且还是名牌,是正品,瓶底有反光……”
“闭嘴!来人给我把他赶走!”赵锦裕气急败坏,一拂手把救心丹甩到地上啪一声碎了。
“啊呀!您怎么把它打碎了呀!这一瓶值一枚金币哪,还是用您的赔款付的!”那个人一边被拖下去一边焦急地喊道,惹得众人一声笑。
“……!”赵锦裕听了,突然心悸得厉害,原来是火急攻心了,马洪一看,不得了了,整个人都快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于是赶紧蹲到地上把散落在地上的救心丹拣起来塞进他嘴里,并叫人赶紧抬他去看医生,几个壮丁把他抬走,赵锦裕遗憾离场。
现在在场的能帮赵才会的也就只剩下马洪和代理人了,马洪瞟了一眼赵才会旁边的空位,代理人呢?原来这代理人在简簿上写的「勝訴無數,從未敗訴」,是因为他只打必胜的仗,不打会输的仗,在有外国人到场证明的时候,他就认为有输的可能,于是趁乱跑路了,现在估计已经在泗水车公所买到回家的车票了。怪不得攻势猛烈的代理人一直没有说话啊!原来是经受不住回家的诱惑啊!马洪在心里感叹道,并开始着手收拾桌上的文书准备一走了之了。
“青天大老爷,您怎么在收拾东西啊?大伙们都在等您结案呢!”白清茗佯装担忧地说道。
“对啊!大家都等着呢!”“有没有搞错?我今天请了一天假专登来看,给我们整这一出?”“判官有什么用啊?——打——了——”
马洪意识到贸然逃走会危及生命安全,毕竟在场几千人,每人啐一口都足够把他淹死,于是他夸张地咳嗽了两声:“咳!咳!状告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对本官妄加猜测,我这不是收拾东西,是在疏理案情……”马洪权衡了一下利害,自己以前跟在赵锦裕后面,也分不到几块肉吃,再加上前年广海的「动乱」,赵氏在这里已经日落西山了,风向早就变了,他这个见风使舵的水手,也应该着手
考虑一下给自己留个后路了,不然万一之前的「动乱」再次发生,自己要是站错队了,性命不保……
“有关赵才会一事,人证物证既已齐了,证据确凿,那么赵才会的确是有罪之人,当街侵犯妇女,有客风气,根据《条例》与《顺律》,本官宣布,罚罪人赵才会杖五十!赵才会,你可知罪?”
“呸!”赵才会费了很大气力才把堵住他嘴的毛巾吐出来:“一女何足道,乃杖我邪?尔能杖我,不能斩我也!”他似乎对此很得意。
李章听见这话,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
“请冷静。”白清茗对李章父女说,“的确不能斩了他,因为马洪不愿计较他的前科,而且如果斩了他,会激起你们的矛盾,我相信双方都不愿意再次发起械斗的。”
“械斗?您怎么知道?……”
“嗯?泗水械斗难道是件鲜为人知的事吗?整个广海械斗最激烈的就数你们泗水了。”
马洪离开了,场上只剩下赵才会、白清茗一行人、几个小吏和周围围观的人,那几个小接到行刑命令
把赵才会绑在一块木板上,赵才会一直反抗,拳打脚踢,小吏根本招架不住,还是靠外场的几个人过来一齐按住才成的。不禁令人感叹,这赵才会为什么力气这么大却不去参加武举考试,去当个兵也好啊。
因为场上有李钰坐镇,这群小吏自然不敢怠慢,所以格外卖力,赵才会这下不死也得半身残了。
几乎是一瞬,人眼看不清,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小吏就已经打了第一杖,这一杖夹杂着赵才会的尖声大叫、不知道是骨头断裂还是竹杖断裂的“咔嚓”声和围观人的惊叹声。
骨头断没断裂不知道,竹杖确实是断成了两半。
李钰早有准备,扔给小吏一支更粗更长更硬的竹杖。
