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明了

作者:A1A5AC9083 更新时间:2024/5/12 11:00:44 字数:5366

广海,商贸之都,自华朝以来,此地先民就已经开始兴建码头港口,虽历经波折但繁荣未减。

据史书记载,由血族统治的月朝,也就是血据时期,广海曾作为向世界宣传血族雄风的窗口。

但在华夏历史学当中,月朝的史料被人为毁坏,几乎是一片空白,好像国画里的留白,只是它是真的是空白。只在西界教会藏书中有少量传教士的记载,记载中提到月朝时的广海繁盛无比,并非一些人所说的如地狱一般。「街上商贾云集,船舶穿行运河之中,人可踏舟过河;街上美女云集,馨香盈盈,令人魂牵梦绕……」

当然,由于没有佐证,这些记载的真实性有待考量。

天顺帝推翻月朝后,断掉的历史丝线又被连起来,天顺十年,由于朝廷部分官员以及广海的地方官集团在进行经济恢复的时候发现广海山多平地少,不适合农业生产,而南江由此入海,商路之利颇显,遂提出在广海开埠,但未受到重视。直到天顺十二年,广海因为粮食无法自给自足而发生严重饥荒,才加速了广海开埠计划的落成。

天顺十三年,当时华夏各地区还不像今日那样斗争重重,那个时候全国上下一块铁板,各地区纷纷向广海运送粮食,才让广海从那场饥荒之中缓过来。

天顺十四年,广海开埠。

天顺十五年,朝廷决定在广海地区废除「重农抑商」,鼓励经商实业。青芝的中草药、茉楠的花茶、浔江的瓷器、中来的丝线、中山的铁矿、北云的竹器在此汇集,经过内部消化再运往外国,远销海外。

广海主要有三条航线,一条横渡重洋,直达西界沿海各国、一条北经云山或高吕海,终抵莫辛甘纳、一条纵穿沉没之地,到达血族帝国的维多利亚港。

每日每夜,立于向海之地眺望西方,各类商船,浩浩荡荡。

目前,广海城常住人口约六百六十万,是世界人口第一多的城市,其次是江德。

白清茗所在的位置是广海城汇门区,属于市郊,即便如此,街上依然摩肩接踵。她还要坐一次轮渡,跨过如海一般宽阔的南江口,南江的南岸才是市中心。她没有必要在汇门多作停留,因为这里看着很正常,而且,之前那个精灵警察应该还在追查她的行踪,不赶快走的话一定会被他抓住的。

所以,她径直地走到渡口,那里有一个规模宏大的中式建筑,横匾上写着「匯門渡口」。汇门渡口共三层,第一层是渡口的主体区域,第二层及以上不允许闲人进入,在大多数人眼里,上面是极富神秘感的地方。她经常去那里视察,里面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就是一个普通的渡口为公区而已。惟一有趣的地方是三楼的可眺望汇门区全景的阳台,那里放着两块坐垫、一个矮桌还有一架古琴,可以在那里饮茶作乐。

进去之后顺着内部的指示购票,票价上涨了三十铜币,她付了一银币三十铜币,得到了一根木签,这个木签就是船票。

之后就是检查行李,由于检查比以往更严格,因此在这里等了很久,她的东西都在斗篷里面,而且斗篷是血祖送给她的一件神器,具有很强隐蔽性,一般的探查魔法发现不了,在外人眼里,这只是普通的衣服而已。

而后就是等船。现在并不是高峰期,没等多船就来了。

她站在船头,轮渡一般不设座位。眺望着眼前江水的景色,乳白色的雾霭弥漫在江面之上,使得前方的景色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船行了数会,便看到隐于雾中的南岸城市的轮廓,与北岸各县区不同,南岸建筑的平均高度比北岸高不少。还可以看见全广海最高的建筑——范德的自鸣钟楼。自鸣钟楼始建于康顺元年,采用工造司当时最新技术,可以实现全自动报时(但是每过十四天就要有人校正)。

