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纱帘照进了屋子里。光路穿过空中飞舞的微尘,印在了房间的墙壁上化作斑驳的印记。
安明微微睁开眼睛,慵懒地支起上半身,揉了揉眼睛。
“好困。”他喃喃自语道。
明明好睡了一整晚,可他却反而觉得身体变得格外沉重,甚至连脑袋都晕乎乎的。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种仿佛宿醉般的感觉,他很有印象。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在衣领下方有些黏糊糊湿漉漉的东西。
结论已经很明显了。
安明一边叹气一边眉毛倒竖地转向夏琳娜洱的床铺。
只见这位大小姐安稳地躺在隔壁的床上,一呼一吸间,胸脯上下起伏。
“你已经醒了吧?”安明冷冷地发问。
可是房间里没人回答他。
“我说过,当你想要吸血的时候可以跟我说一声,大部分时候我都会给你吸的。但如果你总是这么偷偷摸摸地吸血,第二天我就会浑身没力气。这很容易打乱接下来的计划。”
而且,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能也没能力保护你了。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虽然他说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可床上的女孩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很好。”
看着夏琳娜洱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安明嘴角弯起一道弧度。
“啊,果然给人吸血就是麻烦,下次就不准她吸血好了。”
听着这句话,夏琳娜洱眉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然而她依然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还没有反应?
“到时候,我一定要向夏琳的母亲告状,说你的女儿私下里完全不像一名淑女。”
夏琳娜洱的眉头挤在一起,皱纹更深了。
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再不起来我就偷偷离开,你就得一个人回家了。”
“对不起。”
突然,夏琳娜洱睁开眼睛,把头扭向安明说道。
看到夏琳娜洱终于肯睁眼了,安明也没有生气,只是冷静地问。
“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因为昨天那些动物血很难吃,反倒勾起了我的吸血冲动。可是你说过我不能随意吸血,于是准备就这么睡觉,想着等到早上起来后自己去抓点吃的。可大概是我太饿了晚上梦游,身体自顾自地吸了你的血,吸完我才醒过来。怕你责怪所以才连忙回床上装睡。”
夏琳娜洱的声音听着就像是被苛责的小狗。
梦游也确实不能怪她。安明只能叹了口气,告诉夏琳娜洱自己没事,下次身体有恙要提前告知。
夏琳娜洱听完后有些开心地连连点头。安明也摸了摸她的脑袋表示安慰。
半个小时后,门外的鸡叫声传遍了小村子的每个角落,安明三人起聚到客厅准备吃早餐。这一次安莎奶奶知道安明不是血裔,给他准备的是正常食物。
不过还没等他们动餐,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只见安莎奶奶瞪了一眼大门,抄起棒子就走过去。
她一把拉开门,还不等那人说什么,就砸了下去。
“吵什么吵!客人吃饭呢!”
“妈!等等!有人!外面有人!”
“什么人都不能打扰客人吃饭!”
“不是什么人的问题!是领主大人的军队啊!”
“你这混小子天天骗人!领主大人的军队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这种小村子里来?”
“真的!是真的!”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地在餐桌前上演了一场追打戏码。最终安莎奶奶还是放过了壮硕猫耳男。
“领主的军队来这里做什么?”安明警戒地问。
猫耳男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可浑身上下都好像在紧张。
安莎奶奶倒是稳重得很,一点都不担心。
“哼,能有什么事,肯定又是收税问题。这和你们这些外人无关,好好吃饭,做好准备离开吧。”
看着安莎奶奶这么说,安明三人也不好推脱,开始快速干饭。难得尝到正常食物的安明感动地不断加速手中的勺子。
◇◆◇◆◇◆◇
还未等安明等人吃完饭,门外又一次传来了重重地敲门声。
安明三人下意识地朝屋子里的壮硕猫耳男看去,后者只是耸了耸肩无辜地表示这次真不是他。
安明立刻警戒起来。他把夏琳娜洱藏在身后,并拉起了兜帽。
安莎奶奶倒是一点不紧张,她又抄起棍子冲到门前。可这一次门外的并不是她的儿子,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种受气包的温和。
身穿银色鳞甲的男人一脚踹开了大门,安莎奶奶被撞碎大门的巨大冲击击飞,滚落到一旁。
“妈!”
