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啦，太阳公公烧屁股啦！”
苏菲娅耶被一道叫唤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眸贴在自己眼前，她被吓得一愣，连忙往后缩起脑袋。
只见管理员小姐在她面前扮着诡异的鬼脸，甚至满脸挂满了鲜血。
“见鬼，你怎么在我床上？你怎么满脸是血？”
苏菲娅耶被那张鬼脸吓了一跳。
“这明明是我的床，你怎么睡醒之后翻脸不认账了。哭哭，人家还以为你是个认真地人，可没想到了一整晚翻云覆雨之后，却把人家扔到一边。”
管理员小姐假装哭泣，却又丝毫不掩饰地挂着一副笑脸，盯着苏菲娅耶。
听着她说的话，苏菲娅耶满脸鄙夷。
毕竟被管理员小姐这么一作弄，她立刻就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久前，她进入了殿堂，遇到了管理员小姐，和她开了一场小茶会，了解到了一些“真相”。
随后她就在这里看了些书籍，管理员小姐也很配合，真就像是一名奔跑于图书馆的管理员，为她找书和还书。
不知道看了几本，苏菲娅耶感到些许困倦，想要歇息一会儿时，管理员小姐则主动献殷勤，说她可以变出一张床。
随后的事情不难想象。
而且，苏菲娅耶很清楚自己大概只失去意识十多分钟，哪来的“一整晚翻云覆雨”？骗鬼也得好好圆一下前后逻辑吧？
管理员小姐也就耸耸肩，把一个小餐车推到她面前，里面放着热腾腾的食物。
和最近吃惯了的东方食物不同，推车里盛放着小牛排和蔬果汁。
“你的早餐，要吃么？顺便一提，这是番茄酱。”
她抹了抹脸上的鲜红液体，缓缓放入口中，动作婉转而优雅，还带着一股无形的妩媚。
不等苏菲娅耶回答，她便擅作主张地将身后的一小瓶番茄酱倒在牛排的边沿。
苏菲娅耶还升腾着热气的牛排表面冒出滋滋的响声，配合着蔬果汁，香气外溢。面对这样的诱惑，她极力抵抗，却还是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她虽然知道这里是幻境，但依然止不住想要品尝面前美食的冲动。
“恩，好怀念的味道。”
如今吃惯了皇家餐饮后，这种西方廉价民间牛排说不上好吃，但却让她回忆颇多。
一边吃她的脑袋依然没有停歇。
她又想起了管理员小姐最后说的话，于是放下手中的刀叉开口问道。
“你真的要杀神？”
“是啊。”
管理员小姐脸上地笑容立刻消散，变得面无表情。
她没问那个神明叫什么名字。
根据她的推测，要么管理员小姐想要隐瞒对方的身份以免打草惊蛇，要么就那位神明不属于七神范畴。
难不成是混沌女神？所以她才说，那位神明拦在我摧毁金盏花王座的路上，因为那些家伙的依仗就是混沌之力。
苏菲娅耶觉得后一种推测的可能性非常高。
不过，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小细节。
“神明是可以被杀死的？”
“当然，很难，但是可以做到。”
管理员小姐答得不以为然。
神，是可以杀死的。
苏菲娅耶反复咀嚼这句话，这句颠覆了她常识的话。
在西方的传说中，神是人类不可企及的庞大力量，要么全知全能，要么威能万丈。
然而到了东方，神成了家喻户晓的存在，成了一种贴近生活的东西，却也廉价了许多。
实际上，在东方人眼里，神明并没有那么厉害，也不算是一种成熟的信仰。
毕竟他们都是神的后代，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对他们而言充其量也就是个祖先罢了。
尊敬但不畏惧。
它们在这里更具人性，而无论在故事里还是现实，人性对于神来说都算是负面加成，这只会让他更容易被杀死。
就连创世神话里的创世神都可以死去，那么得到他力量的八位神明又何尝不会死亡呢？
但如何杀死神明，管理员小姐却没有说明。
“那些遥远的事情还不需要你操心。先担心自己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
苏菲娅耶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等你醒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管理员小姐却没有直接作答，而是打着哑谜般回答。
然而就像管理员小姐说得一样，苏菲娅耶一醒过来就看到兰图娅半跪在自己面前。
“公主殿下，请允许我请辞。”
她一开口便是惊人之语。
◇◆◇◆◇◆◇
不久之前。
苏菲娅耶陷入冥想状态后，兰图娅守候在一旁当个人桩，阿雅则考虑要不要去烧一壶热水等到公主醒后可以直接想用刚泡不久的香草茶。
“阿雅，你为什么侍奉苏菲娅耶公主殿下呢？”
兰图娅突然这么开口问阿雅。
她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询问离自己最近的同事有关心中的迷茫。
她知晓阿雅成为侍从的过程，却不清楚她的心情。
毕竟，作为一个普通人，曾经因为就职这份工作遇到了那么多痛苦地事情，即使下一刻考虑放弃也不为过。
阿雅听完问题，托着脸颊，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其实一开始，我是因为公主殿下拯救了我的家庭。她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拉了我一把，她就好像我面前的一束光，虽然偶尔这束光有些严厉。可随后，我开始渐渐觉得这个女孩很可爱，却又很孤独。她总是会露出一瞬间茫然若失的表情，亦或是有时候呆呆地看着天空。我喜欢她的笑脸，所以想要永远留住这份笑容。”
说到这里，阿雅停顿了下。
