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娜洱听到声音后缓缓转头,却只看到一张有些苍白的脸。
见到对方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桑阳决定主动抛出话茬子。
“夏琳娜洱小姐都是这么晚坐车回家的么?”
实际上,桑阳既不清楚夏琳娜洱的喜好,也不清楚夏琳娜洱的家世,只知道她是班级里的冰山美人。
在转学来依兰学院之前,桑阳就读的平民学校,班上的班花也有过不少仿若冰山的美人。
在那些恋慕冰山美人的人也不太看对方的家世,所以他觉得自己对待夏琳娜洱也应该如此。
“我离家出走了。”
夏琳娜洱淡淡地回答,声音里不带有一点起伏。
离家出走?
这样调皮的形象和夏琳娜洱一直以来的冰山美人有点不相符,可一想到在她冰山之下还有这样的小情趣,桑阳就觉得她更加迷人。
他突然有一种错觉,同样是离家出走的两人在这样孤寂的车厢里碰上,一定是一种命中注定。
想着想着,他不禁觉得自己和对方的亲合度高了些,连忙弯起嘴角说道:
“其实,我也是。哎呀,家父有时候真的很烦人,总是对我啰里吧嗦地讲一堆大道理。母亲也喜欢把我当成小孩子。”
桑阳摆了摆手,又耸了耸肩,似乎想要展现自己“大人”的一面。
在他看来,成熟的孩子都不需要父母的管教,被管教那就说明不成熟!
可是,夏琳娜洱却歪了歪头。
“我不太懂这种感受。”
这个有些冷淡地回答让桑阳一下子愣住,本来即将脱口而出,有关自己家庭的琐事就这么卡在喉咙眼上,不上不下。
“额,夏琳娜洱小姐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我是说……额,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他挤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恩?其实我没什么理由,就是出门走走。因为在那个家里我似乎是个不太重要的人。”
桑阳一愣,从夏琳娜洱不咸不淡的话里,似乎能够感受到某种扭曲的家庭关系。
但他转念一想,这难道不是个雷点?一个不好,提及某些伤心事,连自己都被讨厌,那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桑阳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那是夏琳娜洱刚刚重回学院的时候。
作为一个消失了这么久的大人物,周围的同学对待她也像是某种危险动物般敬而远之。
眼见着那样的状况,桑阳却觉得这是机会,立刻一马当先跑去夏琳娜洱面前问候。
“很高兴看到你回到了校园,夏琳娜洱小姐。”
“恩?谢谢你。”
她歪了歪头,然后展露轻巧的微笑。
桑阳心中一紧,挠了挠头,不敢直视那个美丽的脸蛋。
“夏琳娜洱小姐,听说你不久前被绑架了?还真是一场不幸的遭遇。”
可他一说出口,就发现周围的学生纷纷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好似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不懂得看气氛。
同时,桑阳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
“我、我是说,那些绑匪真是该死!但最终你还是得救了,果真是有着命运的加护啊!”
他说得乱七八糟的,可夏琳娜洱似乎不怎么介意。
“没错,当时的状况真的很危险。但好在有一位善良的人救了我,他陪伴了我两个月的时间,直到把我送回家。我想那就是命运吧。”
夏琳娜洱说起那段经历时仿佛没有同学们所顾虑的痛苦回忆,甚至一想起那段旅途,脸上还会泛起微微红晕,仿佛一个陷入恋爱的女孩。
这什么情况?难不成有人捷足先登了?
该死!该死!该死!
夏琳娜洱是我的!哪来的混蛋竟然敢抢在我前面!
他在心中一阵愤怒,马上决定抛弃与那位素未蒙面的情敌有关的话题。
他决定直接来一记直球!
一般来说,恋爱讲求循序渐进。一见钟情大多数时候不过是个幻觉,那在一瞬间点燃,仿若炙热阳炎的爱情烈火,也会在连日的平凡细雨中渐渐灭却。
但桑阳偏偏不信这个邪。
他觉得以他现在的地位,要人脉有人买,要权力有权力,一个冰山美人还不手到擒来?
但话语到了嗓子眼,他又耸了,开始绕起了弯弯。
“夏琳娜洱小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孩?”他顿了片刻,又说,“按照夏琳娜洱小姐的气质,一定是英俊威武,高大勇敢的人吧?”
听到这个问题,夏琳娜洱先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可随后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口对桑阳说道:
“我大概喜欢……普通一点的人。”
“普通?”
“是啊。但可能也不算普通?因为那样的人会很勇敢,虽然平时小心翼翼,对于周围的人都会以礼相待,仿佛自己永远都是路人一般。但到了关键时刻,他就会拿出十足的勇气去保护应该保护的对象。他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无论是桑阳还是周遭的同学都静静地听着,他们是第一次听到夏琳娜洱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那些话里描述勾勒出一个男孩的轮廓,不宽不窄。明明她从未说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外貌特征,却又仿佛意有所指。
难道夏琳娜洱小姐有所谓的意中人了?
所有人都产生了这样的疑问,桑阳也不例外。
普通、路人、勇敢还有兑现承诺……这不是在说我么?
