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的实验所生活并不算是美好。
他忍受着饥饿和全身的乏力,还得打起精神思考起几天后的计划。
不过好在这里的生活也不算孤单,每逢半夜那个神秘少女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虽然对方总是满口谜语,但多少可以对话,他也能从对方的话语里提炼出一丝丝的有用情报。
当然,除开那瓶神性萃取剂外,安明觉得自己不得不这么积极思考。要不然这件事只有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他其实已经疯了,那个少女是他人格分裂出来的一个幻觉。
不过安明倒是觉得自己清醒的不得了。毕竟那名少女在梦中交给他的萃取剂出现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是不争的事实。
安明始终无法想通为什么自己口袋里会突然出现了一瓶神秘的萃取药剂,他觉得肯定是什么人放进去的。因为这样的解释总比说成梦境变成了现实要好吧?
除此之外,那个少女还告诉安明,梦境中无论是世界构造,还是人物的行为方式都与真实世界一模一样。
安明从中想到了一个计划,他准备在梦里摸清楚现实世界的地形,然而趁乱乘机逃出去,随后便去寻找夏琳娜洱和罗素。
就这样,安明每逢夜里就被一个少女推着轮椅满实验所跑。如果有人看到这个景象一定会觉得格外诡异。少年坐着轮椅,少女在后面推,两人就这样靠着轮椅在寂静的夜间实验楼里飙车。
终于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安明摸清楚了实验所的所有路线和封闭的门,就等着这天晚上在现实世界正式出击。
“我们今天要把你转移到正式的监狱里去了。”
然而,现实却给了安明当头一棒。不过仔细想想,那个计划也足够不靠谱。他已经三天没有正常进食了,唯一的维生来源还是每天一次的营养液。现在他全身几乎虚弱得没法移动,更别说逃跑了。
安明被转移地地点是沃伦城最大的监狱。这里关押着各种犯人,从小偷小贩,到江洋大盗,应有尽有。
安明的罪名是间谍罪,所以大概罪责比江洋大盗还高一级。
◇◆◇◆◇◆◇
安明坐在轮椅上叹了口气。
他的生活环境从大概二十平米宽的单人独占停尸间升级成了五平米宽的单人监牢,如果要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都会锁门。不过前者是隔离房,这边只有铁栏杆,大半夜会漏风。
安明深刻感受到了星纶国的人多少有点大缺大德。过去他在船上还听夏琳娜洱说起新月帝国会给死刑犯一顿饱饭,到了这里竟然在死之前还得饿三天。
这时,隔壁的牢房突然有人敲了敲墙壁。
“新来的?”
隔壁的人问。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安明听着隔壁女孩活力无限的声音,不禁觉得星纶国真是个人杰地灵之地,这么有活力干什么不好跑去犯罪?多少是个奇葩。
可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安明对于星纶国地好感度已经降至冰点,继续问道。
“你犯了啥罪被抓进来?”
安明懒得搭理她。
“喂,你死了吗?说话啊!”
隔壁的姑娘狠敲起墙壁,哐哐哐的闷响不断传来。被隔壁的邻居闹得有些烦了,安明有些不耐地反问。
“那你呢,因为什么理由?”
因为许久未讲话,他的声音里带着些沙哑。
“偷了点小东西,然后就进来了。”女孩的声音倒是完全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我说完了,到你了。”
安明了解到自己不说对方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了,于是叹了口气。
“他们给我安的罪名是‘叛国罪’和‘间谍罪’,除此之外大概还有几百项杂七杂八的罪名,像是什么猥亵妇女啊,偷盗奶牛什么的。公审在十分钟内结束,从主庭人、判官,到我的辩护人,全都是他们的人,根本没有翻盘的余地。”
听到安明的回答,那女孩先是愣了一下,其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什么啊,真有趣!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你怎么知道我得罪他们了?”
“我还是挺清楚那个羊头怪的人品的。突出一个小气,你要是没得罪他,也不会这么针对你。”女孩笑嘻嘻地说。
“你们很熟?”