小吏举起那根粗竹杖非常快速地打下第二杖,这一杖发出的声音略有不同,是一声沉闷的咚声,不知道是否有打中,还有赵才会声调更高,音色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第三杖打中了他的股部,传来的声音很清脆,具有很强的穿透性,让人感觉即使是朝这一面打,也伤及了另一面,赵才会直接弓起身来,可能是哪个部位受到重创,不过在如此剧烈的疼痛下他竟没有昏过去,也算是厉害了。
赵才会吓得满脸是水,分不清是泪水、汗水还是口水。
第四杖朝他的弓得很高的股部击打,他再也没有能力去掙扎了。
等到打完第五杖也就是最后一杖的时候,赵才会双眼紧闭,四肢垂下,几乎感觉不到生的气息,血夹杂着汗汩汩地从衣服渗出,又不停地滴落下来,让在场的人看得惊心动魄。
……
等到这件事情终于有了美好的结局,已经是午时了,此时大多数人都在家里吃饭,很少有人出来,因为中午太热了。白清茗打着从李章那里借来的纸伞,独自一人走在泗水城的街上,街上的景象看起来和以前有些不同,她发现街上的墙上偶尔可见的火药痕迹,有的墙面甚至像一幅杂乱无章的水墨画;她还发现被街边完好的房子掩藏着的废墟,小巷里边的瓦砾,这都是以前从未出现的。她出了城,在城的外围信步,看见随处可见的孤坟,颇有荒凉之意,这三年里泗水所发生的,决不是械斗这么简单。不过,她去城外并不是为了调查此事,她沿着泗水外围的一条小河走,那里一棵树都没有,只有一片茂密的高草丛夹着许多无章节的纷乱脚印。跟着脚印走了一会,就发现远处有一个土堆,旁边是个土坑。
土坑里面躺着一板棺材,钉子被人撬走了,她走近去,把棺材板拿开,里面直挺挺睡着一个布娃娃,是以她为原型的,忘记是谁做的了。拿起布娃娃,娃娃热热的有些烫手,很快就自燃起绿色的火焰,绿火裹着,吞噬着布娃娃,很快就被烧得无影无踪。只在半空中留下一个飘浮着的绿火。
“辛苦了,我答应给你的东西不会少。”白清茗对绿火说。
“辛苦倒不辛苦,应该说有些遗憾,少看了出滑稽戏。怎么样?有没有把那城主吓得够呛?”
“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我胜诉了还是败诉?”
“我有说滑稽戏里滑稽的人是谁吗?”
她抿了一下嘴唇,笑着说:“再乱说话就没收个人所得哦。”
圣旨听了,很自觉地消失不见了。之后,白清茗又独自原路返回,昨天赵才会一事发生之后,她用完早餐回房后,与圣旨达成了一项交易。那天她悠然坐在床上,对着炉子说:“圣旨先生,你在不?”
开水炉很快冒起了诡异的绿色火光,“干嘛?”
“方才的事情你看见了没有?”
“没有!”圣旨没好气地应她。
“没有啊,那太可惜了,你果然还是没有用呢。”她起身,走向卫生间。
“你少给我用激将法,没用,就是用美人计也不行!”开水炉里火势更盛了。
“本来呢我打算以一袋煤作为报酬的,你不愿意就算了。”她在卫生间里舀了一瓢水,走到开水灯前。
“等阵!我做!我做!”
“唉——早知当初,何必如此呢?既然你一开始很不情愿,那我也很难情愿支付你一袋煤,但是你现在又情愿了,我也不得不情愿付你半袋煤了。好不好呀,圣旨先生?”
这个女魔头,圣旨心里想着,但是有胜于无,“说吧,要做什么?”
“很简单哦,你就伪装成我,代替我去找赵城主,最好被他杀死。”她放下了水瓢。
“你自己去也行吧,他又杀不死你。”
“不行,比起遇到一个金刚不坏之人,遇到一个会死而复生的人更可怕,青芝人比广海人更加迷信,怕鬼怕得不行。”她这样说着,从斗篷里翻检着东西,没过一会儿,从里面取出一只以她为原型的布娃娃。这个布娃娃原名应是「伪装人偶」,可使人变成人偶的样子并活动,由于此物潜在的危险性,一直作为各国的管控物品,不允许市场流通。
突然,布娃娃燃烧起来,很快便烧得无影无踪,再过一会儿后,圣旨变长,从火光中隐隐现出白清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