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课间一回到教室，“朋友”们便拥上来关切地询问道。刚刚我借口身体不舒服离开教室去找守，结果反而引起这些家伙的注意。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我在保健室躺了一下，现在感觉好多了。”从嘴角扯出笑脸，我用连我自己都感到恶心的语气回答到。
“啊，这样吗？”“没事就好……”
看到这些人虚情假意的关心，我不禁怒火中烧。
都是这些家伙的错。
如果没有这些人，守就不会变成现在那样。都是因为他们这样去践踏他的尊严，才让他变成行尸走肉一般……
我真的……好想为他做点什么，但却什么都做不到啊。
为什么命运就是对他这么不公平呢？
在亭子里他曾说过的话语，不管是否是谎言。但那个人的内心一定是绝望的吧，我也一样，明明想要去拯救他，但到头来……就只能不争气地留在原地哭泣。
两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想要撼动现状，如同蚍蜉撼树。
竹宫叶，给我思考起来啊！想想你这家伙到底还能做什么？
“叶，我们要去吃饭了，你要一起来吗？”
突然闯入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断，我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大概是被我凶狠的表情吓到了，那个女生呆在原地。我随即又摆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抱歉，今天就算了。我真的有点难受……想去寝室休息一会。”
“这样啊……你身体真的没事吗？”
“安啦安啦，最近睡得有点晚，精神状态不佳而已。”
“欸……真是好学生啊，没天晚上看你都学到那么迟，很辛苦吧？”
“毕竟是以升学为目标啊……不努力可没有好大学读咯。”
“直接像我们一样去工作不好嘛？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啦——你还是快点去吃饭，小心到最后又只能吃200日元但什么都没有的咖喱饭咯！”
“好吧好吧，掰掰！”
“拜拜！”
挥挥手将她们打发走，我终于可以解除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转过头，斜对角的座位上依旧没有他的身影。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我，将头埋在双臂之间。
好……孤单啊。
……
一个人吃完晚饭，一个人到寝室洗完头，一个人回到教室，坐在只有一个人的位置上。
门外传来大人的呵斥声，我的注意被吸引过去。那是幼稚园老师的声音，每次听到这家伙的训斥我就会特别心烦。
“你又逃课了是吧？学分还想不想要的！”
“对不起……”
这个羸弱的声音，是守吗？
“之前那件事不是帮你摆平了吗？怎么现在还天天弄这些幺蛾子啊！”
“抱歉老师，我下次不会这么做的。”
“下次、下次……你已经说过三四次下次了吧？别的任课老师都跟我投诉了！你让我这个快升职的老师情何以堪啊！
如果，如果再有下次的话……你就给我滚回家吧！”
“轰！”这是拳头撞击门板发出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接着，守走进了教室，看到最后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他露出了有些惊愕的表情，但随即只是苦笑了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站起来，向他走过去，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却被他直接打断。
“没事的。”他如此说到，接着又立刻站起身，离开教室。
我看不见背对我的他的任何表情，只能在原地驻足，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认为这样……可以帮他分担些许的痛苦。
（二）
还是无法避免和竹宫的交集。
不管是在教室还是在走廊，总会有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旦到这时，我的视线就彻底失去方向，不知该投向何处。
我放不下她……以及，一个人真的好孤单。
我用在没人的地方自残来消解这种忧虑，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一旦痛楚带来的预愉悦感过去之后，接着席卷而来的便是无边的空虚。就像被一片黑暗笼罩，无法自拔。
父亲从来没有打电话给我，与志树也彻底断了联系，每日忍受他们的欺凌，下意识地去避开竹宫……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在看不到任何的黑夜之中，逐渐迷失。
真的，还是离开好了。
停止了吃药，肆无忌惮地逃课，没有节制地自残，手腕上的伤疤远比竹宫那时要来得可怕许多。我就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彻底离开的契机。
已经走不下去了，我知道自己的极限。
能坦然面对死亡吗？我不知道，但这样下去突如其来的意外不会给我任何准备。那时我也不需要去面对最后时刻的恐惧了，一切都在一念之间结束。
对不起，竹宫，我一直在向你撒谎，明明说好不会离开你的。
对不起，志树，我还是没能成为有用的人，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只能一成不变。
对不起，父亲，我给你带来了太多的痛苦，或许那时候死的人真的是我就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但真的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会选择不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吧。
