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苍兰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椅子上。
周围好像是一片树林,耀眼的阳光穿过头顶稀疏的翠叶,刚好照了在椅子上。
耳边时不时传来夹杂着鸟叫的风声,她撑起身子,垂下眼帘,木椅上铺了一张兽皮毯子,似乎是有人故意弄上去的。
看来这儿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她稍微松了口气。
不知道这片林子外通向什么地方,苍兰决定先出去看看。
她在周围转了转,找到几条由枯叶铺成的小路,其中一条有着些翻过新泥的鞋印。
于是她打算沿着这条路走。
四周的枝叶压的很低,道路像极了隐蔽的小道,得俯下身子才能不被树杈勾住头发。
这真的不是找到什么秘密基地的展开吗?
苍兰正心想着,隐隐约约听到流水的声响。
附近好像有河?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拨开几根挡在眼前的树枝。然而,前路却被一团挂着尖刺的茂叶丛挡住。
「这是…做贼心虚?」
眼前的障碍很明显和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应该是谁搬过来这儿的。
只不过这浑身是刺的玩意儿,真能用手搬吗?
苍兰挥了挥指尖,一道劲风忽然吹来,周围的树叶发出唰唰的声响。劲风包住那团茂叶丛,只一眨眼,便把它整个挪走了。
一潭清澈的湖水出现在眼前。
她低下身子穿过树丛,来到一片绿茵满地的草地。
湖水在一边哗啦作响,水源不知是从哪而来,沿着一根挂在石块上长着青苔的枯干树枝流进湖里。
没想到,林子里居然藏有这样一条湖。
现在大概到了秋天,一片火红的枫树林为湖水染上了颜色。
湖中游弋的鲤鱼似是融入了这片通红,若不是溅起的水花,没人能注意到它们。
忽然,苍兰察觉视野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她往右边望了望,这才发现不远的湖边居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看身材,好像十五十六来岁的样子,是个女孩。
女孩的一头雪发束成了单马尾,身穿天蓝色的连衣裙,在脖颈旁的三颗扣子下,露出一小块白哲的腰背,其上,一对毛茸茸的不足巴掌大的小翅膀正随风晃动着。
她的面前摆着画架,右手握着漆黑的三角头画笔,于画纸上缓缓游动。
看见她,苍兰不禁感到心跳加速。
她像极了自己身边的那个女孩,不如说,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张开的嘴巴微微颤抖,没犹豫多久,苍兰还是喊出了那个名字。
「…小菊?」
女孩仿佛受到了惊吓,画笔啪嗒一声落下。
她一脸警惕地望了过来,那双赤红的眼眸仿佛孑然一身的玫瑰,独自绽放。
苍兰从女孩身上看到了那张渴望见到的脸。
真的是她…!
「小菊!」
苍兰激动地跑了过去,从矢车菊的身后一把搂住她。
令人安心的温暖拥在怀里。
自从进入奇怪的梦境以来,苍兰时刻都挂念着一直待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女孩。
现在,她终于出现在面前。
然而下一瞬,怀里的矢车菊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一股大力作用在了苍兰的肩膀上,她被推的后退几步,脚下一个不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谁呀?!离我远点!」
矢车菊恶狠狠瞪了过来,苍兰被这一幕搞得不知所措。
她忽然想起来,面前的矢车菊是梦境里的人,按时间来说,应该还不认识她。
但还没等她接受这个事实,一个疑问又涌了上来。
按道理,彼什耶吹也不认识她,但他却说见到自己,就明白了一切。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菊,我是你的姐姐呀!在未来相依为命的亲人!」
总之,她得先解释清楚。
但对方那厌恶的表情告诉她,自己并没有那么轻易得到信任。
「好新颖的话术,我差点就要相信你了。」
「我没有骗人!未来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我能证明!」
「好了好了,骗子小姐。这是我家的地盘,你要再不走,我马上叫人过来赶你!」
矢车菊没空理会这位突然钻出来的家伙,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她的作画思路被打断,心里很不高兴。
说罢,她扭过了头,不再搭理那陌生的来客。
矢车菊本以为,只要像这样吓唬吓唬对方,她就会害怕到赶紧溜走。却没想到,她的眼眶下忽然眼泪打转转,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哭了起来。
「怎么不信我…明明我说什么小菊都会听的!」
矢车菊一脸难以置信地望了回去,只见少女微红的面颊上挂着眼泪,哭的很难看。
怎么现在看上去,自己才是加害者…?
