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娅耶手持“白灵”变化的长剑,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白垩兽。
那只白垩兽不高,身上却有着高阶种的花纹,很明显强度至少在黑必尔的“冠军”之上。
除此之外,那只白垩兽还给她极其熟悉的气息。
苏菲娅耶微微侧首,把一直背在背后的兰图娅放到阿雅身旁,简单说明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
“我在找来的时候遇到了她。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打败了包围她的敌人,可没想到那些敌人是白垩兽。因为失去了大量的神能,现在她暂时昏迷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随后我又找到了冯拉尔,他已经打败了领司拉玛。他还告诉了我,你们在这里出事了,我便循着血侍的气息追了过来。”
阿雅看了看倒在身旁的兰图娅,又听到自己做了诱饵的冯拉尔也没事,终于安心下来。
随后她便指着白垩兽,对苏菲娅耶请求道:
“公主殿下,请您救救她。”
“救它?”
苏菲娅耶有些不太明白阿雅的意思。
不过很快,她扫了一眼白垩兽身上残留的装扮,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她是……乌亚娜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对阿雅问道。
“……是。”
“她怎么会变成白垩兽?”
“我不知道。她之前受了致命伤,又被这些雾气吸走了神能。”
阿雅补充了心中的猜测。
苏菲娅耶听了这些描述,这才察觉到这片雾气在吸收她的神能,不过那些神能对她来说几乎忽略不计,所以才没能及时察觉到。
这时,晕倒的柯娜全身抽搐起来,她的皮肤上也开始浮现出白垩兽一般的灰白皮肤。
“见鬼!是这个雾搞的鬼么?”
苏菲娅耶立刻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隔音神具,把罗希德和柯娜隔离在这个空间里。
隔音神具可以完全隔绝内外,短时间内也不用更担心空气问题,她觉得这样大概可以缓解这雾的一部分影响。
但接下来怎么处置“乌亚娜白垩兽”却是个问题。
苏菲娅耶立刻想到之前拯救阿雅的经过,她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掌,准备用同样的方法给乌亚娜授血。
就当她刚做好准备,世界咔擦一声陷入灰白。
“你是喜欢自残么?怎么没事干割自己手腕?”管理员小姐突然出现,满脸鄙夷地说道,“还是说,你当自己的血是什么灵丹妙药,包治百病不成?”
苏菲娅耶没理解这个节骨眼上,管理员小姐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但她觉得对方后半句话似乎在暗示什么。
“难道不能和救阿雅一样,也把乌亚娜变成我的血侍么?”
看着苏菲娅耶有些焦急的样子,管理员小姐虽然还是挂着那张嬉笑的脸,可眼睛却垂了下去。
“直接告诉你结论吧。你就救不了她。”
“为什么!”
“你瞪我也没用,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当时阿雅小妹是因为‘她还没死’,才能转化成血侍。可是如今,乌亚娜小妹‘已经死了’。死人是不能复活的,就算用了你的血也一样。你倒是可以把它变成更强的怪物就是了。”
听了管理员小姐的话,苏菲娅耶感觉自己的血液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原来管理员小姐也不是万能的啊。她第一次理解到这件事。
自从管理员小姐出现在她面前以来,她依靠这位神秘人突破了不少困境。
可原来她也不是神明,力量与知识也有极限。
“我早就说过了。”管理员小姐有些悲伤地看着苏菲娅耶,“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过,你总是有好多想要保护的人,救完这个又救那个。可你却没有那么多的力量。你的手不够长,超出你手臂范围的人,你永远也保护不了。这个女孩就是其中之一。”
苏菲娅耶轻咬着嘴唇,满脸不甘心。
“那我可以做什么?”她问。
管理员小姐挥了挥手,几只白鸽啪嗒啪嗒地扇动翅膀,飞离这块地方。
“为她送行吧。然后,让那些伤害了她的,伤害了你的人,都下地狱!”
