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荔园监狱里面供犯人放风的空地的荔枝树还没有被砍去,一些读书人或者被娇纵惯了的公子晒不得太阳,就在这些荔枝树底下乘凉,在阴凉的地方观看其他犯人激情澎湃的蹴鞠比赛,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等到自己刑满释放,就该赚点正经钱,买张票吃着零食看一场正宗的蹴鞠比赛。
在男人中间,也会有喜欢八卦的人,瞧瞧,今天来了这么多新犯人!
值得一提的是,新的犯人从人数上就已胜过了他们,而且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都长得有相似之处,应该是哪个家族的。
那个年轻女人怎么长得那样眼熟?阿弥陀佛! 这不是白清秀么?这个正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们的犯人立刻跑到一个角落,一转身就不见人了。
放监的急促地敲了三下锣,又续上两下,意思是放风时间结束、饭点时间到,放完风的犯人们闹哄哄地大汗淋漓地涌到食堂去。
那些新来的一家子自然也是要去食堂的,上级有命令:此乃特殊重犯,必须特殊处理。
重犯不押到广海重犯监狱,押到这里来,上级一定是要我们好生对待他们。当时的荔园监狱的领导开了个紧急会议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另外一提,在这些重犯被押过来之前,领导们并不知道这些重犯是什么人。
把他们押到荔园监狱的上级是广海警察司重案部部长余正,他提出的理由是:荔园监狱位于郊区,方便管理。嗯,方便管理。
他们一进入食堂,里面的人便齐唰唰地看向他们,有些人甚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们,拿了饭菜之后坐到三到七号桌,明白?”负责送他们去食堂的狱警似乎讨厌食堂内的汗臭味,而且对犯人有着强烈的厌恶感,因此他只在门口提醒一行人之后就走了,甚至不看他们一眼。
他们遂在众多人的目光中拿了一碗米汤、一杯冷水、一块黄面馒头。
“喂!你们。”有一道粗犷的声音叫住了他们,说话的人是一位虎背熊腰,满身刺青的男人。
那一行人看向他。
其中的白清秀认得他,他是两年前本地有名的黑帮「白虎帮」的头儿,因故意伤人被判囚两年六个月。
男人打量了一下白清秀,笑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怎么,你也进去了?”这引起了半个食堂的大笑。
男人大力地摔碗以示意安静,效果拔群,他问:“怎么个事?”
……
余正等人在收到白家等人蒙冤而被捉住之后,立即开始策划营救,他首先是全权接管了他们的监事,把他们押去比较管理宽松的荔园监狱,打算三天内进行秘密营救,他们一切都打点通了,从魔法协会中花重金购下的高阶易容水和人偶足以让他们不动声色地逃走。
谁知“天道无常”,由于他们的保密工作存在疏漏,计划泄露了,被闲人揭发了去,他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蔡项俞接到揭发信后勃然大怒,当即表示要先革了余正的头,此事先后牵涉到十余人,他们赶忙逃离,其中魏海成不幸被捕,余正等人逃至北方,没了踪影。
第二天,那些喜欢八卦的犯人们又惊奇地发现,新来了一批官员。
那些新来的官员一概取代了原来的狱警,食堂被关闭了、放风时间被取消了、一日三餐改为两餐,减了原来的米汤、尘封已久的酷刑刑具重新开始使用。
他们开始对白家等人进行殴打、逼供,这正是前文所讲述过的(请见第一卷)。这些当然包括了孩子们,那些孩子哪能坚持住这些折磨,纷纷先离他们的父母而去了,白清秀的舅母实在是不服气,骂了狱警两句,被推上木驴,死了。
进来荔园监狱一共有一百余人,最终撑到刑场的只有二十人。
……
白清秀吊在昏暗的刑室内,身上多处鞭痕,衣服都被打破了,鲜血淋漓。
浑身上下各处都有强烈的疼痛,几乎休克。她意识有些迷离了,视野也模糊了,只好像看见有人进来。
“嘘!”那个黑衣人好像做了个噤声手势。接着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葫芦,往白清秀的嘴里灌。
药水从她的嘴角全部漏了出来。他赶忙用手捧住漏出来的药水,又将它灌了回去。“我不会害你的,喝下去。”
因为迷迷糊糊的,白清秀也不知道什么回事,于是照做了,但只喝了一点,其它的只是含在嘴里。
黑衣人见她还不是很信任他,只好划了根火柴点起审讯桌的灯。就着明亮的灯火,白清秀这才看清黑衣人的面容,放心地喝下含着的药水。药水是甜的,喝下去之后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有什么效果。但是,她已经是濒死的人了,看见自己熟悉的人,也会不遗余力地抓住最后的希望,哪怕这可能是压死她的最后的稻草。
黑衣人打量了她好一阵子,叉着腰大为赞赏:“魔法协会的老头子把这东西吹得神乎其神,果然有那么神!用眼睛看根本看不出来!”
