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娅耶带着冯拉尔与贝娅妮来到了车顶上。
她让两人把狙击炮固定在最后一列车厢，随后命两人在此待机。
她让两人留意诡道车之后的大群白垩兽，一旦发现灰白色的个体，就立刻将其击杀。
可是这个计划还没有开始就破产了。
那些怪物眼见着冯拉尔和贝娅妮拿着武器瞄准自己，便迅速往四周散开，追踪者的队伍瞬间解散。
不明白这些怪物到底是聪明还是蠢蛋，冯拉尔挠了挠脑袋，对苏菲娅耶问道：
“公主殿下，它们……好像挺怕咱们的。”
“哼，果然野兽就是野兽。”
贝娅妮也轻哼着，附和冯拉尔的话语。
然而，苏菲娅耶却觉得很奇怪。
如果真像首席大祭司所说，荒地联邦东部已经诞生了数百万的白垩兽，那么一定会产生高级个体，即使没有自然诞生，在它们互相吞噬的过程中，因为残留的“神性”积累，一定会强制诞生能够统帅他们的“领导者”。
可如果有领导者，它们那像是普通野兽般的行为就不太寻常。
在苏菲娅耶的记忆里，有了领导者后它们不再凭借本能前进或是后退，可那些白垩兽领导者却也没有过于高杆的智力，无法想出媲美人类的策略，仅仅只会一些最基础的战斗模式。。
按照这套思路，在刚刚的状况下，它们可以看出来冯拉尔和贝娅妮的武器极具威胁，可也只会稍稍远离，不放过眼前这么一大群家伙。
难道是进化出了我不知道的个体？
苏菲娅耶皱起了眉头。
过去，兰国联邦境内制造的白垩兽都是采用“西方人”作为素材，把从“东方人”体内萃取的“神性”，灌注到西方人实验体的身体里，静待它的变异。
神性会摧毁那些不具备神能的身体，毁灭之后再造。
这件事同样发生在几个月前的苏菲娅耶身上，那时“安明”注射了“神性萃取剂”后，西方人的肉体被完全摧毁，在此之上诞生了“皇室血裔苏菲娅耶”。
那么假如注射神性的个体不是西方人，而是东方人呢？
苏菲娅耶不能保证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奇怪异变，毕竟她自己就是个没变成白垩兽的活生生的特殊案例。
东方人的平民体内含有的天然神能，虽然不足以发动神术，但如果积少成多，也足以产生西方人白垩兽所无法设想的异变。
那些注射进去的神性就会变成催化剂或是引线。
而且说起来，苏菲娅耶她原本就有些特殊，按照管理员小姐的说法，原本的身体并非纯粹的西方人，而是“混沌躯壳”，于是她才幸免于难没有变成白垩兽。
同理，东方人是不是也有可能不会变成白垩兽，而是更加高级的某种存在呢？
可这样一来积累足够达到变异的阈值，需要的时间就大幅延长了。
……时间？
就在这瞬间，苏菲娅耶惊然发现，她对荒地联邦和首席大祭司产生了一个很大的思维误区！
她迅速跳下车厢返回车内，把削成人棍的首席大祭司重新叫醒。
被苏菲娅耶拍了几下后，首席大祭司抬眼看向她，打了个呵欠：
“怎么，已经到我的监狱了么？希望你们准备好相应的配套设施。对了，我没有柔性枕头睡不着，麻烦你们准备一下。”
他的语气满是悠闲，完全不像是一个俘虏。非但如此，他一改之前的严肃语气，看着像是个嚣张跋扈，年轻气盛的青年人。
见鬼，你看着不像是去坐牢，而像是去度假的啊？
苏菲娅耶憋着想把这王八蛋丢去喂白垩兽的想法，压低了语气问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公主殿下，你们血裔都喜欢打哑谜么？连个主语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要问什么？”
虽然口口声声这么说，可从首席大祭司脸上的笑意来看，他显然知道苏菲娅耶在问什么。
“你在误导我们对么？从你告诉我们那些雾气中藏着大量白垩兽的时候就在误导我们。你那些话在看似威胁与嘲笑我们的同时，还暗示‘这就是我对付你们血裔最后的杀招’。
“但我就觉得奇怪了，即使那些白雾可以快速制造白垩兽，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制造它们的‘领导者’。那需要时间让他们竞争，用更通俗的话来说叫做‘养蛊’。最终的领导者就是这片池子的蛊王。