自鸣钟每天响四次,辰时响一次、午时响一次、未时响一次、酉时响一次。大概对应广海的法定工作时段,因此广海的老百姓常常戏言道:“老板昨天和工造司的司长打了个照面,让她把自鸣钟响的时间延后一点,这样就可以让我们多干一会活。”这当然是不真实的。

船再行驶了一会,便看见一幢五层的哥特式建筑,顶上挂着中式横匾,可谓是中西结合:「蓮花渡口」。这幢哥特式建筑是月朝也就是血据时期的遗留物,是广海境内存量极少的月朝建筑。很久以前的广海执政官看这幢楼在这放着也只是放着,于是就改造成渡口,可谓是物尽其用。对于此楼,有过许多恐怖的传说,而且直到最近,还有政府部门在里面发现有存放血液的密室。所以一到晚上,这里就一般没人去了——宁愿绕远路去范德。

船靠岸停稳后,上面的人匆匆下去,她跟在队列后面,看着这幢楼,莫名有种亲切感,但是她没有心思过多停留。出了渡口,就是一条骑楼街,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招牌从骑楼的拱廊延伸出去;石砖的柱子上也贴满内容不一的广告和公示;拱廊内侧是售卖各色货物或提供各类服务的店铺,有的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华夏著名谎言:「旺鋪招租」。拱廊内、马路上人流纷杂,车水马龙,各种交通工具穿行其中,黄包车、人力三轮车载着衣着朴素又不失风雅的小康人士;马车上载着显贵之人,或是一位衣着锦丽的不知名的贵人,威严满满;或是一众衣饰华丽的美丽姑娘,笑语盈盈。马车之下,有抬着重物的苦力工人,衣衫褴褛的乞丐。

她来到莲花,是想要去忆寻屋,一间民办报社,其名下的报纸「尋真報」,是广海有名的,可以与广海日报相匹敌。

有趣的是,寻真报并不是华人创办的,而是东界南部的寻梦王国的人创办的。

寻梦王国是一个神秘感十足的政教合一的国家,政教合一。「莉库娅斯」即是国家领袖兼女祭司,首都是「金瓦」,其文化风俗、国家制度、基层治理暂无史料提供。寻梦人可以从他们天马行空的梦境中弄来千奇百怪的小玩意,穿过广袤的祁良沙漠来到华夏,与他们交易,然而这些小玩意终归是小玩意,华夏人想要大玩意以对付血族,华夏人更想知道有关寻梦王国的事情,遇到这种情况,寻梦人会说“有”并且从纳戒里拿出一条金制的,眼睛是红宝石制的大金鱼。

“这就是大玩意。”他们说。

有一富商觉得这金鱼一定暗藏玄机,于是花重金买下并慷慨地送去工造司研究,工造司研究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此是一金鱼耳,无他之特别之处。”

对于华夏人无尽的好奇心,他们往往会报以微笑并说:"

“无可奉告。”

忆寻屋和寻真报始创于钦顺年间,有数百年历史,当时华夏的外交政策比较消极,并不是很待见当时请求在华夏创办寻真报的寻梦王国使者,按照当时规定,不受京城待见的外使可以选择在广海来访,由广海方斟酌后上呈京城,按一般政事处理。

所以,使者去了广海,当时的广海执政官白玉瑛觉得创办寻真报并不是一件坏事,但保重起见,她提出了更改,要求广海官方审核报纸内容。使者听了之后说要请示大祭司。

白玉瑛以为又要等上几个月,结果使者回到旅馆做了个梦,就回来说大祭司同意了,这让广海方面相当惊讶,再三确认后才批准。再到后来,执政官换任之后,觉得寻真报带有的寻梦王国的官方性质有可能使广海社会舆论出现不利形势,因此限制了寻真报的活动,结果不到两年,寻真报那边发生了很大变动,彻底没了寻梦王国的官方性质,广海才放松了对其的限制。

