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支仓冷砂 更新时间:2023/8/30 8:03:28 字数:12950

(一)

“我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脚步了。”

低下头,盯着自己的绷带,竹宫低声说到。

作完“朋友宣言”后,我和竹宫将《言叶之庭》剩下的部分看完。平常的晚自习时间还没有到,虽然现在回去大概也没人会管,但我们两个还是准备多坐一会,聊聊天之类的。

“我真的……好怕。

害怕还会失去什么,害怕会别人背叛。

我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了父母,被朋友背叛,被亲戚“遗弃”……

我抿了抿唇,不知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还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我说到:

“没关系……至少现在,我……还能当做你的朋友。”

“这么有男子气概的话从古宫同学口中听到,还真有点违和感啊。”她朝我无力地笑了笑。

“你也没了解我多少,就别自以为是了。”我也毫不客气地回嘴。

接着相视一笑。

我变了。

变得会笑了。变得会在乎别人了。变得……更加有“感情”了。

仅仅是因为这个女生。

或者说……是对她的好奇,甚至追根究底是她手上的绷带。

但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样的改变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那么,我就确定一下。

“竹宫。”

看了眼一边的她,她正翻着新海诚的另外一本书——《云彼》,头也不抬。

“嗯?”

“你真的……需要我吗?”

“什么啊,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她将书页的一角折了折,便将书本合上,无奈地看向我,“总感觉有点像告白之类的。”

竹宫也变了很多,不过她说过去就是这种性格。虽然对那种不熟的人看上去比较内向,但一旦熟络起来,就有点没心没肺了——虽然我跟她也没有多熟来着。

“算了。当我没问吧。”看着她不耐烦的样子,我只好摇了摇头。

什么嘛……抱怨着,她又将头埋进书本中。

就先这么下去算了……

我不是喜欢思考的人,今天晚上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我愚钝的大脑已经快转不过来了,所以准备将剩下的事留到寝室思考。

要不……参考一下志树的意见。不行,已经决定不能给他再添麻烦了。

思考着无意义问题的同时,时间也在一分一秒中逝去。

晚自修结束的铃声响起了。

“啪嗒”一声,竹宫将文库本合上。拎起她的书包站起身,朝我笑了笑:

“一天浑浑噩噩地就过去了啊。那么我先走了,晚安,古宫同学。”

“啊,好。”

我们两挥挥手道别,当她消失在视线中时,我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物品,准备回寝。

啊,对了,还要拉电闸。

走到楼道时,我突然想到自己忘掉的事,再次折返回来,将教室的电灯关闭。

脑中完全是一团浆糊啊……

……

回寝之后我开始洗漱。室友都不在,今天冲澡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吧……正这么想着,将花洒对准了自己手掌,喷出的水流窜入“新鲜”的伤口,刺痛感顺着神经席卷了全身。

伤口不能碰水啊,怎么这点小事都忘了。

在心中对自己的不小心暗暗咒骂。

我……实在是太失稳了。

将身体擦拭干净之后从浴室出来,我看了眼手机。有志树发过来的line。我点开一看:

“今天怎么样?”

敲击键盘,给他发送回信:

“还好,一切正常。你呢?”

立马就显示已读,到底是他太闲还是真的就这么关心我啊……

“我好像中招了。今天我爸从冲绳回来了,照顾我和奶奶两个人。他已经得过了,大概没问题。”

“这样啊,那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吧。我可不像守。对了,你和那个女生怎么样了。还有绷带的事情。”

敲击屏幕的动作停住了。

思忖片刻后,我继续在对话框中输入:

“没有进展,绷带那件事也没搞明白。不过我已经对她丧失兴趣了。这件事就算了吧。”

发送。

为什么会选择隐瞒事实呢?我咬了下大拇指,这是我过去已经戒掉的坏习惯。

结果那边也是漫长的沉默,但已读标志已经被打上(其实我觉得这个功能真的很多余)。

“这样啊……”大概过了一分钟,信息传来。

“那没事我就先睡觉了,我可不像志树你那样每天那么闲。好有好好休息,生病的话就别管那么多,先顾好自己吧。”

“好吧。感觉守你突然变温柔起来有点让我不适应啊。那你也小心点,记得吃药。”

将手机随意地扔在床铺上,看到它滚到枕头附近,我无力地叹了口气。

我变温柔了?那我还真是……变奇怪了啊。

不能这么下去了,得找到自己方向才行。

虽然之前想就在这个地方停滞,但现在……好像又想往前走一下了。

如是想着,我从一大罐药瓶中倒出几颗药丸,塞到嘴中。

竹宫叶……

她的未来到底会通向何方呢?