“可是从事发到现在，才仅仅过去半天，根本没有机会养出合格的领导者。所以我才发觉，这盆蛊恐怕不是半天前才下的。甚至来说，你的这个‘杀手锏’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我的没错吧？”
听着苏菲娅耶的解释，冯拉尔和贝娅妮都铁青着一张脸，而当事人的首席大祭司则不慌不忙，淡淡地笑笑：
“请原谅我现在失去了双手，无法为您的机智献上掌声。”
“所以我猜的没错咯？”
“当然，血裔的公主。我本以为你们没有人会察觉到这件事，但似乎好像低估了你。”
听到首席大祭司承认得这么坦荡，她心中多有怀疑。毕竟这家伙不久前还把这里所有人蒙在鼓里。
“你就这么承认了？”
“是的，我确实可以继续骗你们。但这就当作我对您机智的一种敬意。那些精英白垩兽原本就不是为了对付你们，而是为了彻底毁灭新月帝国的西北地区而存在的。”
听着首席大祭司的这些话，苏菲娅耶非但不觉得自豪，脸色更加的阴沉起来。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打算牺牲掉东部的所有人口？你们疯了么！你们就这么憎恨血裔，即使陪葬也要解决我们么？”
听到苏菲娅耶的职责，首席大祭司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血裔的公主，纠正你两个错误。
“第一，东部地区的那些‘东西’在我们看来不算人，他们有别于“刹罗列”（第一阶级）和“普奥”（第二阶级），只是一种可以被量产的‘武器’罢了。而在这场战争中，合理的运用武器又有什么错误呢？更何况，我们早已用西方人的黑色武器构建了东西部地区的分隔墙，那些怪物根本就伤害不到我们真正宝贵的西部地区。
“第二，我并不憎恨血裔。我身上没有那种苦大仇深的故事，我的家人既没有被血裔杀害，我的朋友也没有被血裔抓走，更没有什么国家大义或者探索世界统一大陆的伟大抱负。我只是想要这么做罢了。就好像你看到一个蚂蚁洞，想要往里面浇水。你问我为什么要浇水？不是因为被蚂蚁咬，也不是因为探索蚂蚁的习性，仅仅只是因为——我觉得这样很有趣。”
苏菲娅耶看着首席大祭司脸上慢慢浮起的笑容，那嘴角越抬越高，几乎要在脸上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半圆弧。
见鬼，他就是……一个疯子！
不久前，当这位首席大祭司说起将要整个东部压上谈判桌和血裔决一死战时，她还觉得能做出这样充满了“决意”与“恶意”决定的人，一定有着什么苦大仇深的背景。
然而，苏菲娅耶这才明白，原来什么都没有想，才是真正的“恶意”。
这样的恶意，没有源头，没有动机，没有善恶，甚至会让人觉得连复仇都变得可笑。
这才是首席大祭司留下的“真正的恶意”。
苏菲娅耶不想在和这个可怕的家伙呆在同一片空间，她感到有些恶心。
而正在这时，“嘎吱”一声巨响，诡道车开始剧烈的刹车。
“怎么了？”
苏菲娅耶连忙冲向驾驶室。
只见不远处，有一大片白垩兽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更加可怕的是，那些白垩兽无一例外全都有着灰白色的皮肤，全都是高阶种。
而在它们的正前方，还站着一个统帅它们的“领导者”。
◇◆◇◆◇◆◇
兰图娅又撑了两天一夜，日子来到第十天的深夜。
如今她浑身都遍布着伤痕，整个手臂没法抬起武器，小臂和手指尖都在不停打颤。
城墙上士兵的援助也渐渐变少，十三军团也不再使用早已没了子弹的狙击炮，重新用起消耗更大的神术射击怪物。
搜寻队搜索白垩兽领导者的进度遥遥无期。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要数城中的白垩兽已经基本上清理干净，地上的裂缝也以构造神术堵上，空余下来的守城士兵全部登上了城墙开始攻击白垩兽大军。
苏哈作为指挥官坐镇，兰图娅也不用再独自守着城市大门，撑着空挡返回了城墙上。
“哥哥，有公主殿下的消息么？”
她一见到苏哈便问了这个问题。
“很遗憾，本应该今天返回的鸢尾鸦没有抵达。”
哥哥苏哈没有回答具体的结果，而是告知鸟没有回来。兰图娅作为绿洲区的本地人，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意义。