再到后来,也就是宪顺四十三年,由于领土纷争,华夏与寻梦王国交恶,忆寻屋主动终止了在华夏的一系列业务,仅余下寻真报,华夏对忆寻屋等寻梦王国组织进行反制,扣留了忆寻屋华夏分部的五名工作人员。

「憶尋屋」,属官方名称,但是用广海本地方言来读有点拗口,因此广海老百姓管它叫「秘奇屋」,位于莲花区太平西街北侧一百八十九号,有占星、解梦、寻失等业务,当然现在都已暂停,只余下寻真报一个。

寻真报在广海公共传媒业中算是十分特别的一个,它的标题不会像某些报社那样用血红的大字非常大惊小怪地赫然写着「震驚」、「大事」、「重要」或是滥用悬念手法,让读报者的心境一波三折。不管是标题还是正文,寻真报都没有什么情感色彩,显得有点冷冰冰的。她就是喜欢它这种行文风格。

而且,不知道寻真报的人用了何种手段搜集新闻,其信息总是最灵通、最迅速、最准确的,甚至超过了政府的情报机构,也正因为如此,广海的情报机构变得好像是专门给寻真报提供佐证的机构一样。

有关取缔寻真报的议案不断被提出,大多来自中层,高层的官员很少有提出取缔或限制寻真报的,因为高层的人都清楚,寻真报社的社长与白家关系紧密,她甚至是前前代执政官白茵槐少女时期的好友。

忆寻屋目前的主人兼寻真报社社长(也是该屋仅剩的工作人员)是阿莉帕,今年芳龄158,但仍保持着少女时期的美丽可爱,这让罹患老年痴呆病之前的白茵槐大为嫉妒,只是这样的长寿,代价比较惨重,自从华夏与寻梦王国交恶起,她就得了严重的失眠症,真正意义上的失眠,她完全失去了睡眠的能力,截至目前,阿莉帕已经连续一百四十二年没有入睡了。

她叫了一辆黄包车,“带我去秘奇屋,谢谢!”

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幢粉红色的宫殿般的建筑,粉色的外墙被纯白的石英柱分成五个部分,中间的自然是大门,左右两边的外墙用白色雕花汉白玉围成长方形的窗框,屋顶仿造江德的皇宫,瓦片本来是黄金做的,因为有人偷了去就换成了普通的翠绿色瓦片。也许可以通过此屋大胆跳跃的配色来猜测寻梦王国的建筑风格,这与强调沉稳低调的华夏民居和强调奢华庄严的华夏皇宫大相径庭,周围的人称之为「新华夏风格」。

她跨过门槛走进此屋,里面云雾缭绕,究如仙境,「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一样的景色,令人神魂颠倒,「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这是幻境,她摇了摇头使自己恢复清醒,于皎洁的云雾之中有一个深棕色的柜台,柜台上有一名黑发少女双手扶额,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就是阿莉帕,持续一百四十多年的失眠,已经让她进入了一种蝉蜕于俗世的境界,几乎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神游,就算她已经走到阿莉帕面前了,阿莉帕也没有察觉到,毫无动静。

“蹬蹬蹬……”她重重地敲了几下柜台,打断了阿莉帕的神游,“阿莉帕小姐,请问您还在现实世界吗?”

“到底是阿莉帕梦见自己成了鲸鱼呢,还是鲸鱼梦见自己成了阿莉帕呢?……呼唉?你是……!收税的吗?!”

阿莉帕抬起头,发现不是收税的,露出一丝疲惫的微笑:“您……您好,欢迎光临,买报纸吗?”

“最近三年广海发生的重要事件的当天的报纸都来一份。”

“额……怎么样的重要事件呢?”

“能宣付史馆的那种吧。”

“很多的哦?”