我们的道路并不相同,但我似乎由衷地希望,这短暂同行的旅途能留下一些东西。

活下去,希望还有人能对我这么说。

……

睁开惺忪的睡眼,迎来第二天的早晨。

早上六点四十,洗漱过后去楼下领早餐。今天舍监房间外桌子的边上并没有他的身影,不过竹宫已经到了。她手上提着一只塑料袋,朝我微笑着挥挥手:

“早上好。”

在她朝我挥手的一瞬我注意到,那纤细的手腕上,熟悉的白色绷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细小的伤痕。不过我并没有过问。

“早上好。”

我点点头示意,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那一份早餐,问到:

“对了,竹宫同学。为什么你的早饭也会在我们这边呢?你们的舍监……”

“啊,她回家了。”将吸管插入牛奶中,她将我的话打断,“我们的舍监很年轻,是大学毕业生,来这里只是实习而已。她在市里面是有房子的。疫情来了就回家了。”

“这样啊……能回家真好呢。”

“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她毫不客气地回驳到,“那个地方……我才不想回去。或者说,我早就没有家了。”

知道踩到了雷点,我只好乖乖闭嘴。

……

“我是自愿留下的。”昨天她这么说到。

“不过即便我不这么说,那两个人大概也不会让我回去吧。”

如同酸楚从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般,竹宫低下头去,不再直视我的正脸。

我不是跟你一样嘛。这种话我说不出来。

所以只能静静地听着,一个被命运所玩弄的少女的抽泣声。

……

“不过都无所谓。”

而现在的她则一副释然的样子,伸伸懒腰,不知其中有几分是她真正的想法。

“我……待在这里挺好的,至少有朋友,不是吗?”

说罢,她朝我笑了笑。

我也对她回以微笑,道:

“那去吃饭吧。”

于是我们便来到了那个朱红的亭中。

“其实我有点搞不懂。”竹宫一边咬着干涩坚硬的面包,一边向我问到,“明明整个学校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为什么古宫同学还会想着来这里呢?”

“你昨天不也来了吗?”我反问到。

“那只是……临时起意啦。”她尴尬地将视线移开,随即低下头,注视着自己双腿间放着的文库本,“就是觉得……在这个地方我才能安静下来。所以在来这里的第一天我也找到了这个地方,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这个说法好奇怪……不过大概,跟《言叶之庭》有关吧。

其实我呢,一直向往着在雨天的亭子里跟别人相遇的故事呢。”

当然指的不是古宫同学哈。讲到这,竹宫还不忘尴尬地摆弄着发梢,补充到。

“可我并不喜欢下雨天……”

“为什么?”

“因为……算了,没什么。”她心虚地摇摇头。我知道她在隐瞒。但不管她只是单纯想吊我胃口,还是有难言之隐,我并不打算追问下去。所以我保持沉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早餐。

“所以昨天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呢?”结果是竹宫率先追问。

“我没你那么唯心主义……”我也没打算隐瞒,“只是我凭直觉预测竹宫你大概会来。然后就可以创造一个契机聊聊。其实你第一天来亭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带的那本书了。然后我正好也有……”

“所以那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我点点头:

“抱歉啊,好像有点利用了你的心理的样子,但我确实也挺喜欢新海诚的,只不过没你中毒那么深罢了。”

说完,我悄悄地瞄向坐在边上的少女。她有点气恼地低着头,小声喃喃:

“过分……”

“对不起啊……”

毕竟我是古宫守,除了鞠躬道歉认错别无所能。

“算了,那就原谅你吧!”

她十分释然地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

“不过作为赔罪,这几得陪我把新海诚老师的影片看完啊!”

“你还真的都有啊……好吧。”

我无奈地摇摇头,也同她一样微笑着。

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内心中荡漾开来。

和谐、愉悦、自然。我……是在正常的和同学、和朋友站在同一个高度聊天。

原来……在不断地质疑中,我也在不断地在认识自己啊。

我并不反常啊,并不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存在。我……可以跟别人一样。试着这么告诉自己。

“其实古宫你完全不用道歉的。”

坐在长椅上摇晃着双腿,竹宫叶突然这么说到:

“反而是我要感谢你呢。这大概是我这一年多来第一次跟别人平等的、正常地聊天吧。

在以前那个学校,其实我跟你的处境差不多吧。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么露骨的欺凌。其实他们最开始大概也想和我打好关系吧,但最开始碰壁之后就放弃了。久而久之就转成了冷言冷语……

其实,我是希望有人可以来了解我的。但我一直强迫着自己保持‘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不断地骗着自己,让自己去疏远人群。然后感受我本不像体会的痛苦。很愚蠢,对吗?”