管理员小姐说道,每说一句,语气便加重了一分。
她走过来拥抱了一下苏菲娅耶,打了个响指。
四周的灰色环境变了,变成了一栋西式大教堂,还有铺满了各种颜色鲜花的花海,那些斑斓如虹的花海延绵到天边的尽头。
忽然,一阵风吹来,花海荡起波浪,花瓣乘着风向着天空纷飞,教堂在飞舞的花瓣里响起了钟声。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好似哀叹,又好像祈祷。
一条棺木缓缓地下葬,随行地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棺木,那些棺木一直排列到看不见的地方。
它们被葬在了这片花海里,等待着下一次的春天,变成新泥,哺育着来年的新芽与花朵。
很快泥土盖上,那些消逝的灵魂将在这里永眠。
管理员小姐伴着花瓣慢慢远去。
下一刻,梦境破碎了。
苏菲娅耶保持着微微咬着嘴唇的不甘心模样,站在了原地。
她缓缓开口。
“对不起,阿雅,对不起。我……救不了她。”
阿雅有些不敢信,那么强大的公主殿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她一抬头才明白自己犯了错。
她发现苏菲娅耶脸上挂着浓厚的懊恼与悲伤,仿佛巨大的重担与责任都压在她身上,将要把那小小的肩膀压垮一样。
但她马上又振作起来,拿着长剑面对“乌亚娜白垩兽”。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送行。让她的灵魂不被这样的怪物束缚。”
阿雅突然在这瞬间发觉自己极其失败。
她明明发过誓,要让这位小公主永远都露出笑容。
虽然这些天灾人祸不是她可以掌控的,那些悲剧也不是她可以挽回的。但阿雅依然觉得自己没有做到承诺。
救乌亚娜本就不是苏菲娅耶的责任,她那句任性的话语变成了又一个重担压在那小小的肩膀上,化作了她脸上更深一层的悲伤。
“要是我那个时候,会一点神术就好了。”阿雅喃喃地说道。
在乌亚娜受伤的时候,假如她会一些疗伤的神术,也不会陷入被动。
想必乌亚娜也可以撑到公主到来。
那个时候,公主殿下和贝娅妮在对付外面的敌人,冯拉尔则在以性命保护她们完成自己的职责。
而我呢?只有我什么都没做到不是么?最没用的难道不正是我么?
阿雅感受到心中深深的懊悔。
◇◆◇◆◇◆◇
苏菲娅耶面对着对她怒吼的“乌亚娜白垩兽”,脸上却挂着无奈的笑容。
“我失信了呢。明明说过,要给你提供投资,要开一家杂货铺的。”
她提着长剑,慢慢靠近“乌亚娜白垩兽”。
“对不起,我又一次来晚了。”
她想起了那些死在地下竞技场的孩子,想起了罗素的女儿,想起了她们称呼自己为“英雄”。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句可笑的话语。
英雄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但如果英雄迟到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些不该死的人全都死了,英雄不应该是送葬人,不应该是复仇者。
一旦迟到,一切就都没有了。
苏菲娅耶身体里迸发出庞大的神能,磅礴的情感化作神能宛如洪流冲击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力量开始侵蚀这片雾气,在雾气之上仿佛有着一座巨大的殿堂在半空中缓缓浮现。
力量的平衡在一瞬间失控,那个幻影的殿堂在瞬间取得了这片空间的控制权,围杀那些可恨的雾气。
雾气渐渐散去。
苏菲娅耶轻吐一口气,摆好了弑杀的架势。
这是不久前才在安塔丽亚那里学来的招式,这是她为了向那些敌人复仇的招式,可没想第一个让她用上这招的敌人,却是一个刚刚认识,觉得还不错的女孩。
“乌亚娜白垩兽”丝毫不惧怕苏菲娅耶,甚至还在慢慢靠近过来,准备找准了时机杀死这个小姑娘。
雾气散去后,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这时苏菲娅耶才发现在“乌亚娜白垩兽”身后,还有一些影子也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看了那些人残留的衣服着装,她很快就懂了。
“原来,你们都死了。对不起……”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风一般的冲出去,使出凌厉的一刀。
“乌亚娜白垩兽”躲开了那一剑,可是她身后的“镇民白垩兽”没那种能耐,苏菲娅耶将其中一只一刀两断。
她现在比安明时期厉害得多,这种白垩兽根本不在话下。
趁着白垩兽被斩杀的空挡,“乌亚娜白垩兽”马上袭击过来,可苏菲娅耶手中的“白灵”立刻从右手转化到左手上,她反手一记横砍,削去袭击过来的“乌亚娜”白垩兽的手臂。
那只怪物痛苦的咆哮起来,苏菲娅耶没放过这次机会,她又把“白灵”转换到右手上,变化成那柄趁手的长剑。
凌厉的刀锋精准地击中对方的脖子,几乎在刹那间就完成了削首。
那是她全力的一剑,速度极快,几乎连血都没有溅射出来。
这是她此时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让这个看起来还是“乌亚娜”的家伙,不感受到更多的痛苦。
“送行”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没有脑袋的身体又退了几步,随后失去了力气,缓缓地倒下。
苏菲娅耶没时间为她悲伤,立刻提起长剑冲向了其他的白垩兽。
今天这里不能有哪怕一只白垩兽活下来!
