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永夜城。
这些天来,永夜城下起了小雨。
晚冬的细雨微微打在冬日的街道上啪嗒作响,虽然地处中部,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下雪,可依然掩盖不了这场雨带来的寒气,街头巷里纷纷打开街道上的加热神具,街道上蒸汽袅袅。
这样的景象即使到了皇域也不例外。
诺哈尔·孤月站在窗前,暗红色的眼睛紧盯着窗外,好似期待着黑暗中的什么东西。
那是一股庞大的力量,随着这场战争它缓缓地站到了舞台前面。
夜深了,打在玻璃上的细雨也渐渐转大,啪嗒啪嗒的,听着格外清脆。
叩叩叩,诺哈尔的房间外忽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进来。”
诺哈尔撩了撩银里带金的刘海后,以低沉严肃的声音回应道。
大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位侍者,可是他身上缠绕着如同云雾的东西,看不清样貌。
那是一种掩盖面容的神术,仅仅只在密谈的场合会使用,过去诺哈尔召集其他人对女皇发起弹劾时,与会者也使用了这项神术遮盖面容。
侍者微微鞠躬,随后便开口:
“我家主人说时机成熟了,要传达给您一个消息。”
“消息?”
诺哈尔皱了皱眉。
这位侍者的身份不详,可他与对方交往了些许时日,多少摸清了他背后的势力。
那些人运用着血裔的技术与能力,依靠着血裔的身份渗透进皇域,而选在如今这个时间节点和自己接触,诺哈尔很确定这群人和黑日皇国有关。
他们过去一直非常低调,仅仅会提供给他一些想要的情报,而今天竟然主动接触自己,想必是要有大动作了。
侍者点了点头,随后一张没有任何颜色的信封交到了诺哈尔手中。
诺哈尔狐疑地来回在侍者与信封之间观察,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信封。
信封不厚,里面只放了一张朴素的信纸,纸上也没有多少文字。
然而诺哈尔仅仅看了开头的几行,脸上便现出错愕,而随后又转为惊喜。
“原来如此,信上说的可都是实话?”
听到诺哈尔这么问,侍者模模糊糊的嘴角也慢慢上扬。
“您和我的主子打了这么久交道,想必也非常了解他。”
这倒也是。诺哈尔自顾自地在心中作答。
结合信上“满是诚意”的情报,诺哈尔确实足以确信这件事是真的,更何况仅凭这封信诺哈尔就相当于手握这位合作者的命门。
理解到诺哈尔没有更多的疑问,侍者便完成了此次的任务,再次行礼之后,就悄悄离开了房间。
书房又一次沉入宁静,依然只能听见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
诺哈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详细扫过一次信件的文字,确认字里行间的内容,接着把信收好,放入了衣服里侧口袋里。
“女皇陛下,看我说了什么?如今各方势力都试图蚕食帝国这块鲜美的大蛋糕,而您却无法保护他。您这次确实太过肆意妄为了不是么?就像我过去说过的一样,您真的不是女皇的这块料啊。”
他低声呢喃,同时又满面伤感,好似在怀念什么东西。
◇◆◇◆◇◆◇
第二天一早,一封紧急联络传回了永夜城。
绿洲区即将被兽人二十万大军围攻,同时公主殿下率领的军队在兽人那里音信全无。
永夜城迅速开动了国家机器,他们对于公主的死活并不抱有太大的关心,即使失去了那位不在计划中的公主,伤心的人也就只有安塔丽亚。
但他们不允许兽人们侵扰帝国的边境,假如刻尔拉图驻守的绿洲区失手,他们会在几天之后失去对西北的控制。
情况刻不容缓。
皇域也毫不犹豫,大手一挥,立马调动了驻留皇域的大半士兵前往绿洲区支援。
不久前的南方战争,逆月家已经带走了自己的军团,皇域为了保险,还给他们调度了五个军团以防万一。
而现在,再次调度了三到四个军团后,皇域仅仅只剩下第一军团和禁卫军,总共不到两千人的规模。
不过即使已经做到这种程度,皇域也同样做好了放弃绿洲区的打算。
紧急调度三四个军团的兵力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即使有绿洲区的提前汇报,也需要将近一整天的时间调度和汇总。
而在皇域的计划中,支援大概要两到三天才能彻底抵达绿洲区。
那些士兵本就不是去拯救绿洲区的居民,而是为了赶走兽人的军队。
皇域各处如今都显得吵闹嘈杂,唯独中央宫殿十分安静。
诺哈尔走在中央宫殿的走廊上,满面严肃。
他很快他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不等房内的人回应,便擅自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的少女对于来者倒是并不惊讶。
“诺哈尔卿,此行如此匆忙,有何贵干?”
“哼,少来这套。军队都动了,我想你不可能没接到消息对吧?你那宝贝女儿在西北的行动彻底失败。也许再过一两天我们就会失去绿洲区,甚至是对整个大西北地区地控制。同时南方军和黑皇军队的战况也不容乐观,几乎没有捷报,双方处于持续的拉锯。到现在你还能表现得这么从容?”
诺哈尔的目光很冷,就好像随时都可以从眼睛里射出暗器杀人。
然而,安塔丽亚依然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她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我可爱的苏菲娅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真有点担心啊。”
“女皇陛下!您现在该担心的是南方与西北的战况!甚至是整个帝国的未来!”
