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选择的是你们，而不是我。服从，还是死亡。选一个吧？”
安塔丽亚说出这句话时，还带上了威压。
现场如死亡一般寂静。
突然，有人吞了口口水。所有人的目光都整齐地往那里看去。那个人是马楼。
马楼脸上滑过大颗的汗珠。此刻他的脑袋飞速运转，思考为何安塔丽亚会如此自信，如此嚣张蛮横。
他猜不透安塔丽亚话里的意思，但他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一段时间之后对方真的会大开杀戒。
她杀死那些私兵仅仅在弹指一瞬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如果换作比私兵菜得多的自己……
思及此处，他觉得反正都是死，勇气反倒提了上来，一股脑把心中所想全都抖了出来，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这位血裔小姐，我想你也不能背着你们的女皇对我们下达处决吧？”
马楼作为一个庸才，从未学过正式的国际知识，但是他在勾搭女孩子时曾认识了一个血裔友人，那人给他多少介绍了一些新月帝国的内情。
和仅仅是象征意义的仙羚王室不同，血裔的“女皇”是一种神权，比任何人都要尊贵，新月帝国的“帝制”并不完全是一种政治体制。所以在新月帝国，凡是重大事件，例如外交与战争，都需要女皇开口才行，也就是所谓的授予“神权”。
显然，这几位血裔在沃伦城大闹一番的举动，已经可以和“战争”挂钩了。
“新月帝国从未发表过正式公文，对沃伦城城主声讨。相信女皇也无意对我们动武。而您仅仅只是一名血裔，更是没权利越过女皇下达决定。”
对于他的说法，安塔丽亚点了点头，表示“你说得很对”。
“所以，‘我’不就来了么？”
安塔丽亚笑了笑，看着马楼。
马楼一时间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我来了”？
她带着女皇私下的判决来了？不不，她如果有那种东西，早就亮出来了，何必磨蹭到现在？
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浮现。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舌头都好像因为恐惧而干涩麻痹。
安塔丽亚看着他这幅表情，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她明白对方懂了。她也明白这就是摊牌的最佳时机。
“沃伦城的居民，听着，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们，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她不像是马安演讲得那么慷慨激昂，而是语气平淡，就好像在陈述今天早饭吃了什么一样。
“不久前，你们的领主被发现与西方人有着长期的交易。他从东方的各个城市拐卖人口，把他们运出长城，卖给了西方人。这也是我现在身处此处的原因，连血裔的贵族也敢绑架，真是活腻了。我真的很遗憾，你们有这样一位领主。如果你们接下来还执迷不悟的话，这座城市今天很可能从地图上消失。”
安塔丽亚假装做出遗憾的姿态，可是她脸上愉悦的笑容却从未散去过。
听着安塔丽亚的说辞，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民众一阵骚动。
“你骗人！”
“竟然污蔑领主大人！”
“和西方人勾结的明明是你们血裔！这是领主大人亲口确认的！”
他们显然并不相信安塔丽亚的这番话。
安塔丽亚对他们的反驳更是完全不屑一顾，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播报员。
“随便你们，我无所谓。我说过了，做出选择的是你们，而不是我。”说这里，安塔丽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向了马楼，“对了，你刚刚问我有什么权力这么做？不好意思，我还真恰好有这个权力。”
安塔丽亚单手提起一边的裙裾，并未低头，对马楼行了一个不是那么规范的礼。
“我的名字叫做，安塔丽亚·红月。一位不值一提的女皇罢了。你不需要记住我。”
安塔丽亚笑笑，可那笑容之下却仿佛藏着刀锋。
瞬间，全场陷入死寂。
◇◆◇◆◇◆◇
“杀了她，杀了她！”
“吞噬她，吞噬她！”