自嘲地笑笑,她将双手撑在长椅上,仰面望向蔚蓝的天空。

“……可能确实有点愚蠢吧。”接着话茬说下去,“但我难道不是这样吗?只不过……”

我骗子己骗得更深而已。

“只不过什么?”

“……没什么。”

嫌恶的眼神投来,意思大概是“你怎么也学会卖关子了?”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可我还是由衷地觉得幸运呐……因为古宫你,还是找到了我。其实那时候我就想找你了,因为……我觉得我们很相似,你也这么说过的吧。不过……”

“出于明哲保身,所以拒绝了?”

她也毫不忌讳地点点头:

“我可能跟你不太一样的一点就是……我害怕被欺凌。因为那种经历我现在还没体会过,也不想体会……所以看到你被那样对待,除了同情之外。更多的是恐惧,我惧怕如果我跟你搭话了会不会被他们归为同类?

对不起,这话可能有点伤人……但我,真的很害怕。但又一直想去了解你这个人呢……对不起,我真的很自私吧。总而言之,最后还是被你搭上话了,这不是一种幸运吗?”

说了一大段并不光彩的自白,少女有点尴尬地望向我,大概是在观察我的表情。而我只是抬头看向前方的蓝天,长嘘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

竹宫说完这句话后,不久前我刚刚否定掉的一点,此刻再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而且……无比清晰。

梦醒了,这段话如同闯入梦境的钟声,将我唤醒。

我学着她的样子,摇晃起从长椅上垂下的双腿:

“我……都无所谓。因为我本来就是多余的存在吗,对谁来说都是。所以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别人,甚至说是原谅别人呢?我这样的人啊……果然,我有或者没有,都没有区别吧。

竹宫,其实你可以变得比你想象中坚强呢,即便不要我闯入你的世界。试着去融入群体吧,在疫情过后。跟我这种家伙做朋友……还是算了。”

一切都清楚了,果然……都是幻想吗?

不管是竹宫,还是志树,亦或是父亲……我都是他们的负担啊。想要成为普通的人,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如果没有我,竹宫也可以自然地融入群体,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如果没有我,志树就不用再像个母亲一样为我操心,导致被其他人视为异类;如果没有我……父亲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我不该掺入别人的幸福,他们明明可以……过得更好的。是因为我……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存在。

“如果死的人就是你就好了。”这句话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响。

如果死的人是我,他们就不会因此而痛苦。

如果死的人是我,我也不用遭受现在的痛苦。

所以……干脆就去死吧。

像竹宫所想的那样,将美工刀深深刻入自己的动脉,注视那涌出的鲜血,体会跳动的生命从体中流失,然后就此告别。

再见、再见!

没有任何痕迹地,从这个世界消失。就同我所追求的孤独一样。即便这些心理无比自负,想着将所有的问题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但是……

我讨厌自己,讨厌……继续下去了。

“你都在说些什么啊!”脑中充斥着紊乱的思绪,在一刻被竹宫的吼叫声给打断,“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好吗?”

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不是……害怕跟我扯上关系吗?疫情结束之后……也一定会跟我重新保持距离的吧。

我不想这样啊……

好不容易建立的联系,就要这样被斩断。

志树也好,竹宫也好……

我是希望有朋友的,是希望……还能有人在乎我的。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没了我,会有所改变吗?只会……过得更好吧。

就是这样的,我们还是……保持陌生人的关系吧。

我想这么说,但却如鲠在喉。紧随其后的是心脏的一阵绞痛。

不会吧……

头晕目眩,紧紧地扯住左胸前校服上的校徽,不过没有任何用处。双腿瘫软,视线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好痛、好痛……但是说不出任何话。

耳鸣中,似乎听到了自己倒在地上的声响,渐渐淡去的视野里,竹宫向我小跑过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肩膀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耳边则被噪音包围。

世界在意识中剥落,现实也开始抹去我的直觉。

但……就这么结束,倒也不错。这不是我刚刚想要的吗?

可是……我为什么如此恐惧呢?

我不是想就此结束吗?可为什么,还是抑制不住最后那句吐出的话语呢?