……
停止用药后的某一天，我一如往常地因为翘课被叫到幼儿园老师办公室。他已经完全对我失望透顶，但还是要形式主义地在他的同事面前训斥我一顿以表态度。可是每当拿到测试的成绩表时，看到我第一的排名又会觉得这些训斥无比讽刺可笑。
其他老师亦是如此，毕竟我无差别地逃掉所有课，一有心情就把下一节课翘掉已经习以为常。在他们眼里有我或者没我这个学生没有任何区别。不过那个叫国文的老头不一样，不知道他是看到了我身上的潜质，还是看到那明明差得离谱，却还是全班第一的成绩。他没有放弃我，也从来没对我生过气，甚至有一两次把我叫过去聊天。大概是出于对长者的不忍吧，后来他的课我没有再逃过。
“砰！”
“你要我说几次才够！你真的以为自己很厉害吗！”
捶桌子和怒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响彻整个办公室。幼儿园老师坐在那，俯视着我，没有丝毫退却。而我则心不在焉地挠挠耳朵，将视线瞥到另一边。
快点结束啊，不要浪费时间……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我立马如机械一般立正站好，对着他就是一套规规矩矩的话术，“对不起老师，我知道我的行为有多么恶劣，影响有多么严重。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大概是这种话也听腻了，他朝我摆摆手，道：
“这种话就没必要再讲了，反正我知道你也不会落到实处。算了，我对你这个人也不再抱任何期望了，你走吧。”
当他说出第五次“不再抱任何期望”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出办公室，看眼手表。因为被他“扣留”罚站太久，现在去食堂已经错过饭点了，不过要想吃200日元的咖喱饭大概还有剩……但完不起精神去吃那种东西啊。
于是我踏上了回教室的路。
回到教室，今天并不像往常一样，教室里空无一人或只有个竹宫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没有看到竹宫的身影不知为何我感到有点失落。扫了班上正在闲谈的一群男生一眼，我快速走回自己的座位。
可本来想先把今天的作业完成时，一个男生朝我走来，一屁股坐在我的桌上，嬉皮笑脸地说：
“嗨～今天的古宫守同学又因为逃课被抓到了吗？”
“……”
我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回答，从抽屉里将习题本拿出来。
“……现在还知道无视别人了是吗？”
男生一把手按在习题本上，将书页恶狠狠地揉皱。
“跟你说话，你就听着嘛，这样的做法可不礼貌哦。”
将手中拿着的笔放下，我俯视着他，问：
“你想要说些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在男生脸上浮现，“被眼镜骂的感觉怎么样啊？”
眼镜是他们对幼儿园老师的统一称呼，我没打算认真回答，只想着快速把他们打发走：
“这不关各位的事吧。”
“哦～这样吗？那……”男生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加猥琐，“竹宫的事，也与你无关咯。”
突然提到的名字，让我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我只好放下笔，看向他：
“为什么突然要提竹宫，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吧？”
“在我这里装傻充愣可没有用哦，古宫同学。”他朝我摇摇头，“你……老是往你的斜对角那边看吧，不管上课还是下课。虽然你有意避开，但不难注意……如果你的视线中有人，那只会是竹宫。”
我一直在看竹宫吗？明明自己都没注意到……可能就是在潜移默化中的习惯吧。
明明……是自己离不开竹宫，只是不敢去承认罢了。这时我才醒悟过来，原来最想让那个天真的誓言成为现实的，是我才对。
“这只是你的无端臆想罢了。”但我依旧毫不客气地回驳，“你眼中地东西就能代表我看到的吗？”
“哦，那意思是我对竹宫做什么你都不会在意吗？”
“……与我无关。”
这是激将法……不能上当。我攥紧拳，咬着下唇，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不过实话实说……竹宫长的确实很好看啊，古宫你小子眼光不错嘛。”他见我躲开他的目光，便乘胜追击向我凑近，用那种十分恶心的语气在我耳畔低吟，“玩起来……也一定很好玩吧。”
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不管怒火怎样燃烧，都要用水去浇灭，现在我出手的话……
“你……能不能为我活下去。”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夜幕之中，在暧昧的灯光下，树影婆娑，少女腿上放着一本刚借过来的书，脸上的笑颜我至今难以忘记。
在教室，我将她手上的刀给抢下。
在雨中，我将她从泥泞里拽了起来。
在房间里，我照顾着生病的她。
可她……每次都用不一样的言语，一颦一笑来撼动我的心。真正被拯救的人，是我才对
真的，我早就被她所改变了，但我不敢取承认……不敢承认自己早就因为她变得“正常”。
想要朋友，所以与她决别。
想要知晓自己的存在，所以不断用刀在手腕上画这些不明所以的图案。
想要活着，所以告诉自己——我必须死去。
我是这么矛盾，但矛盾的症结……不就是我自己吗。
自诩被世界孤立，自诩是多么不一样、可悲的存在，实际上……我们都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苦难，生存，死亡，我们必会经受。那我为何要认为自己低人一等。那我为何……又不去反抗。
我的命运……真的就该如此吗？
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吗？
“嘭！”
我听过这种声音，在过去，志树打架时候这声音伴随着飞溅的鲜血，此起彼伏。