“……芽芽姐,这是?”她疑惑地问道。
“你先等一下。”她说完就紧紧盯着白清秀双眼。白清秀感觉有一种被窥视全身的感觉,让她很难受,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停止了。
“还能做到这种地步?不枉我押上一万「天才通宝」,你自己照照镜子。”说完她从衣兜中取出一块小巧玲珑的镜子。白清秀看了看镜子,却没有看见她本人,镜子中的是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白清秀现在晓得她想干嘛了。
“还认识我不,刚才没把你吓傻吧?”黑衣人收走起镜子,摇晃了她两下。
读者可能已经忘却了这个黑衣人,在这里重新介绍她一次,此人乃是茉楠苏家的四小姐,原名苏丫丫,于康顺十九年离家出走,后与邹同甫相遇,邹同甫遂收她为养女,改名为「邹芽芽」(请见第一卷番外)。 邹芽芽摇晃她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白清秀的伤口,她吃了疼,呻吟了几声。
“诶?抱歉!我一时太高兴,竟然忘记你身上有伤,天哪,全身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可怜死了!”邹芽芽满怀歉意地说道。
白清秀无力地摇了两下头,表示自己问题不大。
“芽芽姐是来救我们的吗?”
邹芽芽叹了一口气,“是又不是吧,我是来救人,但只有你。”
“那我不走。我死也要和他们一起死。”
“很抱歉没能征求你的意见,因为你跟他们不在同一间牢房,我只能救一个人,你的家人经过投票,决定救你的超过半数,加上你的一票也改变不了结果。”
“你爷爷说,你跟她是关键。而且,外面的人普遍要求救你。”
“她,外面?”白清秀满头疑惑。
“是你姐姐。”
“您觉得她还有生还的机会吗?”白清秀凄惨地笑了。
“有。”邹芽芽神情严肃,随后她将白清茗出征前一天晚上,邹同甫在饭桌上告诉她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同甫做了蔡项俞的棋子、杀死了白桂兰、接到了杀死白清茗的任务、去莫辛甘纳、他的营救计划……
“同甫叔,竟然?……"邹同甫是隐藏在她们身边已久的内鬼,但是却要去救她姐姐?这矛盾且庞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无法接受,更重要的是,身为邹同甫养女的邹芽芽现在是否值得信任?即使邹芽芽平时对她很关照,但是谁又能百分百肯定这不是她的伪装?
邹芽芽懂得察言观色,看出来她的顾虑,于是拿出手帕,假装很伤心似地说:“呜呜,我看着你从小到大,谁知道这感情一瞬间烟消云散了,早知道这样,倒不如不来的好,省得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现在倒好,哥哥出去征战,生死未卜;国内又摊上这些麻烦事;连你都不信任我了——我可活什么劲儿!”
“我信,我相信你!”
白清秀担心她这一出戏引来“丑角”,只好先“相信”了。
邹芽芽难掩心中欣喜,解开让白清秀吊在刑架上的绳子,扶着她慢慢地下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很遗憾不能让你跟你家人作告别——因为我们不顺路。”邹芽芽一边布置着人偶一边说,她抓起白清秀的手,用她的血在人偶上画下符咒,待到添上最后一笔的时候,符咒发出红光。
“我们得转过去,不能看这个东西,因为我们的观测会导致它不生效——至少那群老头是这么说的。”
她们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那样别过头又立刻转回来,只见刑架上吊着“白清秀”,正在无力地喘息。
“走了。”邹芽芽拉着白清秀就要走。
“芽芽姐,我好像走不动。“白清秀指着她那浑身是伤的腿无奈地说。
“对不起!我居然忘了,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给你弄点药来。”她刚要出门,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一拍脑袋:“我又忘了,我不是会治愈术吗?”