“药……在口袋里。”

这是我失去所有知觉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还是想活下去啊。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到底……该称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被黑暗吞噬之前,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我迄今为止还没得出结论的问题。它同那渐渐远去的意思,一同沉入深海。

(二)

在无边的黑暗中漫游,我做起了梦,那是有关我过去的梦,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吧。

夕阳落下,孤身一人端坐在教室中,头上沾满了粉笔灰,那是不久前被同学们羞辱过的痕迹。

我就坐在那,注视着眼前被撕成两半的教科书,说不出任何话来。酸楚从心中涌出,但我努力抑制着、抑制着……

我不能……

“守!”

木门被重重地推开,志树从教室外冲进来,跑到我的身边停下,大概是看到了我狼狈的模样。他攥紧拳,问:

“……是他们干的吗?”

我抬起头,看向自己唯一的朋友。他被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有好几处淤青,被磨破皮的手上,一滴滴的鲜血渗出来。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些,伸出那只受伤的手,将我头上的些许粉笔灰扫去。

“你……”

“没关系的。”他好像早就猜出来我要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摇摇头,“他们都已经给我修理过了,如果以后他们再过来……我再教训他们一次就好了。

但我是没什么关系,守你可得保护好自己啊。”

知道劝阻眼前这个少年没有任何用处,我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没有说任何话。

“那么我们就回家吧!”

少年朝我嘿嘿一笑,握住我的手,将我从位置上拉起来。

没有别的选择,窝跟着少年离开教室,踏上归途。

……

只有走在志树旁边,我才会真实地体会到志树原来是这样一个人:身材矮小但却精壮,一副娃娃脸,但有有着与此形成鲜明反差的、被太阳晒黑的皮肤。

我被这样一个人保护了啊……每次看到这样的他时,我都会这么想到。

被父母抛弃,独自留在奶奶家的他,跟我有着一样的过去,但却过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呢。在那副身躯之下……他到底承受多少本不该属于他的担子呢?每天在我面前摆着笑脸,在其他人面前又像一位凶悍的斗士保护着我,这样的他……也会有自己躲在角落哭泣的时候吗?

我不知道,但如果真的看到那样的场景……我又该怎么做?难道只会活在别人的荫蔽下吗?

“看,两个没人要的孩子!”

从路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抬头一看,是杂货铺叔叔家的孩子,他跟他的朋友对着我和志树指指点点,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果然是没人要的家伙啊……一副不三不四的样子。哈哈哈……”

或许是看到了志树脸上的淤青,和我脸上没有擦净的粉笔灰,他们指着我们捧腹大笑,就像看到两个演出失败的小丑一般。

不行,这样不行……

“你说什么……”

志树低沉怒吼声在我身边响起。我慌张地看过去,了。他紧咬着牙,眼中仿佛有一团焰火熊熊燃烧。

“志树,等一下!”

可还没等我的言语传达给对方,志树如同失去控制的公牛一般冲出去,直奔那一个由三个跟我们年龄相仿的小男孩组成的小团体。

“嘭!”

那是重拳冲击脸颊发出的声音,三个男孩其中的一人直接被击倒在地。捂着脸颊,鼻中淌出鲜血,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志树,眼中写满恐惧。

志树虽然个子小,但他的斗殴能力在乡下的孩子中可谓是“傲视群雄”,曾经以一敌三,而且是在有年龄和身体差距的情况下都不落下风……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只见他转过头,瞥向另外两个在原地驻足的男孩。其中一个一溜烟跑进了杂货铺里,另外一个后知后觉的依旧站在原地,呆愣地注视着对方。

“你们说……谁是没人要的啊?!”

伴随着愤怒的质问,志树再次冲了出去,同样是朝着对方的脸上来了一拳。

“嘭!”

又是一个男孩被击倒在地,同样是鼻血直流。

在这样见血的场面里,我就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因为我知道自己组织阻止不了他,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我不想见到的事。

就连“住手”这种简单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像那些影片中的黑帮那样活动筋骨,志树朝已经在地上失神的男孩走去,口中威吓到:

“就算我们是被抛弃的孩子,你们也没好到哪去……只知道以我们的家庭取乐?笑死了。我连你爹一起打!”

不过,这一拳并没有挥出去。

小卖部的老板娘急急忙忙地从店里冲出来,一边一把将倒在地上的男孩护住,一边在口中咒骂:

“疯子!”