这是拳头碰撞骨骼发出的声音。
而这次——轮到我了。
我看向倒在地上的男生，他捂着脸，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没有犹豫，没有怜悯。我坐到他的身上，握紧拳，一下又一下挥过去。转眼间，拳头就已经被燃成了血红色，男生的脸也已经变得不省人事。
“喂喂喂！”“你这家伙！”
他的同伴们这才反应过来，从一边朝我快步走来。我没有理睬，还是像刚刚那样痛殴身下的这个男生，像是着了魔一样。
接着，我感到浑身无力，身体离开地面。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男生架起来。
想要挣脱……可为什么没有力气？
“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是吧！”
“砰！”
没给我更多的反应时间，另外一个男生的拳头已经抵达我的鼻尖。第一下，我的视野变得昏暗起来，接着就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只感到脸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痛楚。
为什么……使不上力？感到如此疲惫？
心脏那个方向，真正的痛楚袭来，仿佛把我的神经细胞放在油锅中翻滚。
好痛啊……
原来如此。
他们口中的脏话，渐渐变弱，如同睡梦中的呓语了。声音，也逐渐从我的世界消失。
就连疼痛，也在褪去。
最后是意识。
到终点了，我总算反应过来，这就是没有按时吃药的报应。
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可是……我明明想要活下去。
对不起，叶。
意识的丝线一条条被斩断，在最后一刻，我呢喃着。
也在最后一刻，本已经丧失听力的耳畔，闯入了熟悉的声音。
（三）
甩开人群，我独自一人坐在朱红色的亭中。
没有了往日的身影，操场的跑道、树边的假山……一切都变得空洞起来，毫无生气。
明明已经决别，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来这个地方，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只是在这漫无目的地坐着，摇晃双腿。
可以依偎的肩膀，消失了。感到温暖的微笑，消失了。相互接近的心，消失了。
可我还是在等待……这真的值得吗？我不禁这么质问自己。那个男孩，真的值得我去拯救吗？
那样固执、目中无人、个人主义……这种别扭的家伙，为什么我要费劲心力去拉他一把呢？
因为……在这之前他就救了我啊，而且，我喜欢他，即便他做出那样绝情的事，我也依旧……想站在他的身边。
过去的他经历过太多痛苦，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我并不知道。但现在的我……只想成为他的依靠，并肩前行。
一个人无法迈出脚步，但两个人一定可以做到。
初秋的微风卷起落叶，与地面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我站起身，将他借我的书塞在胸前。
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踩着断断续续的影子，我出发了。
……
来到教室，拉开门，发现里面站着一群男生。他们围着圈，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其中一个男生脸上全是血，但眼中的凶狠却丝毫未减，指使着一边的男生。
“砰砰砰……”
在那一瞬间我听清楚了，这是我无比熟悉的声音。
拳头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直觉告诉我，那种事发生了。
我向人群冲去，将那些一脸诧异的男生拨开，想看看人群的中心到底是谁。然后……
守躺在那里，满脸是血。
“竹宫，是他先……”
一边的男生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喃喃到。
“住口！”
怒吼着将他的话打断，接着蹲下身，转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我不管是谁先动的手，但要是伤害古宫守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
说到这，我停下来，没有管他们脸上的表情，再次转头查看守的伤势，并且持续的呼唤他的名字：
“守，听得见吗？守？”
没有回应。
我粗略地看了眼他的脸，虽然已经被鲜血染成赤红色，但其实除了几处淤青，伤势并不重，那几个人渣大概还留了一手。
“守，守……”
继续叫着他的名字，还是没有反应。
那种伤势伤势是不会让人昏过去的，但守现在的样子就像沉睡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不……他的身体在痉挛着。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在封校时期，他也曾就这么倒在我的面前。
我赶紧在他的口袋里翻找起来，一阵子后总算摸到那瓶药。取出五粒立马塞进他的嘴里，没有水，直接一把抓过他课桌上的水杯，往他的口中灌去。
“不是吧，这么不禁打。”“怎么几下就爬了。”“太弱了吧。”
身后的男生还不断地嘲讽到，一副胜利者的猥琐嘴脸。我看着守鼻青脸肿的样子，沉吟道：
“……如果你们不想成为杀人犯，现在赶快把他搬到医务室。”
“啊？杀人？”“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大概是“杀人犯”这个词过于沉重，加上我不由分说的预语气。他们立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然，也可能只是出于恐惧。其中最壮的那个人立马将守背起来，刚刚还嚣张跋扈的男生们脸上失去了光彩，向班级门口冲去。我也跟在后面。
其实，我想我的恐惧远远大于那些跑在前面的家伙。