她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越哭越凶,露出像是被抢了玩具的孩子,跟父母告状后还被批评的委屈脸。
这场面,矢车菊有些遭不住,少女的哭声只会让她越来越烦。
「行了行了!我不赶你走,别哭了行吗!」
听到这话,苍兰抹了把眼泪,不哭闹了。
「真的?」
「真的!骗你干嘛。」
「那,你愿意相信我了?」
「…谁要信你啊。」
说完,她看到对方的眼底下又有眼泪渗了出来,于是连忙补充了一句:
「…你得证明给我看。」
「好…」
苍兰起身,拍干净裙子,往矢车菊那边靠过去。
「能给我膝枕吗?」
「什么膝枕?」
还未等矢车菊反应过来,苍兰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侧过身子,把头靠在她的腿上。
「你…!」
矢车菊刚要发作,见苍兰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
苍兰的头发弄的她有些痒,只是那张脸上眉头紧皱,好像受尽委屈的的样子,让她有些说不出口。
「你…说自己是未来人?」
「对。」
「以后我们两个要相依为命?」
「对。」
少女的回答很坚定,她的脑里不禁冒出:不会吧,真没骗人吗?这样的想法。
「那,你一定很了解未来的我吧,跟我说说她的优缺点。」
「这…这是能说的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是要证明给我看吗?」
「我听错了,不过想要证明的话,难道不应该说一些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吗?」
「…比如说呢?」
「比如…」
苍兰偷偷伸手绕到她的背后,用手指头点了点她的腰下。
「这块有颗小黑痣。」
「你这变态!!」
矢车菊急的涨红了脸,一把抓过那只手,朝手臂那用力拍了一巴掌。
「疼!」
很快,那只手背上泛出一片红,苍兰疼的抱怨出声。
「你力气真的很大。」
「行了!我信你了好吧,别动手动脚的!」
说罢,矢车菊给她揉了揉手,表情上倒是没给她好脸色看。
「不想被我赶走,就老老实实听话!」
「嗯…」
「所以说,她的优缺点呢?」
见她这么想知道未来的自己给人什么印象,苍兰总忍不住想要作弄她一下,但这样说不定会被赶走,于是就只好先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
「那…先说优点可以吗?」
「说!」
「嗯…她总是粘着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还有就是,很可爱很听话?」
「这…也算优点?」
「不算吗?」
「算的吗?」
「我觉得算吧。」
苍兰一脸认真,矢车菊无奈下只能接受这个答案。
「那缺点呢?」
「呃,缺点嘛…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客气。」
苍兰眨了眨眼,又补充了一句:
「就像你这样。」
「……」
「这个绝对是缺点了吧!我说多少次她都改不过来的!」
「不是,我有必要对你和其他人说话客气吗?」
「你看,大小姐都是这么说的。」
「算了,先不提这个,还有吗?」
矢车菊招了招手,示意跳过这个问题。
「还有就是,嗯…总是半夜的时候吵醒我,要喝血。」
听闻此言,矢车菊瞪大了眼睛。
「她?!喝你的?」
「你们羽翎族的人不是要定期补充人血吗?她是这么说的。」
「这…这个确实,但我家都是分批买袋装的好不好,根本不会直接从人身上喝!!」
和苍兰这类普通的人种不同,矢车菊出身在第四十二周期,是比较稀少的羽翎人种。
正如种族的名字,她们身上通常有几处地方,会长出一些近乎透明的绒毛,但在背后,一定会有一双很小很小的翅膀,但由于它们实在是太小了,连扇风都有些费劲。
该种族和苍兰认知里的吸血鬼很像,但被她们吸过血的人,除了一次吸食太多导致贫血缺氧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
「我们是圣月使,没有办法搞到你说的袋装血。」
这会儿,苍兰才把右手掌背露给矢车菊看,她的双眼再次瞪得溜圆。
「你是圣月使!那么说我也成了圣月使吗?真的假的?!」
「真的。」
「原来你说的未来是指这么远,我还以为只是一两年。」
听到她说话不再像先去那样带刺,苍兰有些懊悔为什么不一早就表明身份。
既然她好不容易信任自己了,或许也会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
「能跟我说说吗?关于你的家庭。」
「…她没跟你说过吗?」
「一直没什么机会问,所以…」
苍兰试着抓住了她那纤细的手,那手只是轻微抖了一下,但是没有躲开。
再望向那张略显稚嫩的脸蛋,似乎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于是苍兰干脆大胆握住了她的手。
