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我们真的可以逃出去吗?”
听完了真相,艾丽卡突然感到紧张起来,四周风吹草动似乎都会惊动到她。仿佛闪动着的微光都是一个个潜伏在暗中的杀手,他们都是来取前辈地性命的。
现在艾丽卡的名字大概也在那些人的抹杀名单上了。
“没问题。他们不知道我在这里。如果金盏花王座已经锁定了我,那么他们会派来实力更强的杀手以便切实地杀死我。所以我们的出现大抵不在他们计划里。”安明点了点嘴唇思考了片刻,“你刚说上面发出了剧烈的震动?”
艾丽卡乖乖地点点头。
“我想可能是他们出了什么事。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任何追兵,想必他们已经分身乏术。现在就是逃出生天的最好时机。”
安明摸着下巴分析道。
那些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要是发现作为敌对势力的人还活着,早就派人把地铁站连根拔起了。可如今还没有半个人发现他们,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无暇顾及太多。比如说,他们今天晚上的宝贝货物出了什么问题。安明想道。
“可这条地铁真的有所谓的出口么?万一是条废弃地铁,所有的通路都被堵死该怎么办?”
艾丽卡看着无尽的地道,不禁思考最坏的情况。
安明来回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思忖了片刻,否定了艾丽卡的猜测。
“我想应该不会。首先,联邦不会拨出预算特地去堵死一条已经建造好的地铁。无论它多么老旧,拆迁和填补都需要花钱,那些抠门的家伙绝对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个边境地铁放在这儿对他们不造成丝毫的影响。其次,今晚地面的火车站有人接车,而如此之近的地方就有一条保存完好的军用地铁。这里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备用方案。那些人总是有很缜密的计划,虽然今天他们百密一疏。而且你看,这条地铁各处都有清理过的痕迹,我想应该是有干员提前打扫过。”
听着安明的分析,艾丽卡觉得合理,也应声点头。
安明扭头看了看四周。他们在讲述过去与金盏花王座的秘密时已经进入到很深的位置。这里的地面甚至还积攒了一些地表渗透下来的污水。
这么多年了,地下水没有在室内完全积起来,几乎可以判定这里与其他地方的地铁通道是相连的。那些积水也是顺着通路流出去的。安明想。
跨过几个机械计票台后,他们两人终于抵达了月台。
月台看着十分老旧,地面铺满了红陶烧制的地板。百年过去,地板已经被水侵蚀了大半,就好像一座早已死去的遗迹。
三面包围的月台墙壁上贴着圣罗塞塔教的教会贴花,暗色的颜料绘制着圣母罗塞塔亲吻地上的孩子。而月台的正中间摆着几张长椅,座椅上摆着各种尚未被清理的杂物,有些货箱,有些废弃衣物,还有几张墨水完全晕开的报纸,长椅的座板也已经烂穿了。看起来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打理过。
“有了。”
安明平稳地声音好像表达如他所料。
在他视线的尽头停靠着一节老旧的厢式列车。列车很简单,由一节动力车头和若干货物车厢依次连接。货物车厢里如今空荡荡的。
“动力车厢使用的是黑水驱动的蒸汽动力,燃料还有大半。不可能是百年前保留下来的东西,这大概就是他们的备用设备了。”
安明引导着艾丽卡让她越过月台走进车厢。
就在这时,他突然抱住艾丽卡,把她推在身后。艾丽卡愣愣地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安明扭过往月台的反方向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小个子的人影。人影披着长长的破旧斗篷,一动不动地杵在离安明和艾丽卡有五六米远的地方。
什么时候接近过来的?
安明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人靠近的气息。如今他的五感今非昔比,任何风吹草动按理来说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可这个人却轻而易举地接近到如此之近的地方。如果那人手中握有什么致命武器,想要夺走两个人性命实在太容易了。但奇怪就在那人出现在那里后就没了动静,安明并不信任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可看起来他至少不是想要他们俩性命的家伙。
如果是追杀他们的人,看见安明和艾丽卡的当下,要么选择撤退,要么选择立刻动手,唯独不会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被发现。
是在等我放下戒心么?