我……不想失去那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了。
爸爸、妈妈、雅……接二连三地离开我，我甚至追不上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总是在不断地伤害别人，不断地看一个个人从我身边远去，总是……孤单一人。明明好不容易走出过去，先现实却总要和我开玩笑。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这么被他甩在身后。
守，你还没完成那个誓言呢，骗子。
我……好想再和你一起吃饭。
好想在和你一起聊天、看书。
好想……在那个亭子里面坐着，什么也不做。
我想要创造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的世界，即便我深知这并不可能。可我们要长大，要一起走得更远，一起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所以……你给我活下去啊！
不要……什么都不说地告别。
不要、不要、不要……死。
不然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四）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古宫守过着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的母亲没有去世，他的父亲也没有抛下他远赴异国他乡。他有着幸福的家庭，享受着幸福的人生。在学校中，他遇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犬村志树，两人都有一个美好的家和深爱着他们的家人，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在高中时，古宫守恋爱了，对方是一位很可爱的女生，叫竹宫叶。他们在相识之后一步步接近彼此，并萌生爱意，在情感经历日积月累之后，他们交往了。
接下来的，就是高中毕业，二人考上一个大学，当然也包括他们两的好友铃木雅和犬村志树。大学四年毕业，同他们在过去许下的约定一样，这对恋人迫不及待地结婚了。他们也有属于各自的工作，不久后孩子也出生了……
古宫守就这样过着属于他的幸福人生，在最后，他微笑着被时间夺去了所有，毕竟，他也没有什么剩下的了。
“你想成为那样的人吗？”
观看完“古宫守”的人生，在黑暗之中，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一个奇怪的声音向提问。
我没有回答，在一片漆黑中一个劲地摸索，像是个无知的孩子在寻找来时的路。
“你觉得，古宫守过的幸福吗？”
幸福，实在太幸福了。
幻境中的那个他，不就是我想成为的人吗？可是那样的人生……从一开始就离我远去了。
所以，我不认可那种虚无缥缈的幸福。
“不。”我倔强的回答到。
天穹的一处传来无情的嘲笑。
“我早就知道你会说这种答案。到现在你还准备固持己见吗？”
“即便轨迹不同，但你还是能获得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的。”那个声音继续说到，“幸福的关键在于自己，而不是出生，更不是别的人。古宫守之所以能获得幸福，也是因为他自己的努力。他不是一个只会逃避的废物。
现在，你逃了，但别人呢？你真的考虑过竹宫的感受吗？当然，最后受伤最重的也只有你自己。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与其自己在其中挣扎，为什么不试着给自己一次解脱的机会呢？
醒来吧，孩子，你……不应该这样下去的。”
语毕，漆黑的世界突然出现裂缝，白色的光芒透进来，一点一点洒在我的身上，那样刺眼、美丽。我用手遮蔽住双眼，但依旧无法阻止裂缝的扩散，直到整个世界支离破碎，我……被笼罩在纯净的白色光辉之中。
突然，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接着从后背抱住我，在我耳畔轻吟，无比柔软的声音流过我的身体。
“醒过来吧。”
世界，即刻崩塌。
……
“哈、哈……”
睁开双眼，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率先闯入视线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在头顶闪烁，让我一时半会难以适应。
“……守？”
这时我才感到覆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坐起来。发现叶在我的身前，两只手压在我的腿上，用诧异而激动的目光注视着我。
“……嗨？”
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我，尴尬地朝少女挥挥手打招呼到。
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体上的重量瞬间加倍，柔软的双臂环绕着我的后背，我这才察觉到她突然冲上前将我抱住。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
这时候，该做些什么是正确的呢？我这样思考着。
或许……根本无所谓正确不正确，顺从自己就好。
我也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
“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我真的、真的……好害怕。”她低声地抽泣着，就连我的我的衣领被她的泪水浸润，“怕守……你真的就这样走了。我不想一个人了啊……什么都无所谓。正常人的生活也好，融入群体也好……我不想再没有你的未来里走下去……”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去珍惜，如果是过去的我，大概会这么绝情地说到，但现在……