对于对方的说法,安明觉得有些奇怪。
“你觉得我们熟吗?我跟他熟我会在这里蹲大牢?我早就狐假虎威问候那群士兵全家上下几十遍了好吗?”女孩哼哼两声。
安明理解了。墙壁对面肯定是个十足的怪女孩。听她说话的语气会让人不觉得她在吃牢饭,倒像是跑来旅游的。
安明靠近了一点墙壁。
“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出去?”他问。
“怎么,你想越狱啊?”女孩一听似乎又乐呵了,“不过你罪名那么多,确实不介意再加一项。”
“我朋友几天后就会被送走,那之后她肯定活不成。我想救她。”安明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朋友那么重要?是你老婆还是你女儿?我听说你明天就会被处死,你都不怕死么?”
“我只要救到了那个朋友,死了也没关系。”安明说道。
听到这句话,女孩不说话了,可是安明隔着墙壁仿佛能够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就好像是某种可以穿透墙壁的怒火烧穿了墙壁直冲安明的面门。
“我讨厌这句话,这会让我想到一个人。”女孩说。
“你……讨厌那个人?”安明问。
“你才讨厌那个人呢!我什么时候说讨厌那个人了?我只是讨厌那句话罢了!”
安明刚说完,女孩救怒气冲冲地吼道。
安明懵了。这个隔壁邻居怕是有什么大病,上一秒还嘻嘻哈哈,下一秒因为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就怒发冲冠。
也是,没点大病不会被抓进大牢了还开心得不行。安明决定离这人远点。
“逃出去的方法不是没有,但是你能给我什么回报?”女孩突然说道。
安明刚刚推着轮椅远离了半米,又马上滑过去贴在墙壁上。
“你想要什么回报?帮你逃出去?”
“这不需要,我就是偷了点东西,关个两天他们也会放人。”女孩毫不在意,“不知道你听说过西方人所说的恶魔没有?”
安明没想到这个东方人还精通西方文化,不过他也没想太多,点头同意。
“我知道,是一种头上长着犄角,背上有翅膀,还有尾巴的生物。”安明老实回答。
“谁问你它的外貌了?我是说,你知道恶魔是种什么生物吗?西方人讨厌恶魔这种生物,他们觉得它邪恶、诡异、不可救药。可我却很喜欢它。因为恶魔会和对象交易他们心中最想实现的愿望,作为交换拿走许愿者的生命和灵魂。虽然交易很邪恶,但恶魔从不食言。”
女孩笑嘻嘻地说。
“你想要……我的灵魂?”安明疑惑道。
“谁想要你那脏的要死的灵魂啊!”
安明可以想象女孩此时正在龇牙咧嘴。
“那你想要什么啊?”
“我……我还没想好!总之你欠着我一个人情。”
安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大姐,你都没告诉我方法,我就开始欠你人情了吗?安明第一次碰到这样不可理喻的人。
不过安明觉得自己此时没得选。
“好吧,我接受。”
“这样你都接受?”反倒是女孩吓得一惊,“你要救的人那么重要?”
“没错。”
“好吧,成交!成交!”女孩又笑笑,“那么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恶魔的契约都要用名字签订的不是么?”
“那你叫什么?”安明问。
“我叫安……叫我丽雅好了!”女孩说到一半连忙改口。
这个女孩是不是有点傻傻的,安明不禁这么想到。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傻?”女孩马上又变得怒火冲天。
“岂敢。”
“我告诉你,我平时不是这样的。真正的我十分伟大,伟大的……就和月亮差不多吧!”女孩哼哼地说着。
“月亮?就算是比喻,也是和太阳差不多吧?”安明有些摸不着头脑,“算了,别说这些乱七八的东西了。你叫做‘丽雅’对吧?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是安明,安明·夜鸢。”
听到安明的回答,女孩却反倒不说话了。她似乎开始警戒起来。
“……你的名字发音有些特殊。”女孩顿了顿,“你是西方人?”