猫耳男连忙赶到母亲身边搀扶起她,可安莎奶奶只是紧闭着双眼,昏了过去。
那些鳞甲人手持着弯刀挤进了不算宽敞的房间,三个男人就已经把安明等人堵死在房间的角落。
安明脸上不禁流出一丝冷汗,小心地观察四周的状况。
这间屋子不大,厅堂算是宽敞的,可是四壁都连接着房间,所以只有靠近门边的地方才有窗户。安明三人身后地两面墙都只有厚厚的墙壁,最近的逃生路线被高大男人堵死。
“你们就是窝藏在此处的小贼吗?”
男人一把抽出了大刀问道。
安明思索了片刻,露出了冷笑。
“你们又是什么人?你们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
他对比了星纶国和新月帝国的地位,觉得此刻他们放低身段反倒不利于交涉。人家都拿着大刀准备威胁你了,还和他们温和交流么?
“我们是沃伦领部军,前来缉拿通缉要犯。我管你们是什么人,领主说你们是要犯你们就是要犯。”
为首的人哼哼笑笑,完全不在乎安明的威胁。
见鬼,这话术竟然不管用!
安明连忙后退。他没学过多少东方贵族的礼仪和交涉方式,大多数都是从养母那里道听途说,外加夏琳娜洱给他填塞的一些零碎知识。
那些东西只能骗骗外行人,或者稍微懂行的都还好说。然而碰上这种二话不说就是干的莽汉还真没半点用。
眼见着他们准备包围过来,安明连忙把两人推到身后,而自己却冲上前去。
安明的速度非常快,一个呼吸间就已经窜到为首的士兵面前。
那名士兵一惊,动作慢了半步才连忙警戒。他没想到对方胆子那么大,自己都宣称要抓人了还敢反抗。不光如此,还是正面抵抗。
虽然他很想把这个兔崽子教训一顿,然而上面的命令是活捉。于是他迅速抽刀,用刀背猛砸向安明。
然而,安明灵活得像是在水中跳舞的水蛇。毫厘之间,扭动着身躯躲开刀锋。等到那名士兵再次收刀,准备横砍下第二刀时,安明反手把那把刀又按了下去,同时毫不犹豫对着那人肚子卯足了力量提了一脚。巨大的力量甚至在顷刻间粉碎了他腹部的鳞甲,把他击飞出两三米远,砰的一声撞碎了大门旁的墙壁。
看着这匪夷所思的画面,旁边的士兵终于清醒过来。他们眯起眼睛,如临大敌。抽刀声此起彼伏,几个持刀大汉包了半圈准备左右包夹安明。
看着壮汉一左一右砍过来,安明柔软地蹲下身子,几乎贴着刀面闪过去。他单手支撑着身体,再一次从地上弹起来,一左一右同时踢向两边的士兵。
有过前车之鉴,士兵连忙收回刀刃横在身前做盾。巨力的踢击几乎把横刀踢断,安明看着被防御下来的攻击,连忙重新落到地上往后跳去,重新和两人拉开距离。
刚刚的战斗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钟,一人被踢出房间,两人占据下风。
那三人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如此的凶猛。
见鬼,这种怪物竟然要活捉么!
他们脸上挂着冷汗,紧张地和安明保持着距离,不敢贸然进攻,又不能放他逃跑。
这和计划差太多了。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可以毫不费力的生擒这三个贼人,甚至已经走在了回城的路上了。
那人心情大为震撼,然而现场最震撼的实际上是安明自己。
两个月前他就觉得自己身体似乎有些微妙的强化,可是没想到如今,他身体的变化还在加剧,似乎已经步入了……超人的领域了。
刚刚那一脚已经远远超出了安明的认知范畴,说是怪物也不为过。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人形的白垩兽。
不光是身体,他还觉得自己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敌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斩击,每一丝倾向都会被他捕捉到。即使再来十个人,他觉得自己都可以应付。
然而,明明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他却觉得有些诡异。
少了什么!从刚刚开始似乎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随着大脑冷却下来,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没错!夏琳娜洱没有参战,罗素也没有鬼叫。
安明这时才第一次微微回头看过去,只见罗素和夏琳娜洱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的喘着气。
“怎么回事?”安明连忙后退几步护在两人身边问道。
可是两人都没有回答他。他们仅仅是呼吸已经用尽了全力,根本没心思回答安明的问题。
难道说是……毒?!