志树抬起的手缓缓落下,“啧”了一声。

老板娘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继续喋喋不休:

“你们两个就是野孩子。一个克死自己的母亲,一个母亲连贞操观念都没有……活该现在这个模样。天天不学好,只知道在外面欺负同学。今天是我家的孩子,明天又会是谁?你们……”

似乎气上头来,老板娘也抬起手,想扇志树一巴。

“切。”

志树轻轻接住那落下的手臂,将它甩开。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朝我这边走来,道:

“没意思,走了。”

同刚刚放学时一般,我还是顺从地点点头,迈出脚步。

我没有再去理会老板娘在我们背后冷言冷语,志树大概也是如此。但我知道,今天晚上他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我的爷爷奶奶没什么关系,虽然别的家长会找上门来,但因为我一般没有对别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们也不会多说些什么。爷爷也只会简单地道个歉,接着就什么也不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对我与其说是“放纵”,倒不如说是“放弃”。大概他跟父亲有着一样的想法吧……因为母亲真的很优秀。

但志树不一样。

他的外婆……是关心着他的,而他也敬爱着他的奶奶。正因为如此,每当别的家长找上门来,要医药费等种种赔偿,他们才会无比痛苦。他的奶奶将家长打发走后,会让他跪在地上,自己也止不住地流泪。而也只有这时,志树脸上才会流露出类似于悲伤的神情,这是他平时在我面前从未展露过的。

这件事,是我在某个夜晚出去散步时的无意发现。

我从来没有跟志树提起过这件事,也从来没有向他旁敲侧击地问一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那时的场景刻在自己的心中。

当做……是我对他的愧怍。

如果没有我,不为我挺身而出……就不会有人受伤,志树……大概也不会成为乡下那只孤狼吧。

都是因为我……

果然还是……

骤然,天穹被撕裂,一只手伸向我,牢牢抓住我颤抖的手腕,将我向天际拉去。

回忆的胶卷还未放完,不知为何,眼前的场景渐渐变得明朗起来。

(三)

“……”

睁开双眼,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蹿入鼻腔,明晃晃的白炽灯光照的眼睛眨了又眨。

眼皮好沉……

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床上,我想起身,但却发现甚至连支撑自己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就躺着别动吧……”

低沉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侧过头去,看见舍监挺着发福的肚子,靠着门框站在那。

“……现在是几点?”

“晚上六点……你要吃晚饭的话,我已经放在那边的桌上了。”他挪挪头,接着长叹了口气,“有那样的病就早点说嘛,你家里人也真是的……”

“他们才不在意我的死活。”

“是吗?”他不屑地咋舌,“那我你就躺着好好休息吧,什么时候起来记得把饭吃了……

还有那个女生,把你从操场那边运过来,还陪你到现在……还真辛苦啊。所以你也要照顾好她哦。

对了,全市的医疗系统都瘫痪了,所以想给你找医生也很难。不过看现在的情况……”

“没问题的。”我摇摇头,将舍监的话给打断,“这次大概只是突**况,接下来只要按时吃药大概没问题……等疫情结束我会自己去复查的。”

“好吧……”他长叹一口气,拉开门,背对着我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别给我死了啊,我可不想负责……”

“我尽量。”

门被轻轻拉上的声响传入耳中。

我将头侧到另一边去,结果被突然闯入视线的竹宫的脸庞吓了一跳。她就趴在床边,将脸埋进双手之间,细细的鼾声从鼻中传出。

她的眼眶是红的,为什么啊……

为了我这种人哭泣,到底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不把我丢在那,还要用那纤细的身躯将我抬过来?

为什么……就不放弃我呢?

我想不明白啊……

轻轻地,我将手搭在她的头上,抚起那乌黑的发丝。

大概是感受到头顶传来的震颤,竹宫忽地一下从床边弹起,迷茫地睁开双眼,望着我。

“你……”并没有刚睡醒那时的模糊不清,竹宫凝视着我,可能她仅仅只是小憩了一会。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所以只是笑了笑,将费力地将身子从床上撑起来。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我肯定知道她在说的是什么,只是选择装疯卖傻下去:

“竹宫同学说的是那件事呢?”

“什么客客气气的称谓啊……”她咧了咧嘴,“明明你是心知肚明的吧。觉得被我伤害了……就早点给我说啊!”

语调越发激烈,竹宫朝我迎上来,揪住我校服的领口:

“自己不喜欢这种话就早点说啊!有那种病就早点说啊!你想骂我也好,厌恶我也好……但干嘛要摆出那种表情,说那种话啊!

我……想知道古宫你的想法啊!你就那么耻于面对自己的内心吗?!我们……是朋友吧?!”

