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仿佛无穷无尽。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
这个空间仿佛会把人的精神磨损到极致，呆上一秒钟都会陷入疯狂。
“放我出去！”安明叫喊道。
就好像回应了他的呼唤，黑暗的空间瞬间被撕开了一个裂口。
炫目的金光扑面而来。
等到再一次可以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了。
虽然没法操纵身体，但视野和眼前的手脚却自顾自地动起来。
这不是他的视野。
是谁？
下一刻，视野的主人抽出了一柄漂亮的长剑，随手斩杀了面前穿着全身铠的人类。
一剑，两剑，三剑……
数不清有多少人死于剑下，可是敌人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视野的主人也没有停下手中的长剑。
鲜血侵染了泥土，大地都被染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随后，视野变换。
一个身穿黑红花边长裙，银发红瞳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她哭丧着一张脸。
“别哭了，安塔丽亚。”视野的主人说道。
“可是，可是！妈妈，你会死的！求你了，别走！”安塔丽亚说道。
“没关系的，安塔丽亚。记住，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随后视野主人撩了撩头发。安明看到和安塔丽亚一样的漂亮银丝飘过眼际。
安塔丽亚在侍从的拉扯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视野主人吐出一口气安下心来。
随后她兀地转身，眼神也变得尖锐。数不清的士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上来，如同黑云压城。他们疯狂地怒吼，满脸战意仿佛要碾碎所到之处的一切。而在他们的背后，青黑色的巨人露出狰狞的笑容。
可她没有后退。随手一挥，长剑出鞘，随侍在侧。
“来吧！”她喊道。
一夫当关，一人对万人！
◇◆◇◆◇◆◇
安明猛然从床上惊醒，身上止不住的往外冒汗。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一个人抵挡千军万马，视死如归。还有那个扯着他衣服让他不要走的女孩，听着她苦苦哀求的哭声，心中仿佛撕裂一般难受。
真奇怪啊。怎么最近老是在做怪梦。
自从旧地铁一役，他先后梦到了姐姐和养父母，现在还梦到了不知所云的内容。虽然都是些不存在的内容，可细节却真切得吓人。
仿佛那就是他的记忆。
梦到姐姐和养父母就算了，梦到那个陌生的东方人又怎么回事？
再说了那肯定不是真的。首先他不可能是个女孩，其次也不可能是个女孩的妈妈。
很快安明放弃了思考，把这个梦境抛诸脑后。
不过就在他想要起身时，腰间抽痛了一下。
怎么回事？
他掀开衣服下摆，侧腹处是那块艾丽卡填上伤口的奇怪凝胶，因为一直没有痛感所以他早就把自己还带着伤这事忘记了。
如今那块灰色的皮肤慢慢扩大了，已经把他半个身体都染成了灰白色。安明触碰了一下皮肤，没什么感觉，就和真正的皮肤一样。可是刚刚那股刺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这块皮肤扩大了？
即使心理强如安明也不禁流下了冷汗。他当时应该找时间对艾丽卡问清楚这个凝胶有无副作用，鬼知道那个有点天然的科学少女会不会往里面加一些奇怪的东西。
现在他这幅样子就好像被这个鬼凝胶从内侧把整个身体替换了一样，感觉十分诡异。
“你醒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安明闻声看去，只见夏琳娜洱拿着两盘咸汤外加一块干面包走进来。
“醒了，睡得不是很好。”安明很迅速地拉下衣服，挡住身上的灰色部分，“你出去拿吃的了？我不是说过你最好不要出去吗？”
“是船长送到门口的，我只是走出门去接过来而已。”
夏琳娜洱解释道。
安明这才点头。不过他自己也知道，现在船只已经出海，没必要再纠结追兵的问题。即使出现了埋伏，广阔的大海之上，他们也没办法把把夏琳娜洱抓回去。
是不是让她也出去放放风比较好？
安明一边想一边把餐点三下五除二全部吃下肚，甚至吃完了两人份的早晨还感觉有些饿。
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安明有九成把握自身的变化和这个鬼凝胶脱不了干系。
夜视能力和超强听觉。
身体机能强化。
奇怪的梦境。
外加，过分的食欲。
所有的这些全都是在艾丽卡给自己涂上凝胶之后发生的异变。
安明突然有点后怕。
他曾经看过一部很古老的小说，小说里讲到一个少女移植了另一个人的心脏，结果自从康复后她的脑子里就出现了另一个人格，而且随着康复期延长，她发现另一个人格的表征越来越严重。对方向她求救说要见见自己的父亲，见过后她就消失。几经波折少女终于帮助另一个人格见到父亲。然而他的父亲因为失去了女儿而发了疯。他把这位善良的少女关在了地下室整整三年。等到再一次出来时，她完全变了一个人。那个心脏带来的人格取代了少女。
父亲找回了自己的女儿，女儿见到了父亲。而后街上，另一个父亲则贴出了女儿的寻人启事。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恐怖故事，没什么逻辑，最后的结局也是悲剧。
安明很讨厌悲剧，那本书看完后就被他丢到角落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可是如今他却因为回想起那个故事而感受到了一股迟来的恐惧与寒意。
会不会艾丽卡的凝胶有着同样的作用？会不会他最后被凝胶吞噬变成另一个人？
“你的血的味道变了。”
夏琳娜洱冷不丁地说道。
安明一愣，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隔了半秒钟他才发现在他发呆的空挡，夏琳娜洱攀上了他的脖子自顾自地吸起血来。
安明有点怀疑这个小丫头把他当成了一只小奶牛，给点东西吃就会产奶。以前还会有点顾忌，现在甚至都不打招呼了就开始吸血。
这个女孩吸血的时候会环着他的脖子，两人就像是抱在一起一样，吸血的刺激加上身上的柔软不禁让他觉得这样的感觉也不错。
而且不得不说，她的技术明显进步了，如今吸起血来都没让安明感觉到异常。