“兰图娅，你问我这个问题……是因为你在怀疑自己的动机么？”
阿雅对兰图娅直呼其名。
理论上来说，兰图娅出生比阿雅高贵得多，但此刻她们同为公主的直属部下，等级完全相同，公主也让她们互相之间用名字称呼。
更何况，阿雅已经是公主的血侍，等于说她是半个皇室，说是等级高于一般贵族都成立。
“真是瞒不过你呢，阿雅。平时看着你有些呆呆的，但关键时刻又异常敏锐。我……我虽然能够在公主殿下面前发誓，也能够用性命做出承诺，但这是因为我的姓氏叫做刻尔拉图。但我实在不理解何为侍奉一个主人，何为心甘情愿为主人去死。说来惭愧，我来到皇域也是因为父亲大人的命令。这样的我到底算不算忠诚呢？”
其实，兰图娅原本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公主殿下不久前开玩笑似的反问，却让她突然思考起这些事情。
原本的她更加的死板，更加墨守成规，遵循着他人的规划生活。
她原本认为这样很好。
直到遇到了现在的主人，苏菲娅耶。
她渐渐地在心中萌生了一点自己的想法，特别是之前皇域受袭，当主人受到生命危险，自己却因为心理问题而袖手旁观。
每每想着苏菲娅耶可能又在哪里遭受不明袭击，她就想为主人做些什么。
而这份思考与以往迥异，这让她非常害怕。
害怕某一天因为自己擅自做下的选择而犯错。
害怕某一天可能因为这个选择害死某个人。
阿雅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
“我觉得公主殿下……苏菲妹妹一定不在乎。即使你就是当这份工作只是一个义务也没关系。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说的那些侍卫的心得。侍从的核心就是让主人过得舒坦，而我进一步立下誓言要让她笑得开心。我想侍卫也会有类似的东西，你之前说成为苏菲妹妹的剑与盾，你有想过这其中的含义么？”
“剑与盾么？”
确实如阿雅所说，侍从与侍卫的心得并不相同，侍从要让主人过得舒适，而侍卫则是需要让主人过得安心。
但如今住在皇域，鲜有能让公主殿下不安心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兰图娅突然想起过去近三个月发生在公主殿下身上的事情，不禁满头黑线。
这位小公主的惹事能力，或者说霉运有点过分了，甚至住在家里都会陷入濒死的境地。
当然排除那些事情，公主殿下可以说住得很是安心，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而正在这时，一只浑身灰黄的大鸟飞进了房间，在屋子上空盘悬着。
兰图娅很快认出了那只鸟，伸出手来，那只鸟随之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这是一只沙地鸢尾鸦，百分之九十分布在新月帝国西北地区。
它的体型比较大，体能充沛，浑身灰黄的碎羽也方便它隐藏在沙地不被发现，所以西北居民在神术难以传达的地点都会用这种鸟类传达信件。
传说中，鸢尾鸦是一种很漂亮的鸟类，它有着一身斑斓犹如彩虹的鸟羽，直到有一天它的兄长黑鸦出去旅行，再没有回来。
于是它就飞出了家乡寻找兄长。它就一直飞，一直飞，飞到饿了也不落地，吃掉了自己美丽的鸟羽继续飞行。
传说它吃尽了华丽的羽毛，从世界的一个尽头飞到了另一个尽头，浑身才变成了如今这样通体沙黄，并且不带一根完整地羽毛。
兰图娅解开鸟腿上的信纸，在手中摊开。
瞬间，信纸自动折叠起来，纸面组装成一只纸做的狼头，狼毛上闪烁着金色的流光。
这是一种记录后可以自动播放的神具纸张。
“兰图娅，西方荒地联邦有动静了，请向女皇陛下请示，寻求协助。同时需要你即刻放下护卫任务，返回绿洲区，协助抗敌。”
父亲的话语从纸张里传来，她听着一阵怀念，可很快就脸色发白。
父亲向女皇陛下寻求协助无可厚非，毕竟事实上当边境无力抵抗外敌时，中央确实有义务派兵支援。
但命令她卸任这件事却有违常理。
毕竟她现在虽然是刻尔拉图，虽然是女皇之剑，但同时她更是公主的侍卫，不能因为家人一句话就卸任回家。
而如果她以这个理由请假，那么就表明她比起公主，比起红月与皇室，更加在乎刻尔拉图。
也就在这这一瞬间，她想通了那份违和感。
这么多日的相处让她几乎忘记了，她并非是真正的女皇之剑，而是刻尔拉图家的间谍。
她是为了看穿女皇的用意，看穿中央的动向才在这里的。
她真正的任务本就和效忠女皇背道而驰。
这个想法一出，兰图娅瞬间心脏一紧，有些生疼。
看来我还是蛮喜欢这份工作，蛮喜欢这个小公主的。
兰图娅在心中苦笑。
说巧不巧，公主殿下也正是这时从冥想里苏醒过来。
兰图娅立刻甩开了手中停歇的鸟儿，咬紧了牙齿，下定决心。
“公主殿下，请允许我请辞。”
她说的不是“请假”而是“请辞”。
这是她擅自做出的选择，作为刻尔拉图，她无法放弃家乡，可同时她也为能作为公主的侍卫自豪。
她不能原谅在这两者之间选择了家乡的自己。
她觉得此刻已经没有资格作为公主的侍卫了。
然而，公主却打了个小哈欠，揉了揉眼睛。
“兰图娅，你能具体给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么？虽然你要请辞，但说到底能决定你是否应该辞去职务的不是你，而是我。”
兰图娅发现，苏菲娅耶正用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认真地盯着自己。
她吞咽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些干涩的喉咙，开口解释来龙去脉。
同时在心中做好了向身为侍卫的自己告别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