质问着、啜泣着,竹宫将她那小小的头低下来。眼泪再次从她的眼中滴下来,泪水打在保健室洁白的床单上,发出干涩的“嘀嗒”声。

“我……不想再继续失去了。我真的好怕、好怕。

每次在割手腕的时候摆出习以为常的样子,其实我一直在害怕啊……我想死,但又怕生命就这么从我这里流失。爸爸妈妈都死了,小叶也把我丢下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明明是刚交的朋友,我不想你也这么不大招呼地就离开啊。所以……对不起、对不起。”

扯着我的衣襟的手渐渐松开,竹宫发出挽留的低吟声:

“不要就这么……抛下我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真正脆弱的一面。

我不知道竹宫到底为什么要摆出这种表情,亦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这样,她还要去挽留一个没有价值的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什么都搞不懂……

但是。

我缓缓伸出自己缠着昨天绷带的手,将它放在竹宫的那双手上。她的两只手很小,我的手掌心就可以将它们牢牢包住。

沉吟片刻后,我道:

“绷带……摘下来了呢。”

竹宫抬起头,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我,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话吧。

“为什么呢,要把绷带摘下来?你不是想要掩饰吗?”

“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古宫你都知道了。”不知不觉中,竹宫对我的称呼改为了“古宫”而非“古宫同学”,“我不是说了吗。我很害怕啊其实……割腕什么的,在你面前的那些说辞只是我在逞强罢了。竟然现在都被发现了……我也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说白了,我最初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有人注意到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

“……这样啊。”

我点点头,看向窗外。昏睡了这么久,夜幕也已经降临,只有在进入夜晚的时候我才会发觉,原来今天又在浑浑噩噩中过去了。

“我说,竹宫啊……”凝望着天边的上弦月,我问到,“你……真的那么需要我这个朋友吗?”

“嗯!”没有任何犹豫的,少女用力地点头。

“为什么别人就不行呢?”

“因为,因为……”转过头,发觉竹宫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因为……我觉得古宫你是能理解我的那个人!而且,你……”

说着说着,少女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我也没有问下去的意思,只是笑了笑,就此作罢。

又是这种说法吗……但对不起,竹宫同学,我并不能理解你呢。就连我自己……我都理解不了。

“所以,我们还是能继续作朋友的吧!”但竹宫最后还是这么固执地说道,那个样子完全不给我拒绝的余地。

“嗯……”我也只能点点头答应,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就跟我讲一下古宫你的过去吧。”

“嗯?为什么?”

话题跳转得飞快,让我摸不着头脑。

“因为……我觉得古宫能理解我,所以我也想试着去理解下古宫。所以作为朋友,我觉得相互了解下这些事情是很有必要的。”竹宫确信地点点头,“不过……你先给我把饭给吃了!”

“是是……您说的是。”看着竹宫那装出来的不协调的蛮横的样子,我不禁笑了笑,从旁边的桌子上将盒饭端过来,“请问小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这副说辞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算了,随你喜欢吧。

还有给我按时吃药,白天的时候……尽量不要离开我太远,到时候又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女伸出食指对我说教起来,那个表情容不得一点退让。我也只好连连点头,一句句答应下来,大概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吧。

但是……我知道自己心里并没把它们当做一回事。

我……不能再给竹宫添麻烦了,她是要走到人群中央的人。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有扮演一个类似于朋友的角色,然后在疫情结束那一天,在她不自觉中淡出舞台。

就像志树陪着我那样,给予现在还尚为脆弱的她一段陪伴吧,我大概……可以做到。

少年和少女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需要理解,不需要同情……但她需要。因为她给予了我温柔,因为她救了我,所以接下来我做的……都只是她应得的债偿罢了。在心中,我不断地告诫自己。

可为什么……明明这样理所应当的事,我的心却这么痛呢?

(四)

吃完晚饭,我们回到教室。

经过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我们自然也失去了学习的心情。于是竹宫又开始放起了新海诚的电影。这一次《秒速五厘米》,在天门(ps:《秒五》里编曲,ef(《悠久之翼》)的音乐也由其负责)的音乐中,我们只是一味地盯着忽闪的画面,没有说一句话。

故事来到女二在海上冲浪的场景,她的姐姐在远处看着,静静地喝着饮料。

“古宫。”

视线依旧停留在投影上,竹宫突然问到:

“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这么执着吗?