“没问题,钱我会付的。”

阿莉帕一脸疑惑地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云雾之中,一挥手,云雾全部消散,显露出装饰朴素的内室,墙壁上各种柜子,密密麻麻,大抵装着往期的报纸。

阿莉帕走到离柜台较近的地方拿报纸,拿了厚厚一摞。

才三年时间就发生这么多事情吗?那史官岂不是忙到飞起?她这样想着,看着阿莉帕把那一摞报纸堆拿过来。

“总共二十三张,您也可以数一下,二十三银币谢谢惠顾。”寻真报的价格与三年前是一样的。

她付了钱之后,就动身离开,本来她还想与她寒暄一下的,但是阿莉帕看起来完全不记得她的样子,所以还是算了吧,强行让阿莉帕记起她会出问题的,至少医疗司的医官是这么告诉她的。

阿莉帕昏昏沉沉地望着白清茗离去的身影,小声嘀咕着:“这人真奇怪,不买当日的报纸,买往期重大事件的报纸。”

算啦,一个三十多银币的生意可遇不可求呢,自己终于有钱交税了。不过,阿莉帕心里有股奇怪得难以言表的感觉,刚刚来买报纸的那个人怎么感觉似曾相识?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就继续做着自己正在睡觉的白日梦了。

她在太平西街的一个拐角处的石凳下坐着,双手展开报纸就开始看,第一张寻真报的第一条的字体很大,仿佛在朝她吼叫:

「廣海白家因犯叛國罪已獲絞刑」

下面是会动的魔法配图,内容是自己的家人被绞死的过程,和她之前所做的噩梦如出一辙。

噩梦成真了。

她还是难以接受这一痛苦的事实,揉揉眼睛再看一遍,合上报纸默念十个数再看一遍,抬起头来看一会人流后再看一遍……标题还是那个标题,连一撇一捺也未曾改变,自己的家人也在绞绳的循环松紧下不断地被绞死,她用力地把报纸揉成一团,她的家人便被皱得歪歪斜斜的绞绳绞死。

她将报纸抱在心口,无声地痛哭,坐也坐不稳,只能跪在地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而致于如此处境?

是因为自己征战不力导致战役失败吗?可是她只是一个文官而已。

是因为自己失了节没有在被俘虏之前自尽吗?

是因为自己未能顺应天子之意而把「圣旨」封印起来?

是因为自己背叛了华夏而成为了血族帝国的公主?

自己之过错确实很多,但是为什么要牵连她的家人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自己从小就将实现国之富强繁荣为已任,想要成为一名百姓称赞,他人效仿的执政官。她三岁能识字,五岁能背诗,七岁能作诗,她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礼。她在任期间的政绩广海的百姓有目共睹。也从未有过叛国的想法,在变成了血族公主之后她也在背后做斗争,把血族全境占领北云改成半境占领,又不断地委曲保全祖国的利益,华夏则给她安上了「叛国」的罪名,诛杀了她的九族……

是谁做的?是谁干的?她将手上那团报纸展开,用手拂平,手指指着文章一字一词地找,「江德」……「華夏」……没有找到明确的人名。这时,自己手上拿着的报纸突然燃烧起绿色的火,不烫。报纸在绿色的火的包裹之下迅速发黑,萎缩,变为灰烬。

“圣旨?……”

“别看这个了。”绿色的火说。

……

天上漆黑如墨,无言的星辰挂在天上,倒映在一条运河面上。这是一条沉睡中的运河,商船来往已经停止。在河上停泊着的渔船里,住着世世代代在水上生活的人家,船舱里偶见脆弱黯淡且稀疏的几点烛光,运河的对面,是黑乎乎的楼的轮廓与几盏可怜的路灯发出的飘摇不定的橙光,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的光明的事物了。

她在运河的另一岸边,手扶石制栏杆,眺望着对岸,视野不知怎的又模糊起来,明明刚刚还大哭了一场,却也没把泪哭干。

连连叹气,她感觉这世间都故意与她作对,不让她,她身边的人好过。既然这样的话,自己不如远离尘嚣算了,还是去莫辛甘纳躲避吧?还是去西贡隐居吧?

可是,躲避好像又没有什么用处,「逃避是弱者的本能」,这是她清楚明白的。

但遇到这般打击,人不迷茫是假的。她看着河对岸的路灯,看了很久,也许从中得到了什么启发。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