“对不起。”不知不觉中，眼泪也从我的眼眶滑落，“我真的没想到……在叶眼中，我是那样重要的存在。
我真的……一直在逃避，就跟个懦夫一样。觉得想用那种偏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即使知道那就是错误的。
我也一样啊，叶……直到他们在说你坏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放不下你嘛。什么一刀两断的决心，简直跟开玩笑一样……
我、我真的……也不想再痛苦下去了。”
转瞬间，苦笑化作哽咽，泪水在顷刻决堤。叶将我缓缓拉开，注视着我浸在泪水中的双眼，用那哭红的面庞朝我笑了笑，伸手试图拭去我的眼泪。
“没关系的……我们已经不会再痛苦了，接下来的路……我们会一起走下去的。
而且，明明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明明在最该向你伸出援手的时候，我却退却了，因为想要所谓的那种融入群体的生活。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傻的可以啊。明明那样的生活没有一点快乐。
所以……不要再哭了，也不要再一个人去承受了。我们两个人，是可以一起走下去的。”
我点了点头，用手拭去自己的泪水，同时又将手搭在她的脸上，帮她也抹了抹眼泪。小孩子气地说到：
“你不也一样嘛。”
叶的脸上绽开欣慰的笑颜。我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感染，微笑着。
两个人的力量很渺小，在群体中，我们的存在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但……也足以苟活。而且，为什么要执着于用力量去改变什么呢？我们……明明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幸福，而幸福又不是通过改变他人去获取的。我们……只要改变自己就好了。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之后才明白。
但，还不算晚。
我……已经不会再迷茫下去了。
“叶。”
我呼唤她的名字。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这眼神早已胜过千言万语。
“我……不会再自残了。”
“嗯。”
“我不会再无视你了。”
“嗯。”
“我不会……再隐瞒自己的内心了。”
“嗯。”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点点头，再次张开双手，向我索求着拥抱，我也毫不犹豫地将她紧紧抱住。
其实我们还有很多没有说的话，关于我们的内心、我们的经历。但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彼此接纳的拥抱，已经足够诉说一切；缠绵在一起的手臂，传递着我们还未道出的言语。
雪野百香里，在秋月孝雄离开的时候，没有穿鞋子便冲出家门，在雨中给他送上的那个拥抱，以及那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足以让两人放下一切芥蒂。
爱能做到的事，就交给爱来解决。
（五）
之后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叶将医生叫进来查看我的情况。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崩溃的医疗系统并未恢复过来。我也没有被送到医院，而是在学校的保健室，医生是校外请来的，他给我做了一个粗略的全身检查之后便离开了。
叶出去后也没有再来看我，大概是学校不允许吧。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她说。但不着急，人生还有这么长，未来还有的是时间。
幼儿园老师过来看了我一次，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威严”，眼中写满了恐惧。“我最近真的是关键时期啊，求求祖宗你不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他朝我双手合十，低声下气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师。我敷衍了事地应付了几句，把他忽悠得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当然，我手腕上的伤痕也被他们发现了，为此学校还派了一个什么“心理专家”过来开导，我照样是应付了几句。学校似乎知道了我受到校园霸凌的事情，教导处的老师过来找我询问内情。现在我也没有偏袒别人的必要了，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是不会得到解决的，如果我不说……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人面临和我一样的处境。
但自从醒来过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间，真是的……明明我还算病患吧？
“对不起啊，我做的好像确实有点多此一举了。”
舍监也难得地走出他那个房间过来看我，向我道歉到。
“没想到你的老师是那样的人，最后还起到反作用了啊。”
“有什么好抱歉的，明明我谢谢你都还来不及啊……”我朝他摆摆手，“不过我现在真的很累，大叔你还有别的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要紧的事情倒也没有，不过外面的情况要不要我跟你说一下下，我可是打听了不少哦。”
“好的，说吧。”
“学校那边开始查你的相关事情了，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你的班级算是摊上不少麻烦了啊，现在还没查到那个老师那里。按这个势头下去他也会遭殃吧，毕竟那个女生没有一点收手的意思。