诺哈尔几乎要低吼出来。
可即使他以这么强烈的语气反驳,安塔丽亚依然无动于衷,简单地回答道:
“帝国的未来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我可爱的苏菲娅在,帝国的未来便能延续。”
诺哈尔几乎因为安塔丽亚如此不负责任的回答,差点原地辱骂这个垃圾女皇烂泥扶不上墙。
过去,安塔丽亚虽然没什么作为,但多少还是会作为女皇担心国民。
可如今,她却满脑子都是那个叫做“苏菲娅耶”的神秘血裔,即使帝国面临大倾之势,依然面不改色。
如果不是没有神术反应,他甚至想怀疑女皇是不是被苏菲娅耶洗脑魅惑了。
诺哈尔在心中叹了口气,暗中下定了决心。
“安塔丽亚,这就是你的决定么?”
“当然。”
“你就不怕这样的选择会摧毁帝国,乃至你自身么?”
“我们彼此彼此,诺哈尔卿。”
诺哈尔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即怒目而视。
安塔丽亚的行为已经超过了他能够忍耐的极限。
下一刻,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剑锋直指安塔丽亚。不光如此,他还同步引燃了身体里的神能,那长久没有使用如同平静湖面的神能一下子沸腾起来,红色神能像是蒸汽一样逐渐扩散外溢。
看到诺哈尔的动作,安塔丽亚则挑了挑眉。
“诺哈尔卿,想好了吗,你这是一种反叛。你正在对红月拔剑相向。”
可是,诺哈尔没有回答,他已经进入了真正的战斗模式,像是看见了猎物,伺机而动的猎豹,眼中再也没有第三者。
安塔丽亚已经明白了他的回答。
她站了起来,身上抛去了天真如少女的小情绪,威严的如同再世神明,身上的红色神能同样开始沸腾。
两股庞大的力量在房间里对垒,一瞬间压缩的神能在狭小的空间里达到了临界点,中央宫殿霎时炸开,磅礴的神能带着雷霆般的闪光,掀起了巨大的烟尘,完全摧毁了半座建筑。
皇域里一下子拉起了警报,所有人留守的人都不约而同往背后看去,只见浓烟伴着红色的闪光缓缓上升。
“敌袭?”
“他妈的,那边不是中央宫殿么?敌人怎么进来的?”
“不,可是……”
士兵们乱成了一锅粥,可他们很快就被职介更高的血裔统帅起来,他是议事部的总领司之一。
“别慌,那里有女皇陛下,什么贼人都没法突破她的防御。”
对于这个人的说法,士兵们有些疑惑。
“可是,大人。我们难道不用守护女皇陛下么?”
然而,那个人却训斥了士兵一顿:
“蠢货,我们的任务是守护帝国和住在这里的人民。那个敌人有女皇陛下亲自出面,想必不需要我们多加理会。我们需要趁现在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贼人!”
“是、是!遵命!”
士兵们马上跑开前去传达命令,只留下这位总领司在夜雨里驻足。
“诺哈尔卿,我仅仅只能帮你到这了。帝国的未来与其命运会往哪里走去,我也不知道。”
他看着远处的烟尘,仿佛看到一座巨大的历史帷幕,任何人穿过了这面幕帐就可以抵达历史的新篇章。
那是什么样的世界谁都不知道。
而在那巨大烟尘的中央,在早已化为半个废墟的中央宫殿之上,安塔丽亚和诺哈尔矗立在废墟上对峙,两人身上都没有沾染半点灰尘。
可实际上,他们已经经过了好几轮的交锋。
对于高阶级的神术运用者,即使战斗还未开始,也会利用神术你来我往进行好几次博弈,神能与神术的碰撞仅仅在刹那之间。
不久前还保持在安塔丽亚脸上地自信笑容渐渐散去。
诺哈尔比她预计的还要强,即使这么多年没有上过战场,可他的神术控制精度却一点不差,就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这把剑虽然收藏在剑鞘里几百年,可佩戴者却没有疏于保养,使其剑锋总是处在最佳状态。
在短暂的交锋后,或是出于点到为止的精髓,或是出于进一步交流的渴求,两人不约而同地再次停下来。
“安塔丽亚,现在还来得及。把‘红月之泪’交出来!这样我还可以保有你的体面,让你可以和那个叫做苏菲娅耶的少女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安度晚年。”
诺哈尔提出了他的要求。
“红月之泪”是一个特殊的神具,每一位女皇都通过这个神具把红月的神术与殿堂传递给下一位。
所以得到了“红月之泪”便等于得到了女皇的权能与记忆,而失去它一般意味着女皇的换代或者死亡。
安塔丽亚听后,微微一笑,说道:
“呵呵,你说的这个提案还真是有吸引力呢。可是不好意思,我的目的还没有没有达成,在此之前,我还不能离开这个位置,不能交出手中的力量。”
“好吧,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刚刚的就是最后通牒。既然你不愿意自己交出‘红月之泪’,那我只能杀了你再夺取了。”
诺哈尔这一次完全抛弃了心中的最后一丝念想,释放出绝对的杀意。
“安塔丽亚,你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他架起长剑,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