吹弹可破的小手暖暖的,苍兰的脸上不禁洋溢出幸福来,但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她的力气这么大。
「我…只是和那些领主的孩子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跟我说说呗,你们领主的孩子是怎样的。」
「就…天天跟着指导老师学习,偶尔跟着父亲母亲参加宴会啊,还能有什么?」
「就只是这些吗?」
「对啊!」
「那好吧。」
说实话,苍兰还以为她的生活会更加丰富多彩些,起码比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更快乐。
但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幻灭了吗?」
「还好吧。」
「说实话,我是因为嫌家里边太无聊,才跑来这边画画的。仆人们也都被我下令在林子外边等我,他们现在估计无聊到在地里挖着天牛玩儿呢。」
「难怪周围都没什么人,早知道我就直接下手了。」
「什么?你真想跟我动手?!」
说完,矢车菊扯了扯被握住的手,表情好像有些生气。
「不是不是!我开玩笑的。」
「你再这样,我要把你丢进湖里了!」
「不会有下次了,真的!」
没想到只是开个玩笑,她真的会生气。苍兰有些怀念平时跟在屁股后面的那个矢车菊了,她不像面前的女孩那样,又冷淡又容易生气。
但苍兰发现,即使是这样的她,也很可爱。
因为生气而有些嘟起的嘴,再加上略微不满的表情,真的很可爱。
「你是不是快生日了?」
「你怎么知道?」
「你生日在十一月,我看现在的天气,大概是在九月十月吧。」
「…十月。」
「抱歉,小菊。我一个人来到这里,身上什么也没有。」
「我们才刚认识,谁要你的礼物了?」
苍兰听完,换了个侧躺的姿势。
矢车菊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背对着她的脸,苍兰偷偷吸了两口,露出**一样的表情。
感谢方才硬是躺下索要膝枕的自己!
忽然,矢车菊直接用手撑住地站了起来,苍兰被顶落在地滚了两圈。
「饿了,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回去解决一下。」
「哎?等等!」
苍兰连忙追了上去。
「我能不能也去?我什么都不会干的,一定乖乖听你话!」
矢车菊回头,表情略显为难。
「算了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真…真的吗?别骗我…」
「画架都留在那儿了,肯定会回来的呀!」
「你家又不缺钱…」
背后的少女看起来有些难过,矢车菊只好松开头发,把一根浅蓝色的发带塞给她。
「就当做我们的约定,好吗?」
苍兰微微点头。
「行了,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明明你才是姐姐吧,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说罢,矢车菊用手拉了拉苍兰的脸,摆出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
「我走啦!」
矢车菊很快钻进了有些隐蔽的树林里。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苍兰叹了口气,回到了画架附近。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没用了。
先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杀了彼什耶吹和来刺杀自己的家伙,现在只是一看见那个人,便没有了再去寻找不存在之物的心思。
这儿明明只是梦境,她所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不真实的东西。
包括刚刚离去的矢车菊。
我真的…太依赖她了。
苍兰又叹了口气,将目光落在画布上。
矢车菊的画虽然称不上栩栩如生,但却从中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她画的是眼前的这潭湖水。
清澈见底的湖中,一小群鲤鱼马上要漂出水面。
她还画了只扁嘴鸟,在树枝上伸着长长的嘴巴,正盯着那片湖。
她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难道是指想要跃出水面的鱼,没想到还有捕食者在盯着自己吗?
搞不懂,我又不是什么艺术家。
想到这里,苍兰脱下那双黝黑发亮的圆底皮鞋,丢在一旁。
她在湖边找了颗稍大的石头坐下,把脚探进水里,感受着秋季的清凉。
这里不出意外,应该位于矢车菊府邸的后面,她有一点点印象。
但矢车菊不肯带她回家,这样的话,要怎么去找不存在之物呢?