于是她双手合十,开始咏唱,她的治愈术的咏唱比其它的魔法要轻柔、悦耳动听得多。白清秀聆听着这犹如歌唱般的咏唱,想起了自己姐姐以前唱儿歌哄她睡觉的场景,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许多。
「慈心疗愈」
邹芽芽施展治愈术完毕,白清秀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减少了几分,双手能举起来了,于是她想扶着墙站起来,却失败了。
这并不奇怪,因为邹芽芽方才施展的治愈术是普通级的,在这个世界,治愈术是一个很尴尬的法术,它耗魔力量巨大,但治疗效果非常有限,唯一的好处是治不死人。
这种法术一般只能用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比如在战争中救助濒死的伤员。
真正能用治愈术治好人的,恐怕只有西界教会高层和精灵高层的人了。
魔法协会的研究表明:魔力的效率过低是治愈术效果不良的根本原因。在华夏,主要使用注入魔力到草药中外敷內服的方法提高治疗效果。同时,因为治愈术这一尴尬的定位,更多的国家进行非魔法手段的治愈方式的研究。
在邹芽芽的帮助下,她吃力地站起来,开始逃离这里。
她们一开门,门旁就歪歪斜斜地倒着两个人,现在已是四更丑时,大部分的人都已睡去,守夜的早就被邹芽芽迷晕。她下的药很狠,即使是在旁边肆意走动也不会惊动到他们,不过还是要小心翼翼。
轻轻地跨过那两个倒在地上的守卫,不留半点声响,侧着墙慢慢地走过鼾声满天的看守宿舍,来到了囚房。囚房里漆黑昏暗,每三丈多一点有一根火把燃烧着,这是囚房走廊仅有的光源,地上零散杂布着干草,可能是犯人闲着没事掷出去的。
她们继续前进, 遇到了「白虎帮」头儿所在的囚房,那是半开放式的八人囚房,头儿正看着铁门外的走廊,看着逃跑的两人。
白清秀和他对视,不知道是没认出来还是什么,头儿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什么也不说,他的七位小弟睡得正浓。
走了有好一阵子,终于走出了囚房,来到了监狱平时的放风处。白清秀回头想要看看囚房,那是一幢庞大的建筑物,屋顶是平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火柴盒。囚房的大门左右两侧写着鲜红的大字:
「惩救反省」
“囚房外面的守卫不能迷晕,我们真的要小心一些了。”邹芽芽低声说。
囚房外面共有三队士兵绕着监狱巡查,有一队士兵在各个建筑物之间穿梭巡查。前者很好解决,后者就有些难了,他们仿佛知道今天有不速之客来访似的,路线飘乎不定,保不准突然给你一个回头杀。邹芽芽运气好,不然就不会救到白清秀了。
好巧不巧,就在她们绕过囚房外墙到食堂外墙的拐角处时,本来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却突然越来越近。
她们的位置很尴尬,如果移动,月光会暴露她们的身影,原路返回只会让她们提前被发现,而原地不动也迟早会被发现。
正当她们没有办法,准备硬来之时,囚房里突然有人“喔!喔!”地起哄,引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声,那一队士兵调转方向,去查看情況去了。
她俩遂趁着天下大乱,赶快跑到监狱外墙的一棵稍矮的荔枝树,邹芽芽吹了一口哨,外头接应的人就扔下一根绳子,邹芽芽推着白清秀上去,白清秀出去后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接应的人是个大叔,胡子拉碴,约莫五十岁,他见了白清秀,就说:“您好,白家的二小姐,我们是广海商会的人,会长特意吩咐我们把您救下。”
邹芽芽拉开大叔,“你可不要轻信商会的人,他们眼里除了钱什么都不是。”
大叔赔笑道:“邹小姐,我知道您在为您哥哥的房子鸣不平,但是,会长不是把房子的居住权还给您了嘛。”
白清秀这才知道,为了救她出去,邹芽芽把邹同甫留给她的房子卖了。
大叔继续说:“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吵架,先走了再说。”
最后,他们乘着月光,渐渐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完成了「狸猫换太子」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