安明没有说话,仅仅只是观察着斗篷人地一举一动。
斗篷人也不说话,静静地和安明对峙。他们就这么互相瞪了几分钟,期间只有天花板滴落的水滴打在地板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声音不断地在室内回荡。
终于,安明首先放弃对峙。再这么僵持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开口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斗篷人没有回答。
“你看起来也不想伤害我们,如果你能保证不会对我们做出什么,我们也不会对你出手。”
安明继续说,可斗篷人依然没有反应。
安明很确定那里站着的不是什么人偶或者稻草人。他甚至可以从空气中轻微的抖动感受到不远处的热源。虽然对方的体温比常人低,但安明很肯定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看着斗篷人不给反应,安明也渐渐没了耐心。他微微扭头对艾丽卡小声说。
“艾丽卡,你去车头把动力打开。车厢里唯一带着红色微光的按钮就是了。”
“可是前辈,那个神秘人就在我们面前,我的这些小动作会不会刺激到他?”
艾丽卡在黑暗中无法视物,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她的想象里,能在黑暗中无声潜行的生物与怪物没什么分别。
“应该没事。我猜他只是单纯在警戒我们。如果我们不对他出手想必他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艾丽卡感受安明手掌中传来的热度,点点头跳到身后的车厢里。其后好一会儿,黑暗里只有艾丽卡移动地声音。她踩在钢铁的列车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脚步声。
安明看到斗篷人微微侧首转向了艾丽卡的方向,确认了对方同样可以在黑暗中视物。
安明不禁觉得有些小失望。他本以为自己可能获得了什么厉害的特殊能力,结果下一秒就烂大街了。
就在安明胡思乱想时,车头车厢亮了起来。老旧氖灯发出的白炽光驱散了黑暗,以车厢为中半径五米的范围内画出了一个“光域”。斗篷人则恰好站在光芒的边缘上。
他微微抬头看了看被车头车厢照亮的列车与月台,又思考了片刻,接着伸出手指了指货物列车。
“什么意思?”
安明没明白对方想表达什么。是说这个货物车厢是他的东西?
对方等待了一会,似乎因为没有得到安明的回应,自认为是默认了。他自顾自地往货物车厢迈步,轻易地跳进了没有车顶的车厢里,接着找了一面墙壁角落蹲坐在里面。
“……前辈,他的意思好像在说,让我们载他一程。”
艾丽卡观摩了全过程,得出了这个结论。
安明也觉得艾丽卡说得没错,但带着这位神秘人到底是好事还不得而知。事到如今对方已经不请自来地躲进了车厢,再把他扔出去也不像回事。万一靠太近对方突然发动攻击就麻烦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明决定无视掉这个神秘乘客。
他走到动力车厢的操作台前,熟练的按下按钮,拉起推杆。列车车轮摩擦着有些生锈的铁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慢慢开始向前滑行。
车头灯照亮了前方十米左右的空间,但十米开外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
“下一站是黑必尔郊外站,我们准备回家了。艾丽卡。”
安明说完列车缓缓加速。
◇◆◇◆◇◆◇
黑必尔无名站,地上。
戴着方框眼镜,衣装革履的年轻人走下了灰黑色的铁鸟。迎接他的是一名灰头土脸,满身伤痕的男人。
“安格鲁斯,还好吗?”年轻人问。
“还好,感谢您的关心,大家长大人。”安格鲁斯回答。
这位年轻人就是梅蒂契现任家长西萨尔,也是安格鲁斯的哥哥,这次接车事件幕后策划之一。
因为现场还有其他人,安格鲁斯没有以“长兄”或者“哥哥”称呼他,而是以梅蒂契家族的成员的身份迎接大家长。
西萨尔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还燃着火的半毁车厢,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太惨烈了。这样货物想必很难幸免于难。
西萨尔走向已经灭火完毕受害较低的后部车厢,安格鲁斯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
他一一扫过那些原本装着货物的棺材——现如今已经变成了真正意义的棺材,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那些睡在寒冰里的东方人,一个个全都死了,甚至没有起火的棺材也被烧红的钢刺贯穿。
看着这带着热量的钢刺,安格鲁斯想到了西罗尔。他没有给自己致命一击想必就是回来对这些货物补刀。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理性。
这就是他对于梅蒂契和联邦贵族们的报复么?