可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毒呢?
然而他很快得到了答案。如果说有什么时候可以下毒的话……
就在他想通的同时,那个身影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毫无征兆地接近到安明的背后。
看到那张有些友善的老脸,安明迟疑了片刻。
也就是那一瞬成为了他的败因,一根注射器狠狠地插进了他的手臂,精准地瞄准了手部动脉血管。不知名的液体注入。
安明立刻挥手推开了那个影子,可后者却灵活地跳开。连那些士兵都没有办法躲过的攻击,对方竟然躲开了。
安明不觉得那人身体素质强大。如果不是对方变快了,那就是……他变慢了?
这时,安明感觉道脑子里一整眩晕,眼前的世界仿佛出现了几重叠影,所有东西都散开分成了好几个。
“哎呀,这样的剂量才能生效么?小丫头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人问。
“……原来,你也是他们那边的吗?”
安明怒瞪着安莎奶奶问道。
他虽然很不服气,可也只能半跪在地上。他和夏琳娜洱她们一样开始大口吸气,觉得全身都在发热,身体里的氧气好像一瞬间都被抽干了,脑子昏昏沉沉的。
安莎奶奶没有回答安明,只是从腰包里取出了一个民族风面具挂在了脸上,遮住了她的表情。
“没错,很遗憾你们在这座城市找得是我。要是你们找得是别人,今天就已经离开沃伦城了。”
“为什么?”安明几乎失去意识。
“是啊,为什么呢?”安莎奶奶耸了耸肩。
安莎奶奶说完这句话后,安明就倒了下去。
在昏迷之际,安明隐约听到了这个老人的呢喃声。
“……对不起。”
呵,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这种话没有任何作用,只会让你自我满足罢了。
因为到最后,没人会接受你的道歉。
随着这心中浮现的这句话,安明完全失去了意识。
◇◆◇◆◇◆◇
看着已经完全陷入昏迷的三人,安莎奶奶终于松了口气。
从昨天见到那名少女开始,她一直心惊胆战,生怕对方认出自己。
实际上这也是安明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如果说西临长城西方人没法进入,那么他们到底是怎么把东方贵族偷出来的呢?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十分简单的道理——因为东方国家里有内应。
靠近西方的贸易国星纶国就是那个内应,而安莎奶奶则是领主手中的蛇头。
他们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和西方人接触,持续把从各个国家偷出来的贵族孩子运出长城,这其中血裔的孩子们最得买家的青睐。
安莎奶奶做这一行已经好几年了,她不认识那些真正去干绑票勾当的歹徒,只知道歹徒把人绑架后会将他们装进原木里送到这个村子里。村长不知道这背后的真相,以为这单纯就是转运原木的活。安莎奶奶接货后再以贩卖木材的理由把这些货物运往西方。
西临长城的机制上有个很大的漏洞,它可以阻止人进来却会无条件允许人出去。出去的人是不需要进行染血硬币校验的。所以安莎奶奶要把那些孩子偷运出去简直轻而易举。
起初安莎奶奶对这件事还有着不小的抵抗,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也逐渐麻木了。那些孩子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毕竟又不是她的家人。
最后一批货物就是几个月前西方人要求的高阶血裔贵族。安莎奶奶对领主说,自己希望再干几票之后就金盆洗手了。相对的领主也需要兑现他的承诺。
可是没想到,几个月前送出去的少女却又重新回到她面前。看到夏琳娜洱的瞬间,她的心脏几乎都要停了。更别提那个蠢儿子还不断地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蠢货才是把那批货物装箱的经手人,要是他们中有人恍惚之间从睡梦中醒来,肯定会记住他的脸。为了避免这个问题,安莎奶奶才不断地试图把他从家里赶出去。
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怎么样她再也不用担心那三个人。
“‘蛇头’,领主大人喊您过去。”
这时一位士兵走进了屋子,对着安莎奶奶说道。
“我知道了,这就去。”
说完,她又披上了厚重的大衣和古怪的面具。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她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