「是你吗?」
她丢出一根树枝,在魔法的作用下,它稳稳插进无法动弹的鲤鱼嘴里。
血花在湖里绽放,带着血腥味扩散开来。
那条鱼撑着嘴死掉了,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我要怎么找嘛?!」
苍兰抱怨着,突然觉得有些困了。
沿着方才的路走,就能到那张铺着毯子的椅子上勉强睡上一觉。
但还没走几步,她的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
她索性往地上一躺,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衣服,眼睛一闭,就要在那儿睡。
很快,她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矢车菊回来了,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她吃了一惊。
她连忙拍拍苍兰的脸,把她叫醒。
「喂?起床啦!」
「呜…」
见苍兰一副睡眼惺忪的双模样,矢车菊回到画架旁边,跪坐了下来。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过来。」
「…啊?」
「这是命令!」
「…噢。」
苍兰揉着眼,又躺在了她的双腿上。
那张挂着笑容的脸就在眼前,苍兰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个小篮子,掀开盖在上面的布,她拿出一块巧克力模样的点心。
「张嘴。」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
带着疑惑,苍兰张了张嘴,拿着点心的手立马塞了进来。
一股苦涩在嘴里化开,带着些微丝滑的口感,苍兰甚至好像尝到了甜味。
「味道怎么样?」
「好吃。」
「那就好。」
她接着往自己嘴里也丢了一颗,表情看起来很享受。
在苍兰懵懵懂懂的状态下,就这样你一颗我一颗,两人分完了篮子里的点心。
在她的脸上,好像看不出方才的那股距离感,苍兰有些奇怪。
但她保持这样就挺好,苍兰不打算追究其中的原因。
「话说,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你问我画中意吗?」
「差不多是吧。」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看到了,就画下来。」
她低着头,垂着眼,伸手轻抚苍兰的脸。她的面颊上好像浮起一抹红晕。
这真的不是换了个人?!
苍兰有些忍不住了。
「你怎么了吗?」
「没怎么,只是忽然好像明白了,你口里的小菊为什么那么爱粘着你。」
「为什么?」
「嗯…我想就像这幅画,其中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过多的思考。」
「你是说,自然而然?」
「不是,我想说,我的生活就像这幅画,无聊透顶,而你似乎就蛮有趣的。」
「……」
她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但和实际情况又好像不太一样。
「你觉得,当大小姐很无聊吗?」
「当然无聊啊,学着不感兴趣的知识,认识不喜欢的人,参加不想去的宴席,能不无聊吗?」
「好像…也是?我似乎能理解了。」
「嗯…你明白就好。」
她的手划过苍兰的面颊,勾起几缕发丝。苍兰不禁有些心跳加速——她那红宝石般的美眸正盯着自己。
「其实我觉得,你比我认识的小菊更成熟些。」
「是吗?」
「是啊,她整天整日粘在我旁边,真的就很有妹妹相哎!」
「就像你方才粘着我那样?」
「…是。」
苍兰本以为她快变成自己认识的那个小菊了,现在看来并没有。
她好像在想着法子捉弄苍兰,以满足她口中的‘有趣’。
「怎么不说话了?」
「没…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那…你要留下来吗?」
「诶?」
苍兰只觉得大脑好像突然当机了,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我说,你要不要留在这里。你刚才不是说,想去我家吗?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
「真的,然后我们可以住在一起,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让你适应这儿的。」
「哈?」
「哈?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跟我回去吗?」
矢车菊皱起了眉头。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想!」
「那就这样决定了?」
「等等!等一下!我…可能还要考虑考虑。」
听完这话,她的表情变的不悦。
「还要考虑什么?你到这儿来,难道不是为了找我?」
「是这样没错,可是情况又很复杂…我不知道…」
苍兰的声音越来越小,见此,矢车菊不再要她马上回答。