她还真的……很中意你啊。”
我苦笑了下，舍监在说“中意”这个词特别地顿了顿：
“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情来感谢你们了。”
“我啊……从来没有想过你是这样一个孩子。”不知为什么，舍监突然变得有点感伤起来，“最开始碰见你，只是觉得你有点认生内向，猜你大概也在班级里并不是那种合群的存在吧。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敏感脆弱。但那也好，早点在阴霾中走出来，人就是要经历不一样的人生嘛。现在看到你，我感觉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你可以变得更坚强的，你要相信，能站在你边上的人远比你想象得多。
和那个女孩，好好走下去吧。”
说罢，舍监站起身，背对着我挥挥手告别。望着那个有些佝偻的身躯，我默默地将他的背影刻入脑海中。
我……原来真的不是孤立无援。
我也从来没有被世界抛弃，只是在过去，我自己抛弃了我自己。
……
之后我被转到了市里的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检查的结果出来需要一段时间，按照医院的建议，我要暂时受到住院观察。因为身体正处于虚弱期，病症随时都有复发的风险。
在为期一周的住院时光中，我的生活充斥着消毒水弥漫的气味，每天靠药物和清淡的餐食维生。呆在雪白的病房中，我的身边不断地更换病友（城市的医疗系统依旧没有恢复），在病房门口看见那些奔忙的声音，以及占据整个空间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我这才知道，在被关在学校的这几周里，外面的世界到底变得是怎样得艰辛。
与我谈笑的老人、怕生的孩子、被公司裁员的大叔……我身边的人不断更换着，他们都在向一个陌生人诉说自己的故事，他们都有自己的不甘和痛苦，但也都拥有，或拥有过幸福。每个人……脸上都被生的喜悦占据着，即便生活无法预测，大家都可能在下一步堕入深渊。
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
第五天，疫情终于完全被压下去，医院恢复了正常的秩序。病人也开始允许探望，不出所料，叶是唯一一个过来探病的人。不同于在学校的时候，她穿了便装。不得不说，这为套在白色衬衫和牛仔裤里的女生真的好可爱……
“幼儿园老师在问底下的人谁想来探望守的时候，那个场面真的很有意思啊……”叶搬了张椅子到我边上，有点拘谨地坐着，“没有一个人敢去，全场鸦雀无声……守你的震慑力可真大啊。”
“我可不希望有的是这种震慑力……”
“其实呢……站在你边上的人远比你想象得多哦。”
不知为什么，叶突然说了跟舍监一样得话。
“这几天我在向学校反应你的事情的时候，不断地有其他班的学生站出来帮忙，有很多人都看不惯他们的行为。最后校方甚至走到了调取监控的地步，那些在角落里的霸凌都被发现了。我们班上大部分的学生……都面临着被处分的将来，就连那个老师接下来也可能会被停职呢，这就得说到你们舍监的功劳啦。”
这个大叔，又做了多余的事啊……
但坏人得到应有的结局，对于一个“正确”的故事来说再好不过了吧。
“还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我们班是学校最有问题的班级之一……学生基本上都是最没有素质的那些，真不知道是被怎么分进来的啊……”叶摇头叹息道。
我也赔着苦笑道，接着问：
“那叶……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突然间，叶变得有些奇怪，或者说是不安。
“怎么了？”看出她犹豫的样子，我有些疑惑地问到。
“我……准备要转班了。”沉吟片刻后，叶还是说出了实情，“这是学校那边的意思，但具体的原因他们也没有跟我说，大概也和你的事情有关吗？”
“……那他们有提到怎么处置我吗？”
“别用‘处置’这么可怕的词语啊。”她朝我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内情，也没听到相关的风声，但如果守你也想转班，他们也没有理由拒绝吧？这种事都发生了……他们也会尽可能地去弥补。但是……守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怎么想啊……”在口中，我念念有词。
习惯了被别人支配的人生后，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时，我不由地感到迷茫起来。
“……我不知道。”以至于思索许久后，得出的却是这样的答案。
“不知道啊……不过没关系，反正以后的路还很长嘛。”她叹了口气，但随即有恢复了最初的笑容，“算啦，就不说这些啦。探病也总得有探病的样子……所以我给你带了一点东西。”
接着，叶在一起带着的手提包里翻找着什么，片刻过后，她从里面取出一封信。
“这个给你。”她将棕色的信封递给我，我“郑重”地接过去，问：
“这是什么？”
“信封嘛，这不是很明显吗？”
“不是，我说的是里面有什么……”
“这个就不用那么在意了，到时候自己拆开看嘛。”于是我正准备拆开，但却被她一把手按住，“但不是现在。”
“好吧……”我无奈地笑笑，这都是什么小孩子的恶作剧啊。
“那我也没什么事了，就先走了哦。”又闲谈了一阵后，叶站起身，准备离开。
“叶！”在她转身迈出脚步的那一刻，我将她叫住，她侧过头注视着我。
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我想告诉她我此刻的幸福，想告诉她我是有多么幸运，想向她表达……我的心意。但最终，千言万语并没有汇成一句话。在四目相接时，编织好的言语在一时间里崩塌，我……不知道又该说些什么。
“总感觉……你变了不少啊。”
最后，我说出了这样不成器的话语。
她愣了一下，接着苦笑道：
“还不是因为守吗？我喜欢这种改变，谢谢你。”
“我……也是。”
说完，我们相互挥了挥手告别，病房又重新成为我一个人的领域。