桑阳挑出了那段话中描述的特质,每一个都仿佛所指之人定是自己。
桑阳仔细回忆了自己的人生。他和那些贵族不一样,仅仅是个血统不纯的普通人,过得生活也像是个路人,同时为了女孩勇敢地和毒枭交易,并且在学院底下当起了大哥,最后他对自己说过,一定要向夏琳娜洱小姐告白……额,最后这项还是未来时,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难不成夏琳娜洱小姐也暗恋自己多时,想着借这个机会向自己诉说爱意?但出于女孩家的问题,不好意思袒露?
桑阳内心的想法越来越夸张,一股热流在心中涌现。
时不我待,他立刻就想要向这个心仪的姑娘告白!
“好了,上课。”
然而,老师的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念想。他就在心怀不满的气氛中乖乖回去上课。
说来也奇怪,就在桑阳下定决心后,他的告白之旅却变得十分坎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突发意外打乱。
直到今天逃亡,他都没有机会再和夏琳娜洱说上话。
不过在桑阳看来,老天给你关上了一扇窗,必定会给你在墙上再钻出一道门。
这不是,门就来了么?
在这个时刻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能够像今天这般幸运。
桑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
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列车就来了一个急刹,桑阳几乎被甩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敌袭!”
桑阳听到列车外无数双脚踩动雪地发出的嘎吱声,那声音无比沉重,仿佛一个个重甲士兵奔赴前线。
他心中立刻大骇,炙热的火焰立刻被浇灭,只剩下冰冷的恐惧。
那些人是来抓自己的侍卫!
桑阳立刻意识到这件事,下巴都开始打颤。
完了,全完了!这下跑不掉了!
他本应该选择在不久前跳车,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躲过这些人的追击。
他太冲动了,不光错过了时机,还做错了选择。
这时列车外传来声音,严正警告道:
“嫌疑人桑阳,你已经被包围了。我们地方领司要以贩卖毒剂、贩卖精神药物的罪名逮捕你。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还得加上一项袭击搜捕人员的罪名!”
那是一道有些威严的男音,话音里传达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桑阳一瞬间慌了手脚,这时他却瞥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夏琳娜洱。
一股恶意爬上了心头。
他不知道夏琳娜洱的家世,但他知道对方是比自己大不少的贵族,如果以她为人质,对方是否会放了自己?
不久前告白的热意一瞬间烟消云散,留下来的只有明哲保身的狡猾。
他一把抓住夏琳娜洱,把她推到自己身前。
“你们别动!我手中有人质!”
列车外,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桑阳的话,一瞬间把目光都往那里投过去。
他们看到人质后都愣住了。
桑阳一下子乐开了花,心想临时的人质竟然真的有了作用!
夏琳娜洱挡在他身前,那股凌冽的花香传入了他的鼻腔,心中的恶意再次作祟。
要不然就这么把夏琳娜洱小姐绑架走吧?在某个偏僻的角落就这么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
他的思绪早已没有停留在这里,甚至开始思考逃脱了追捕之后要怎么做。
一阵寒风带着几片雪花吹进来,寒意让桑阳一哆嗦。
凌冽的刺激让桑阳的理智恢复了些,他突然察觉一件事。
夏琳娜洱血统比他纯粹,神术自然也比他厉害。原本想要抓住或者伤害贵族女子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这不比抓住一个平民。
尽管如此,夏琳娜洱却依然没有抵抗,这是为什么?
就在这股疑惑浮上心头时,夏琳娜洱突然开口道:
“你是叫桑阳么?我建议你现在投降比较理智。”
听了这句话,桑阳突然一愣。
你是叫桑阳么?你是叫桑阳么?你是叫桑阳么……
这句话不断地在他心头徘徊,不断地痛击他的内心。
她……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为什么……”
不知道是寒风的影响还是思绪的中断,桑阳说话吐词不清。
“我?啊,抱歉。我似乎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做夏琳娜洱·朔月,此次任务‘困兽行动’的总负责人,‘释罪机关’的执行队长。请多指教。”
夏琳娜洱的话语很慢,声音很冷,就好像和一个注定会死去的人说话。
朔月?身为三大家族的朔月家?
在这一刻,桑阳心中的一切滤镜都破碎了。
他终于察觉到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作多情。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理解了很多事。
为什么班上的同学都对于夏琳娜洱敬而远之?因为她高贵的身份让那些人忌惮。
为什么上车之后的对话夏琳娜洱从未喊过他的名字?因为她从始至终根本就不记得。
至于为什么如此厉害的血裔不出手抓住他?因为她在拖时间,等待着他这只猎物完全踏入陷阱。
桑阳觉得他们大概在忌惮自己手中的药剂,不想在靠近城区的地方引爆。
如今已经远离城区,时机成熟了。
原来,她和自己的思考一直是两条平行线。
桑阳陷入了绝望,可心中却没有放弃最后那一丝火焰。
他觉得自己命不该绝,不应该在这里死去!
他抽出了药剂,打开了盖子,准备往嘴里倒。
然而,夏琳娜洱的速度比他快得多。
仅仅在那一刹那的时间里,她便不知道从哪抽出了血红的双剑,霎时间斩断了桑阳拿着药剂的那只手。
车厢内血迹飞溅,残肢滚落。
桑阳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抱歉,我不会就这么让你这条线索断绝。等待着你的是漫长的审判和痛苦的刑期。你还有你背后的家伙都跑不掉。”
夏琳娜洱冰冷的话语传入了倒在地上的桑阳耳中,斩断了他的最后一丝念想。
夜风渐渐变大,雪花散落得到处都是。伴随着寒意与黑夜,很快,他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