「好吧,你考虑一下,我是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来的,姐姐。」
最后的那声姐姐,让苍兰有些怔住了。
她的话就好像,要让自己从她和现实的矢车菊做出选择一样。
一想到这,苍兰有些难过。
她好不容易才遇见矢车菊,却好像,连这个梦境也要到头了。
「不是,我没有在逼你,不要哭,好吗?」
看见那张脸重新变得软弱,矢车菊只好抹掉她的眼泪,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安抚她。
谁知这样一摸,她的眼泪反而掉的更快,马上,她的脸哭的涨红起来。
就连矢车菊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管是你,还是以后的小菊…我都很喜欢!」
苍兰抽泣着,一字一句说出让矢车菊有些脸红的话。
她的泪水仿佛夹杂着悲戚,之后更是紧紧抱住了矢车菊的腰,埋头痛哭起来。
「别哭了…我们不选了好吗?」
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矢车菊一遍遍抚着她的背。
若是因为这个问题害得她伤心,便脱离了本意。
「我知道刚见面就要你留下,是有些过分。」
「我没想到你会那么伤心,抱歉,没考虑到这点是我不对。」
「我不强求你留下来了,如果你更想回去那边,我也不拦着。」
「别哭了好吗?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矢车菊还在不断退让,听着苍兰的哭声,她都有些难过了。
她的话似乎起了作用,怀里的动静慢慢变小。
见状,她连忙抱起那似乎没什么力气的腰,让苍兰坐在她的腿上。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张方巾,替苍兰擦干净满是泪痕的脸。
「不愿意的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哭的这么凶,我又没怪你。」
「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不欠我什么。」
方巾被她丢在地上,她接着梳理起苍兰那乱成一团的头发,帮她重新绑了一个公主辫,用自己的发带系稳。
「真的对不起…」
「都说了没事,你再这样我可要舍不得了。」
苍兰依旧不愿抬头,她也开始觉得有些为难了。
她抓住苍兰的脸,强行抬了起来,那双眼却始终没有望着自己。
紧接着,她顺着目光望去,才发现自己的裙子束腰上染了一片红。
「这是什么?」
身前的人儿似乎在挣扎,于是她一手搂住对方的腰,将其稳稳抓住。另一只手解开一颗纽扣,她将那碍事的布料往旁边一掀…
她的肚脐附近,赫然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小洞。
从伤口来看,这无疑是魔法留下的。
眼前的少女,对自己出手了…
「…这是你的选择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
忍着这会儿才冒出来的剧痛,矢车菊轻轻将掀开的地方重新盖上,她的左手已经粘上了血,却仍然用它帮苍兰擦着眼泪。
「没事,没事的。她也是我,我原谅你了,不要哭好吗?」
她还想要将对方搂得更紧些,双手却突然脱力,两人就这样重重摔到了地上。
「不要,不要!我知道错了,真的!」
苍兰赶忙把她扶起,那双映着湖面的赤红的双眼,正悄然暗淡。
「嘘!别说话了好吗?」
苍兰连忙点头,对方满意地微微笑了笑。
「我没有怪你,真的,不要哭了。不正经的时候倒是挺可爱,怎么哭起来就这么难看呢你。」
她看上去好像真的不在意,正因为如此,苍兰才会内疚地落下一滴滴眼泪。
「那发带…我送你了,别弄丢了,好吗?」
苍兰咬咬牙,再次点头。
矢车菊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甚至能看见随风飘摇的枫叶。
「我好像没什么力气了…你能把头靠过来些吗?」
她的指尖飘出淡蓝色的微粒,苍兰把头靠过来后,她摸了摸那额头,指尖缓缓擦过,划了一个圈。
最后,她在那个圈上留下一个吻。
「其实…我看到和姐姐在一起的记忆了。」
「对不起,其实我才是那个骗子…」
「活下去…」
嗡…!
光芒消散,苍兰的身子似乎没了力气,两腿一软,再次扑倒在草地上。
矢车菊的气味,也随着本人的消失一同消散。
苍兰咬咬牙,翻过身子,不争气的她又一次哭了出来。
「我都干了些什么…」
只是这次,没人再为她拭去眼泪了。
她打心底感到绝望。
「你这胆小鬼!没用的家伙!」
她亲手杀死了矢车菊,然而,现实却嘲笑着天真的她。
微风吹拂,一片片枫叶却齐刷刷地掉了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像是一副枫叶毯子,遮挡了耀眼的阳光。
在这块遮羞布下,她可以尽情痛诉着哀伤。
直至她哭昏过去,直至那天地变色,湖水如排山巨人般涌来,将这小小的世界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