一瞬间,安明感受到了庞大的杀意。那股杀意不是不久前的怒火可以比拟的,就好像被人压着潜入了深海,庞大的水压仿佛连骨头也可以压成碎屑。
安明不禁感觉到这种杀意的浓厚得就好像几百年的怨恨化作一点被点燃。
安明吞了吞口水,重压在等待着他的回答,这是关键的一刻。
可还没等他回答,女孩就仿佛自顾自地知道了真相。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越过长城进入到这里来。长城的神术是完美的。不,它一定是完美的……”
安明听着那些话,有些不安起来。那个女孩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开始暴走。从话里分析,她大概和西方人有着私怨,因而仇恨所有的西方人。
安明知道即使现在急需讨论逃亡事宜的后续也只会吃闭门羹,可他还得试探。毕竟这是最后关头,无论多渺茫的机会他都得试试。
“……现在可以告诉我逃出去的方法吗?”安明说道。
瞬间,隔壁安静了下去。
其后,一个短促的声音回答了安明。
“滚。”
那个女孩不再说话了。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第三天也即将结束,从安明的牢房可以看到外景,夜空中高悬着一轮圆月。
远处,市中心的大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第三天,结束了。
安明计算着,离他的死期只剩下不足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后,天还没亮他就会被送到处刑台前。根据梦境的预测,夏琳也会出现在那里。
就像是在梦境里看到过的希里卡的死前画面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安明就是有一种预感,那就是所谓的命运。
他观测到了命运,无论怎么变轨也无法改变的终点站。
可是他不能就这么输了。
“夏琳娜洱,你不会死的。”他轻轻地说道,“明天会死的只有我一个。”
◇◆◇◆◇◆◇
澄澈的月光透过窗子上的孔洞打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一个洁白的亮斑。
女孩独自依靠在监狱的座位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在她一墙之隔的背后,就有一个西方人,一名不知道如何进入到长城内部的西方人……可恨的西方人。
她恨不得立刻砸穿墙壁杀了他。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她得按照计划行事,要不然装成罪犯潜入这里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近期新月帝国出现了大批的贵族儿童失踪,卷宗已经堆积得比山还高。那些奇怪的面具人使用了某种可以跳过探查的神术,甚至可以直接穿透城市的障壁。
这可不是小组织拿得出来的手笔,只可能是一起大型跨国犯罪……甚至是,跨大陆犯罪!
“那些可恶的西方人,竟然再一次试图染指东方的土地。”
女孩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杀意。
就在这时,几个卫兵走了过来,穿越了女孩的牢房,走到了隔壁间。
“出来,你的处刑时间到了!”
士兵用力地敲击牢房的大门,似乎想要以此来威慑犯人。
“时间提前了?”可是犯人却冷静得出奇。
“呵,什么时候处刑你轮得到你过问?”士兵非常嚣张。
“原来如此,你说的没错。”
士兵给犯人铐上了特殊的手铐把他带出了监牢。不过他本来就被封印了双足,甚至用神术封印了力量,即使没有铐住双手也没法反抗。
女孩立刻站在牢房边伸着脑袋出去看。她倒是要瞧瞧,是哪个西方混蛋即将被处刑。
当下一幕映入了眼帘,她却屏住了呼吸。
一个黑发的少女坐在轮椅上,脸上挂着微笑安静地前进。无论士兵推得动作有多么粗暴,她也巍然不动。
就好像赴死,就好像释然。
女孩心中猛然一紧。
很多年前,当那个女人走向墙外时,她也是如此释然地微笑。
那时她的手臂外隔着墙壁,如今依然隔着墙壁。
不久之后,轮椅和士兵远去了,只留下女孩愣在监狱门前。
她咬了咬嘴唇,用力拧开了监牢的大门。
“菲伦,计划提前了。”
女孩对着虚空说道,随后挥了挥手,一道红光闪过,很快她的身影便融化在月光里。在那一瞬间,她那褐色的头发化作了银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