她一刀一个怪物,有些则是两刀到三刀,但绝不会超出五刀。
苏菲娅耶杀进了那一堆白垩兽的队伍里,精准无误地切下那些怪物的脖子。
头颅落地的沉闷声音不断响起。
苏菲娅耶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情去避开那些飞溅的腥血,任凭它们淋在自己身上。
这一刀是砍在卖猪肉的张大爷,他们家猪肉很不错……
这一刀是砍在卖蔬菜的白婶婶,他们家的蔬菜很新鲜……
这一刀是砍在杂货铺的佳佳妹妹,她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这一刀是……
这……
今天早上乌亚娜带她去见了不少人,而他们的名字此时却写在了一条长长的死亡名单上。
苏菲娅耶几乎麻木地手起刀落,白垩兽的怪物堆里几乎杀成了一片血海,腥臭的血液不断地飞溅到墙壁和路面上,把整块区域染成了红黑色。
整个西谷镇的镇民几乎全都变成了白垩兽,那些烟雾夺走了所有人的神能,榨干神能后又催化它们转化成这种邪恶的怪物。
唯一的生还者大概就是罗希德和他那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幺妹。
大部分白垩兽都是低等级的白垩兽,唯独“乌亚娜白垩兽”有着少许高智力。
那些不要命的怪物前赴后继冲到她面前,似乎想把她当做食物吞下去。
可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身首异处。
倒在地上的和正往这里冲的,组成了一张巨大的怪物网络,它们仿佛无穷无尽,散发出了深深的恶意。
苏菲娅耶在这里杀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所有白垩兽都死了,她静静地坐在怪物堆里,身上满是鲜血,没有一块不沾血的皮肤暴露出来。
夕阳渐渐下沉,在这山谷之中拉出了长长的影子,血色的阳光和血色的地面融合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猩红。
苏菲娅耶就依靠着那柄长剑,呆滞地看着天空。
“阿雅,你说她们安息了么。”
阿雅对这个问题没法给出答案,只能静静地站在女孩身边,等待着夕阳完全落下。
随后,四周的空气和那些挂在城市里的血腥,一起冷了下去。
◇◆◇◆◇◆◇
领司拉玛已经被生擒,他坚定地拒绝袒露所有情报。
不过苏菲娅耶倒是也不担心,至少人已经抓在手上,有的是办法审判他们。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振作起来,把这里的情报传递回永夜城。
领司府都设置了一套大型装置,可以直连皇域。苏菲娅耶立刻靠着那个大型神具拨通了通信。
“……就是这样,在西谷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苏菲娅耶尽可能遏制心中的情绪波动,事务性地汇报这里的情况。
“这样啊,看来你真的很难过。”然而她这幅伪装却没有骗过安塔丽亚,“哎,真可惜我不在那里。如果我在那里,就可以把胸口借给你,让你哭个尽兴。”
“母亲大人,你那胸口只会硌人,没办法起到安慰作用。”
“你这个丫头,没过几天就知道揶揄我了是吧?呵,反正啊,你也没胸,到时候咱们半斤八两。”
安塔丽亚哼了两声,回敬起苏菲娅耶。
两人就这么插科打诨,借用这个公家设备,聊着像是家常又不像是家常的事情。
等到快要挂断的时候,苏菲娅耶突然问:
“母亲大人,如果您伤心难过的时候会怎么办呢?找人倾诉么?还是像您说的那样找个人的胸口嚎嚎大哭一场?”
安塔丽亚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开口回答:
“两者我都不会选。因为女皇是不能哭的,我不能向我的敌人示弱。即使面对再痛苦的事情,你也要表现出自己的强势。所以,我会微笑。”
“微笑。”
“用笑容武装自己,即使这份笑容是虚假的。”
她伸出手摸了摸有些僵硬的脸颊。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苏菲娅耶一边说着, 一边弯起嘴角,浮现出优雅的微笑。
那是之前的苏菲娅耶从未展现过的,十分寒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