或许从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就因为竹宫叶而改变。这并不是什么命中注定，只不过……是两颗寂寞的心相互交叠，遇见彼此，对我们来说都是人生中无法错开的一条线，即便在过去和未来都将平行，但相互交错的那一瞬间，我们因此改变。
会更好的，我相信这一点。
窗外不再是灰色的水泥墙，而是湛蓝色的天空，恢复秩序的世界重新开始运转，疫情夺去了很多东西，但给我却带来最重要的事物。望向窗外的景色，我的心随着从空中掠过的鸟儿颤动。
移开视线，我端起叶送给我的信封，叹了口气。
还是没有传达到呢，我的心意。
……
一周住院生活的最后一天，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来了。
我从来没想着他会在这时候来访，甚至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看着病房门口那位西装革履的男性一脸严肃地杵在那里，我一时竟忘了言语。
“……父亲。”
对视良久过后，我才道出这不知道几年没说的两个字。
意外，再次来临。
（六）
见我叫了他“父亲”之后，那个男人似乎有点惊讶。他想说点什么，却也如鲠在喉。于是他只好向我走过来，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一言不发，符合病房的死寂充斥着整个空间。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道歉，也从来没有期待过他的道歉。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对不起”这个词语我未曾从他的口中听闻。所以这一句话，让我一时半会难以作出反应。
“……我回国了。”见我没有回应，他停顿下来继续说，“因为疫情国外的公司很不景气，所以我辞掉了那边的工作回来。结果这边刚重新安排好工作就听到你的事，我就马不停蹄地过来处理了……不过现在看来来得还是有点迟啊，抱歉。”
又是一句道歉的话语，我的脑袋已经彻底宕机，就听着他自顾自地发言。
“虽然现在想要弥补可能为时已晚，但是……我觉得还是想要做点什么事情。这几年我……”
突然，男人咬了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就是那样端坐在他的面前，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他沉不住气，说：
“我打算让你转学，在现在这个学校环境对你来说其实也比较尴尬吧，而且我也是通过最近的了解才知道，这所学校升学率出奇地低，那时候把你转到这个学校是我欠考虑了。而且……医生不建议我让你留校，那样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都不好解决。你的病症比你母亲那时候至少要轻微许多，只要每天记得吃药就像，但一旦停止服用下次的后果我们都无法保证。”
“……这种病完全治不好吗？”
他有点遗憾地摇摇头：
“但基本上没什么风险，只要每天按时服用药物，就跟正常人没有区别。还有之后每年都要去复查。”
“那为什么一定要我转学呢？”
“这个，我……”他又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下头去，最后像个孩子一样倔强地低声说到，“这是我从多方面考虑的决定。
我承认，过去在你的身上很多事我都过于草率了。疫情正好给了我冷静下来的时间。我……想要给你更好的未来。”
更好的……未来吗？
父亲突然毫无征兆地拜访，又想不由分说地带我离开，可明明……我在这里已经重新开始了。
他还是一样那么喜欢自作主张啊。
告别这所学校，就等于要和叶说告别，但转念又一想……这所学校除了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留恋的吗？
大概只有留在那朱红色庭院中的回忆吧。
如果继续留下来，关于我的霸凌事件没有得到解决，估计还是会有一些学生找上麻烦。叶就算了，她大概已经转班，靠她的交际关系应该不会受太大影响。但如果我回去……可能还会有指向我的矛头。
其实父亲说的并非毫无道理，这里并没有什么我完全难以割舍的东西，除了她。而且……
我想走得更远一点。
和叶再次敞开心扉的时候，这种欲望无比强烈地充斥在我的心中，我想走到更远的地方，看到更多不一样的风景。我不能成为只能依赖着他人而活着的人。
所以……我不能一直在叶身边活下去，这样的依赖，并不是我想要的。
在《言叶之庭》中，秋月孝雄最终飞往了意大利，雪野老师也回到了她的家乡鹿儿岛，过去的那光之庭院不再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每天拜访的旅客也不会知道属于他们的秘密。
但两颗彼此接近的心，不会因为空间的距离而分开。
多年之后，他们依旧能带着啤酒和咖啡，重新回到那里。
我们……也一定可以重逢的，只要两颗靠近的心没有冷却。
“学校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那些对你出手的同学还有漠不关心的老师我也会要求校方处理……总之在新的地方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现在我回国了，那些事我都会有空来处理……”
男人依旧还是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地讲着，但他的视线从未与我重合。
“……我会转学的。”
我将他的话打断，他投来有些诧异的眼神，这是我们第一次的目光交汇。在那一瞬，我似乎感觉这个男人比在我的映像中的那个身影消瘦了不少。
“啊？这样吗，好的……”
男人又别扭地别开了目光，有点尴尬地挠挠头。突然感觉……他的态度完全不像是一个父亲，失去了过去的强硬，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唯唯诺诺的“认罪者”。