沙地鸢尾鸦飞行距离非常远，而且十分机灵。如果它没有飞回来，要么因为当地态势险恶而失去性命，要么因为送信人可能陷入了无法回信的危机。
兰图娅不想去思考后者。
“公主殿下一定会回来的。”
她小声地说，语气却没有话语中那么笃定。
一定会的，她可是给了我焚叶花，和我越好要回来的。
她在心中想道。
想到这里，兰图娅甚至生出了冲回家的想法，她立刻就想去看看那株花开花了没有。
但作为绿洲区的最大战力，她不能就这么贸然离开前线，哪怕短短几分钟也不行。
就在她心情忧郁的时候，身旁的士兵突然跑过来向苏哈报告：
“苏哈大人，兰图娅大人。我们发现了疑似敌方指挥官或者说领导者的人物。”
“什么？”
苏哈大喜，连忙跟着士兵走到平台边缘向对方所指的地方看过去。
兰图娅当然也凑过去，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消息，一旦击杀那名指挥官，那么剩下的白垩兽也就是乌合之众了。
一旦解决了绿洲区的问题，她就准备立刻赶去帮助公主殿下。
毕竟她这个侍卫离开公主殿下身边这么久，这未免也太不称职了。
见到两位大人物这么高兴，士兵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说出了后半句有些浇冷水的话：
“但是还有个坏消息，我们已经用了神能加压狙击炮射击过它。但似乎对它无效。”
“是么。那个指挥官是什么样的家伙，是兽人么？”
苏哈虽然拿着望远神具，但依然还未找到士兵说的那号人物。
“不是兽人，大概……是人。”
“大概？”
苏哈对于士兵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些不解，正在这时他也找到了目标的那号人物。
然而，他的手就这么僵住了。
“哥哥，是什么人？”
兰图娅看哥哥没有反应，连忙问道。
可是苏哈拿下了望远神具，满脸阴沉，他犹豫再三后把东西递给了兰图娅，暗示让她自己看。
兰图娅接过望远神具顺着哥哥观察的方向看过去。这一次她有了苏哈的引导很快便找到了那名“指挥官”。
“什么！”
兰图娅小声吃惊地喊道，这才明白为什么苏哈会那么惊讶。
因为在她眼前站着一个女孩，她是如假包换的海理娜·刻尔拉图。
那纤细优美的躯体，如今变成了浑身淡灰色，身体展露出来的部分纹着兽人的图腾。
兰图娅无法理解眼前的“生物”到底是什么。
她对于那种肤色有些熟悉，那颜色和西谷镇唯二幸存者柯娜妹妹如今的肤色极其相似。
公主殿下称其为“半白垩兽化”。
可是，海理娜姐姐怎么会半白垩兽化？甚至身上还有兽人的图腾？并且带着一大群怪物进攻坠日城？
兰图娅亲眼看着海理娜姐姐的遗骸烧成灰烬，埋在了绿洲区的角落。
……那绝不可能是海理娜姐姐！
兰图娅咬牙切齿地如此下了判决。
就在两位刻尔拉图都因为眼前无法理解的景象动摇时，远处的“海理娜”也察觉到了兰图娅等人，她没有表情的脑袋歪了歪，立刻双腿猛蹬地面。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她就冲到了城门前。
“诶？”
兰图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下一刻“海理娜”手边泛起了神能的光辉，一束军用攻击神术打在了城门上，巨大的震颤让城墙上的士兵都踉跄地晃了几步。
不好，她要攻城！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感觉到了那个女性的危险性。
一瞬间所有人都把她当作了敌人，攻击神术呼啸而至。
然而，“海理娜”似乎完全不在乎那些打在身上的神术攻击，那些攻击同样也没伤到她分毫。
她微微举起右手，身后的白垩兽立刻聚集过来。
第一次攻击不过是实验，“海理娜”迅速从身后白垩兽大军的身体里抽出了海量的神能，只见那些怪物一个又一个倒下去，化作枯骨。
巨大的神能洪流毫不迟疑地砸在了城门上，城门上加盖的一层又一层防御神术随即破裂。
下一瞬，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城门被攻破了。
“海理娜”伸出手，指了指破碎的大门，身后的海量白垩兽咆哮起来，开始前赴后继地涌入城市。