“……好吧。”

女二成功地飞跃了迎面而来的潮涌,站在冲浪板上振臂欢呼。我开始思索起到底该如何编好这个故事。

于是,我跟她讲了我的过去,没有掺杂一丝杂质。

从母亲的去世,到父亲对我的冷言冷语,以及将我“抛弃”到乡下。接着我遇到志树,志树是如何帮我免受欺凌,我们又是怎样被乡下的人们厌恶。接着我又来到了这所高中,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年。

但唯一有一点不同的是,我没有加入任何情感和想法,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而已。

将故事的全貌……展现给她,但不透露自己的想法。

任她想象算了,毕竟如果我讲出来……她可能会觉得我过于扭曲而对我敬而远之吧。

讲述完毕,我停下来,端起从自动售货机那里买来的咖啡润润喉,没有注意她的表情。

“就……这样?”

“嗯,没错,就这样。”我点点头,看着投影仪上最后播放的《One more time,One more chance.》,男女主角在铁路的两端错过后,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

世界上美好的相遇不同寻常,但分别却是无比痛苦,人们总是在怀恋过去那些美好的邂逅,但最终还是只能回到自己的生活。

想要活下去,就得告别。我们……也该是这样的吧。

“什么啊,这么没劲。”轻轻地咋舌,竹宫站起身,走到讲台边将投影关掉。转过头来问到:

“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不故意啊。”我苦笑地摇摇头,“可以麻烦竹宫你不要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吗?”

虽然没认识多久,但我似乎已经可以毫不客气地跟对方说话了……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

“你是在骗我吧,古宫。”她掩面而叹,似乎对我拙劣的演技感到遗憾,“明明答应继续作为朋友的……现在却是这种态度吗?对自己仅有的几个好友?”

“我……哪里在骗你了?”

“仅仅在陈述事实……你的感情呢?想法呢?你又不是古代的史官,没有人要你做到客观公正……在我眼里啊,对朋友无法坦诚就是欺骗哦。”

被看穿了……冷汗从后背冒出来,我没有回话,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还是想把我甩开啊?还是觉得‘我这种废物只会给别人添麻烦’之类的?还是觉得我完全理解不了你,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全部被猜中了……

如同心中最阴暗的外衣被一层层剥开,赤裸的思想展露在他人面前。除了羞怯,更多的是恐惧。

为什么,竹宫叶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

“我总觉得……我们两个很相似啊。”她这么说过。

因为想似……所以理解吗?

可是,我完全想不明白她到底在思考些什么。她对我是什么样的态度?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其实除了她自己说的话之外……我一无所知,所以我只是在一直逃避着去面对这些问题。认为只要离开,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还是太天真了。

所以……我们到底像在哪啊!我……又不能像你那样把别人的想法悉数托出。在心中,我如此呐喊。

见我沉默不语,竹宫的脸上又挂上一层阴霾。她抿着嘴唇,带着汪汪泪眼盯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无力地低下身子,直到将头埋进全是粉笔灰的讲台。

“为什么……就不说一下呢?你不是对我好奇吗?你不是想要了解我吗?现在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们,不完全不一样吗?!”

对啊,我们不一样。

“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信任我啊!”

夹杂的力量的言语裹挟着我,它们化作一拳又一拳的冲击在我心上反复敲打。这样的话语怎么能有人不为之……

不行,我不能。

我并不是不信任竹宫,我只是……

不相信我自己。

我不能成为任何人理想中的那个古宫守,到最后只会让别人失望,让自己也是。

“竹宫。”我顿了下,缓缓开口,“并不是我不信任你……我,没有被别人信任的资格,也没有信任别人的资格。信任这种事呢……总会将人往理想甚至于幻想的方向上牵引。到最后……换来的只是失望罢了。

我……之前说过的话还是忘了吧。与我这样的人啊……是没有价值的。”

“那你又觉得什么是有价值的呢?”在呜咽声中抬起头,竹宫凝视着我,眼波如水。

有价值的……

“是觉得,被人需要才有价值,对吗?”没等我思考出答案,竹宫率先说到。

而且……不偏不倚。

我想要被人需要,没错。

不过我不想承认。这并非倔强,而是无意识。

所以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迎着那目光,沉默。

“那么……”沉吟片刻,竹宫走到我的面前,双手撑在我的桌上,盯着湿润的眼眶,气势汹汹地对我说到,“我告诉你,我需要你。我需要古宫守,需要你到不能没有你的地步。你……能不能为了我活下去……”

讲到这,她咽了口气:

“可以吗……守?”

“……”

如果死的人是你就好了。

为什么不去死啊?