“更多力量，更多食物！”
“神的后裔，神的残渣！”
“我们是伪造的神明，我们是虚假的人魂！”
“我们乃是……混沌！”
马安从这场辩经开始便没有说出半句话，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而是他的耳边不断地传出诡异的声响。
那种声音完全摆脱不掉，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
那道声音让他去吞噬安塔丽亚。
一开始，他还很抗拒。并不是他不愿意吞噬对方，而是他对于那个存在有着戒心。
然而，他很快就失去了抵抗能力。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仿佛在一滩一望无际的浅滩里游泳，可是浅滩突然变成了深潭，他渐渐下沉，沉到意识的深处。
霎时间，马安羊角怪身上开始冒出滚滚的黑气。
某种更为可怕的存在以他的身体作为媒介，正准备降临。
“哎呀，结束表演的演员就应该乖乖呆在后台，再次登场就太过离谱咯。”
安塔丽亚发出略显惊讶的声音，可是并未太过焦急。
“不好意思，你该退场了。这个时候如果跑来一尊邪神，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话音刚落，还不等马楼出面阻止，安塔丽亚便挥下手臂，死神带着巨镰，手起刀落，利落地斩下了马安羊角怪的头颅。
“你，你！你杀了我父亲！”
马楼眼见着马安羊角怪羊头落地，愤恨地对着安塔丽亚咆哮。
“如果你想称这玩意为父亲，请便。”
安塔丽亚懒得理她，只是努了努下巴。
马楼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那颗飞起的头颅悬在半空中，脖子的切口没有流出半滴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颜色浑浊的烟带，烟带的另一头连接着身体。
刷的一声，悬在空中的头颅被烟带抽了回去，又稳稳地接在脖子上。
“啊啊啊——”
马安羊角怪发出了仿佛可以冲击心灵的吼叫声。
已经和一团彩虹色的诡异烟气融合的马安羊角怪看不出一点以前的形体。
眼见着那东西越来越大，马楼瘫倒在地，磨蹭地往后倒退。
“这就是你们私通西方人的证据。对于东方来说，这便是无法阻止的毒，也是一尊邪神。不过好在，它还没有完全降世。哎，我还想拖着久一点，从而捞点好处呢。”
安塔丽亚叹了口气，望向不远处的天空。
“我帮你们杀了这个怪物，你们准备怎么回报我？一直在旁边偷窥我们的巫女小妹妹。”
马楼顺着安塔丽亚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半空中漂浮着一个像是幽灵一样的人物。
他瞪大了眼睛。他认识那个人，那个娇小的身影，并且长期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巫女装束。
她便是现任星纶国的真正第一继承人——提枫·星奉。
她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过了几秒钟，他才发现，提枫巫女的身影有些虚幻，就好像只是一个半透明的幽灵。
他懂了，提枫巫女是通过某种神术把自己的投影投射到星纶国的！
“感谢女皇陛下的恩典，星纶国承诺会不计较回报帮助新月帝国一个忙，当然也仅此一次。向我们的神灵起誓。”
听到提枫巫女这么说，安塔丽亚这才勾起嘴角。
“很好。”
就在这么说完的刹那，无数条桥梁建筑凭空搭建起来，把整个处刑场包裹得密不透风。
那些全都是临时搭建的诡道。
很快，轰隆轰隆的震动声顺着诡道传来，好几十辆军用诡道车抵达了处刑场，血裔士兵拉着绳索下降，身上包裹着漆黑的神具甲胄。
他们几个人为一组，井然有序地开始用预先准备的神具束缚住那个诡异的怪物。
其他人则负责架设大型的神术武器。那东西仿佛一个巨大攻城锤，顶端是尖锐的突刺。
那是一台对装甲部队的破甲装甲车。
破甲矛狠狠地刺入了怪物的体内，尖矛上开始闪烁其神术的光辉。
下一刻，巨大的冲击撼动了整个处刑场，只见那只怪物的身体被爆破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
可是，那玩意随后就开始再生，孔洞收缩。
“再来一次。”
前线队长冷静地处理。随后已经耗尽神能的破甲矛后退，下一台破甲装甲车被诡道车抛下，这一次轮到它充能，又一次充巨大的冲击响彻场地。