兰图娅坚守了三天的城市，最终还是被攻破了。
她满眼愤怒地盯着那个酷似“海理娜”的女孩，抽出一把新的弯刀，身上金黄色的神能晃动，咆哮着向对方砍过去！
她不能容忍海理娜姐姐的荣誉继续被这怪物所侮辱！
那东西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
红面具望着远处濒临崩溃的城市，发出无声的叹息。
“那位公主陛下终究只是假货么？”
自从永夜城任务失联后，就再也没有那位小公主的有关情报。
所以她真的在那次刺杀中死去了么？
这里都有这么大的动静了，但她至今都还没有现身，大抵是真的死了罢。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就太令人失望了。
红面具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只觉得他对于公主殿下的情绪有些复杂。
但无论如何，他在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实际上红面具在新月帝国境内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来到此处查看只是出于一时兴起。
一是好奇那位小公主是否真的死了，二是查看这位新技术的实验体是否如预期那样安稳。
过去，红面具一直在东方世界潜伏着，他和不少势力建立了交易往来。
荒地联邦的首席大祭司就是其中之一。
在红面具眼里，那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他接人待物没有好恶，仅仅只在于他对此有没有兴趣。
生为“刹罗列”（第一阶级）的他这辈子没经历过什么苦难和挫折，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个世界上只有有趣的东西和无趣的东西。
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游乐场。
虽然红面具并不喜欢那个巨婴，但他在荒地联邦里怎么说都挂着足够有力的名头，只要那些人还承认他是首席大祭司，他就有着颇为巨大的权力。
而正在不远处摧毁一切的“那个”就是红面具和首席大祭司合作计划中的实验体。
她的原型来自于很多年前的一场战斗，当时为了建立联系，就是红面具率领的兽人军队与刻尔拉图的战士交战。
他本想要活捉那个女孩，可是她的毅力和强度远远超出了预计，甚至在最后还让她成功逃走。
那时他们只取得了那个女孩的血液样本和神能特征。
这一次红面具是特地使用从西方世界带过来的“西罗尔怪兽提取物”，一种根据神能特征再现力量的特殊物质。
红面具如今的主人“愚者”也在着手利用“西罗尔怪物提取物”让西方人拥有可控的神术能力。
说白了就是利用提取物和神能特征，制造“人工东方人”。
这次的女孩就是实验的第一步。
这个实验可谓非常成功，不但复刻了那个血裔女孩的神能特征，甚至连那个人生前的神术也一并复制，还利用白垩兽的尸骸再生了肉体。
更可怕的是，根据观察，她还残留有一些生前的记忆。
这件事更是佐证了“愚者”的研究。
也就是说对于力量强大的东方人来说，她们的一部分甚至大部分记忆或者意识，是被编码进躯体之中的神性里的。
也就是说，只要构成一个强大东方人的神能不消失，她就永远不会死。
当然，至于“复活的那个人”和“当初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样的哲学问题可不在“愚者”的思考范围内。
毕竟他是要制造兵器，而不是复活东方人。
眼看着实验数据采集完毕，红面具收起了道具，压低了帽檐。
“她还是没来，看来是真的死了。算了，没有时间关心那个冒牌货。接下来的任务‘北境’才是重中之重。”
他冷冷地说道，声音里没有失望也没有在意，仅仅是陈述一个事实。
随后，他的身上泛起猩红的神能，一个奇妙而复杂的神术缓缓展开。
十字星般的闪光之后，红面具连同放在地上的小道具一同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