“那头怪物呢?”
西萨尔问一旁的副官。
“不见踪影,郊外有一条带着火焰的足迹,可足迹一直延续到水塘边上,然后就断掉了。”
西萨尔以副官细不可闻地声音咂了咂嘴。他继续巡视车厢,直到巡视到列车尾部的“特殊车厢”。这里放着三个特殊的棺材,不久前安格鲁斯就是在这里准备坑杀西罗尔怪物。
现在防爆门已经被解锁,一层一层重新往上收拢。实际上这个操作完全没有意义。在西罗尔的破坏下,整节特殊车厢的前半部分已经完全消失,根本不需要开门就可以进入车厢。
车厢的深处放着三个大棺材,而今棺材盖已经揭开了。
安格鲁斯瞪大了眼睛看着车厢里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个东方少年跪坐在地上,他的上半身被整个烧成了碳灰,而另一个东方少女则刚刚从棺材里出来,还没走到一半,胸口就被高温洞穿,只剩下一个烧成碳灰的孔洞。
他们都被西罗尔杀了。
“看来我们不是没有回报可以交给协议局的老东西,让他们消消气。”西萨尔说。
安格鲁斯也点点头。他明白哥哥话里的意思。
西罗尔的进化超出了那些人的预料,他的能力甚至超越了这两个东方贵族,看起来似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给对方就使用火焰的力量轻易杀死了他们。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伟大发现,西方人第一次在实体实验中成功制造出了媲美东方人的“利剑”,而且很显然他还有着自我意识。即使那种意识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友善。
安格鲁斯一一回看不久前留下的战斗痕迹,在脑中重演过去的行动。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他就是利用这种方法在脑子里不断磨练自己的技巧,一次又一次的模拟用不同的技巧斩杀相同的敌人。
“有点奇怪,这个房间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西萨尔说。
安格鲁斯也发现了。房间里有三具棺材,可是却只有两个尸骸。
“这附近还有其他的碳化尸体么?”
安格鲁斯对副官问道。副官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西萨尔大家长,后者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包括逃走的西罗尔在内,没有任何其他的新的线索。”副官回答。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发现尸体。
“那么我们很有可能还有一个活着的样品。”
西萨尔率先说出了安格鲁斯心中所想的结论。他摸了摸下巴,对副官命令道。
“叫家里加派人手,搜寻附近所有可以藏人的地点,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西萨尔看着远处半毁的旧火车站残骸,“我记得这里地下还有一条地铁路线没错吧?我们的样品很可能顺着地铁道逃到了城市里。向协议局申请,我需要完整的紧急调度权限,封锁整座城市。”
“遵命。”
副官接受任务后连忙转身去下达指令。
◇◆◇◆◇◆◇
离西萨尔和安格鲁斯不远的地方。一个影子从建筑物后面闪出来。
他踩着地上的燃烧脚印,逆着步子走回了车站,躲进了一旁的小树林里。
随后一个路过的守卫士兵被拖入了小丛林里,空气中接着便散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可这里到处都是焦糊味,根本没人在意是不是哪里又多了味道。
几分钟后,守卫士兵整了整衣服从小树林里走出来,脸上挂着自信地微笑。
他慢慢走进灰色的铁鸟和另一位士兵换班。
他坐在铁鸟上,静静地等待飞机返程。在挂着微笑的脸上滑过一道带着暗红色的纹路,仿佛脉动着血液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