“你说什么变了？”
安明把注意力转回到之前的提问里。
“血的味道。”
“血还有味道上的差异？”
“我没吸过其他人的血，不过你的血之前是一股甜甜的味道，我很喜欢。平时我喝的动物血都带着一股平淡的咸味，不难喝，但也不算特别美味。而现在你的血越来越甜了，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腻味。我都有些上瘾了。”
夏琳娜洱并不是面瘫，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冷着一张脸，少数时候会展现出比一般人淡薄九成的表情。而现在她说起安明血液之美味，脸上都晕起了淡淡地绯红，好似陷入爱恋的少女。
血裔的血液生态还挺奇妙的，如果拿不同的血当佐料做成毛血旺是不是可以做出不同的风味？安明不禁胡乱想到。
但是安明不合时宜地想法尤其原因。夏琳娜洱的这句话在他心里产生了其他变化。他感到了恐惧，胡思乱想也是为了驱散恐惧。
现在他的身体变化还要再加一个，血的成分也变了。
他几乎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夏琳娜洱小姐，你相信有一天一个人会变成另一个人吗？”
安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安明先生是什么意思呢？你想要变成另一个人？”
夏琳娜洱歪了歪脑袋。
安明犹豫了片刻，接着便把自身的一些变化，还有过去读过的那本书讲给夏琳娜洱听。他说他害怕自己身上的变化。
“你相信世界上有灵魂吗？有所谓的投胎转世吗？”安明问。
如果说那个小说中的女孩是被一颗心脏夺舍的，安明多少有点不相信。可如果说那里藏着灵魂，他可能就信了。
真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信。他是那种很讲求逻辑的那种人，像灵魂这种经不起推敲的东西，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存在。
可是每当他仰望星空，他都会想，死去的那些人最终去了哪里呢。他们会变成灵魂重新投胎转世吗？如果真的有轮回转世这回事，那么他就可以再次见到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了。
即使他们不会再记得自己。
过去这种想法对安明来说只不过一个玩笑。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他眼前，那就是这位东方人少女，真正的神明后裔。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么有灵魂，轮回什么的也就不奇怪了吧？
“有哦。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灵魂。”
夏琳娜洱很冷静地回答。
“真的吗！”
安明一下子声音提高了些。
“是啊，但却没有所谓的轮回转世。人在死去的那一刹那，灵魂就会伴随着神性消失，作为能量回归大地。他再也不会作为任何人存在。”夏琳娜洱顿了顿，“人死了就是死了，这就是现实，安明先生。”
安明一愣，仿佛觉得夏琳娜洱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这句回答显然已经超出了那个恐怖故事的范畴。
她似乎看出了在这个问题的背后，安明期待着再一次见到某些人。
随后，夏琳娜洱便微微一笑，很腼腆，很温柔。
“所以安明先生不用担心，你不会被奇怪的东西夺舍，那些东西在死去的那一瞬间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散。至于这个皮肤你更是不需要担心，无论你的外表、你的皮肤、你的骨骼还有你的一切的一切在漫长的人生里都会变化，但你始终就是你。你的灵魂永远都不会改变，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天。”
夏琳娜洱的这句话就像诗句一样，伴随着船舱外的海浪声，一节一节，富有韵律。那些话语慢慢地浸润进安明的身体里，不久前的慌乱与惊恐仿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一扫而空。
安明也不知道为什么，却又觉得夏琳娜洱说得有十足的说服力。
过去似乎也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过这句话，好像又没有说过。是什么人在哪里说得呢？安明想。
◇◆◇◆◇◆◇
“巨齿鲸号”前后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抵达东方大陆。期间在中途岛礁的人工口岸停靠补给过几次物资，没有发现任何追踪安明和夏琳娜洱的人。
我们暂时安全了。安明这么想到。
“你们一个个都立刻下船，站成一排，我们要检查你们的身份！别偷偷摸摸的，现在这座城市已经被正式接管了。”
一靠岸，货船就被穿着大斗篷，手握手铳的士兵层层叠叠包围起来。他们这身配置一看就是西方人。
“你们想干什么？根据协议这里可是中立区域！”
其中一个商人不满地大叫道。
“呵，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为首的士兵嘲笑道，“我们一个月前就驻扎在这里了。安渡嘉城会再次成为东方与西方的口岸城市。而我们听说有些小老鼠在偷偷摸摸地想要搞破坏。上头下达了命令让我们检查所有抵达的货船。”
安明侧首看过去，发现在不远处停靠着钢铁的军用战船。那是真正使用全螺旋飞翼推进的新式舰艇。
他早该想到，那群人之所以没有中途追上来是因为他们完全有能力提前拦截。既然很难在海上拦截，那么提前抵达目的地就好了。东方与西方的口岸城市仅有一座，所有船只的目的地都是确定的。
“怎么办？”夏琳娜洱拉低了帽檐问道。
“走。”安明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还不等夏琳娜洱回答就拉着她的手腕躲进了人群里，逆着人流的逆方向回到了船尾。接着安明熟练地给水手绳打结，并往海里抛下去。
之前在海上，他每天不断探查船上情况，几乎比当值的水手还要熟悉海况和船员的操作与规范。
他一把将夏琳娜洱用自己的披风裹在怀里，接着便跳入了海中。
轻微的噗通声隐没在人群嘈杂的声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