马楼有些汗颜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那些把处刑场包围的密不透风的诡道车仿佛是一台巨大且精密仪器上的传送带，不断地把武器与士兵投送到场地中央。整整一小时，士兵们不间断的替换设备发动攻击，尽然有序。
最终，仿佛那个怪物终于没了气力，停止了动作。
安塔丽亚这才上前，对着怪物伸出手中的剑，同时背后的死神也扬起巨镰。
“对了，你对你的‘父亲’还有什么遗言？最好现在说，要不然等会连灰都没有了。”
安塔丽亚对着马楼问道。
马楼咬了咬牙。
“请杀了他。他只是一头带着罪恶的怪物，我的父亲在之前已经在和他的战斗中丧生了。”
他一说完，安塔丽亚便挥下了巨镰。
浓缩到一个点的攻击在怪物的残骸上炸开。
随后，世界归于宁静。
在那里，原本怪物的地方，只见一摊看不出原型的死亡之灰。
◇◆◇◆◇◆◇
安明傻愣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得救了。
安塔丽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面前。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安塔丽亚以公主抱把安明抱在怀里。安明觉得这样有些不雅，试图挣扎。可是多次被刺穿的痛苦让她已经没了力气。如今被这个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女以公主抱抱住，让她觉得很奇怪。
“那就是诡道车？”安明问。
“没错，不过用的是神术搭建的临时诡道。只要用了这个神术，我们可以随时把诡道架设到任何地方，无论是城市，还是战场。”
安明被安塔丽亚这么抱着，身体渐渐失去了力量。
一安心下来，她就不禁感觉到疲劳。她太累了，自从得到了这幅新身体，她一直在战斗和受伤。
而安塔丽亚的怀抱，虽然很羞耻，但她不禁感到很温暖，没有由来地感到安心。
就好像躺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
“睡吧。你累了吧。”
“那两个人……”
安明强忍着睡意提醒安塔丽亚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知道了。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安塔丽亚温柔地说道。
随后，安明终于撑不住了，眼睛缓缓地闭上，很快就传出缓缓的鼻息。
安塔丽亚抱着睡下的安明路过了同样傻愣着的提枫巫女身边。
“我们回去了，记住自己的承诺。”
提枫巫女则是傻傻的点点头。
她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参政时间约等于没有，对世界也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目前所有的工作也就是在父亲与母亲的带领下参与部分政事的实习。
今日她本以为也是来处理边境王族的冒犯之事。
谁知道，她会和新月帝国的女皇陛下打了个照面，还见证了邪神的降临。
这些事情对她这么一个新任巫女来说实在过于刺激了。
可她又没办法哭诉，毕竟作为真正的王室，星纶国的话事人，她必须得装出冷静的样子。
在今天之前，她对于新月帝国的理解仅仅停留在对方是个很厉害的现代国家，神术技术比星纶国高级，却从未因为军事上的冲突遭遇对方的直接攻击。
而今天，她在女皇的亲自带领下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工业国顶流对农业国的降维打击。
提枫察觉到，通过那些临时诡道，新月帝国可以把武力部队投送到任何地方，甚至是敌方的老家里。
这样的新月帝国真的有需要求助于星纶国的时候么？真不知道自己不久前立下的誓约，算不算是给恶魔的契约？新月帝国到时候到底会丢给自己怎么样的难题？
她不禁对新月帝国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她看着那准备乘上诡道车的背影，无奈地想道。
也是在同一天，星纶国发布了命令，边境城沃伦成为对新月帝国的自由贸易区，不收取任何的关税，并且把那部分的军事管理权交给新月帝国，以表达自己并未和西方串通。
所有人都明白，星纶国实际上是在实质上把这片土地进贡给了新月帝国，以换取整个东方世界对自己的信任。
神历2234年秋，命运开始往未知的方向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