这种家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被丢弃的家伙。

种种过去言语在脑中交织,过去的记忆同走马灯般涌现。寻便记忆的每个角落……

我需要你。这种话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我不被任何需要,没了我世界依旧流转,甚至会变得更好。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只要有一个人。一个人说出这种话……我不断地在心中期盼着。

所以,不管是否是虚情假意,竹宫叶真的……

“太狡猾了,叶。”

干巴巴地扯了下嘴角,我对她笑笑。

“好吧,我答应你。为了你,为了竹宫叶……”

我会试着活下去。

“……拉勾。”

“嗯?”

疑惑地看着竹宫伸出的手指,在抬头观察下她的表情,似乎十分严肃……

“你是……小孩子吗?”

“但有时候,只有这种小孩子的约定才特别有效。”她不服气地朝我嘟嘟嘴,“尤其是对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家伙。”

“……好吧。败给你了。”我摇摇头,伸出自己的手指,牵住她,甩了几下。

“要说那个吗?什么拉勾上吊……”

“不了。”

她将我的手指放开,长叹了一口气。

“只要,守你能够遵守约定就好了。”

一个简单而天真的誓言。

(五)

终于步上了日常的正轨,大概。

那天过去之后,我真的成为了竹宫的朋友。虽然很突然,我们对彼此的称呼也改成了名字。虽然最开始有点不适应(这么叫我名字的只有志树),但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还有,两天之后,网课开始了。

早上我和竹宫用投影来观看老师的网课直播,像所有大部分学生一样。网课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种放任,所以小部分时间我们会开开小差,聊聊天来解闷,有时甚至直接逃课,到操场那边的亭子那坐上十几分钟。我们的老师不会提问,所以只要把账号挂在那就好了。

我完全不去了解外面疫情的状况,核酸检测三天一次,会有医护人员到校门口给我们刮一下口腔。吃着配送来的平淡无味的餐食,疫情似乎完全没有影响生活,甚至……还让人期待不要结束。

傍晚,同往常一样,我们还是回到亭子那边坐着。有时候聊些什么,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静静地享受着拂面的晚风。回到教室后,我们开始写作业,晚自习的时间很长,写完作业后的那段时间,竹宫会像之前那样在投影上放新海诚的作品。坐在我边上一把一把地抹眼泪。

没有阳性、吃饱饭、学习、活着……组成的生活。只不过比最开始的预想中多了一个在身边的人。

其实我和竹宫能聊的话题不多,共同爱好就那么一点,阅读兴趣其实相差甚远。所以最后不知不觉地就会扯到了往事。我跟她谈谈和志树一起的时光,她跟我讲讲跟朋友一起的回忆。你来我往,过去十几年人生的点滴很快就被道尽。之后……我们之间的话变少了,不过这代表不了什么。无聊的时候我们就在一张草稿纸上玩五子棋,傻乐。

还有,绷带消失了。

竹宫再也没有往手腕上缠绷带。新的伤口不再出现,过去的伤口也在慢慢结痂,渐渐褪去。我那时被美工刀割出的伤口也开始收疤,所以我也将绷带解开了。这个东西如同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一般,在悄无声息中淡出了视线。

至少……不是坏事。

除此之外,一如既往。

其实还有件事发生了变化。

那个夜晚我回到寝室之后,结束了洗漱。志树就像掐着表一般,准时给我打了个电话。

但我没接,只是让它响了十几秒,将它挂掉。

他发line过来问怎么了。

我的回答是:

“在跟那个女生(竹宫)聊天呢,暂时没时间。”

进展这么快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后面附上一个坏笑的表情。

“以后是不是还要给你们多留些私人空间啊?”他还开玩笑地这么说。

迟疑了片刻,我给他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意思是需要。

这是我撒过破绽最多,也是最为大胆的一个谎。

如我所料,志树迟疑了。消息标上已读,却迟迟没有回复。

“好吧。那你加油。”

他这么说到。

之后,我从来没有接过志树的电话,也从来没有主动去联系他。

为什么呢……

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我的谎言嘛。

……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日子就这么持续下去。

再这样安稳的日常中,最开始我有些后怕,害怕这段时光会突如其来地结束。可久而久之,沉溺于这寻常的幸福乡之中,我逐渐忘记了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结束。不过有件更重要的事我似乎也在慢慢忘却。

我能做竹宫的朋友,从勾指起誓的那一天,我在心中下了这么一个决定。

我……会在结束的时候离开。包括志树、那个男人、以及竹宫。那会是个对谁都好的世界。

可这一点……在沉湎的幸福中,我却迷失了。

幸好,在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再次将我从美梦中敲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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