当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从病床上站起来，开始收拾学校那边帮我带来的行李。
那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要到叶的联系方式。
（七）
果然如父亲说的那样，事情会由他全权处理。我甚至没有多回一次学校，父亲就把转学手续办完了，就连行李也是他一个人搬出来的，当然，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卖力。
可当我们坐上新干线通往另外一个城市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个问题。
现在我和叶唯一的联系，只剩下那封信了。
父亲大概看出了我脸色有些不对，问：
“怎么了，是不是拉了什么东西？”
要说是拉了什么东西……也算是吧。
我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脸，道：
“没什么……”
父亲还是有些疑惑，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重新看向自己的手机。我择望向窗外的风景。
这是我第一次搭乘新干线呢，好快……
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提示着我开始从一个城市奔向另外一个城市。在过去的两年中，作为一个从乡下走到城市的孩子，我确实体会到了太多不易，但并不是没有意义。
新的旅途开始了。
……
在电车上，我前往那所新的学校。
在夹杂着汗水浑浊气味的拥挤电车上，我从单肩包里将叶给我的信封拿出来，拆开。
里面是一张明信片，和写了几行文字的信纸。
我将信纸展开，上面写着：
守，其实有很多事情是用言语无法表达清楚的，所以我选择用书信的方式，只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到底怎样，所以就想到什么写什么了。
我呢，真的很感谢你。从与你相遇的那一刻开始，虽然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但接下来的日子，却会成为我这两年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过去的那段时间，我真的一直被包裹在痛苦之中，觉得自己懦弱、一无是处，不被别人认可，甚至我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还有走下去的意义”。
但你……真的改变了我，使我变得“正常”。
我找回了过去和雅在一起的快乐，两个人一起聊天，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你会让我依靠，允许我撒娇……那段时间，对于我来说真的像组做梦一样。
但很对不起，我只是在关心我自己，却从来没有试着去理解你的心情，导致后面的路才会那样波折。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我束缚了你呢？”，其实答案并不是那样的吧，我还没重要到那种地步。我知道你是个别扭的人，你……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而已。
在你住院的这几天，我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去想，是不是那句“请不要离开我”过于任性了，哪有人会喜欢被别人栓在一边啊，我还真是笨得可以。
守你……是可以走到更远的地方的。
虽然有点自负吧，但实话实说哦，我并不想你留在我的身边。这样……我总觉我们会过度地依赖彼此，这样是走不到我们想去的地方的。所以，我想请你记得我，但……又想你离开。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内心的想法，我还是明说好了。
对了，最后还有件事我一直忘记说出口，但面对面还是太难为情了啊，所以……
我喜欢你哦，守。
竹宫叶——最喜欢古宫守了！
……
这个家伙……那封信读完，我苦笑着摇摇头。
原来她也想我能去到更远的地方吗？
电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车门打开来，外面闷热的空气和上班族们一同涌进来，坐在位置上的我在拥挤的人群里，将那张明信片翻过来。
“守。”上面写着，“下一站，幸福。”
……
“你国中是在乡下读的，没错吧？”
新的班主任在办公室里问我，她是一个看上去挺刻板的中年女性，带着眼睛的样子看起来有点严肃的可怕。可当她说话的那一瞬间，却又显得十分温柔。
“是的。”我点点头。
“那自我介绍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这件事吧，虽然班上的同学大部分挺和蔼的，但还是有部分我管不住的学生。”老师好心地建议到，”城市里的人，总有一些会盲目的排外嘛。”
“没关系的。”我微笑着拒绝了她的提议，这使她显得有些尴尬。
“老师你就不用那么操心啦，我转校之前大概就知道情况了，我会把握好的。”
“这样啊……”她笑了笑，“那就别怪老师到时候没提醒你哦。”
“没问题！”
接着，我被领到新班级的门口。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跟他们说几句。”
“好的。”
老师走进班级里，我悄悄朝里面望去，结果一不小心就跟一群人对上目光。我们互相笑了笑。
“今天，我们班上将要迎来一位新同学，那么现在就欢迎他来做下自我介绍吧。”
话音一落，老师便开始向门外的我使眼色，我有点不安地走上讲台。
我又重新站到这里。
望着底下好奇的目光，我咽了一口口水，有点生疏地说到：
“大家好，我是古宫守……”
到这里，我突然呛住了，一连咳嗽了好几声，但抬起头看去，却没有一个人因此嘲笑我。
窗外的鸟儿振翅高飞，拍打翅膀的声音掩盖了地上的喧闹。初升的太阳在空中悬着，阳光打进教室里，洒在我的面前。
重新组织语言，我深吸一口气，从讲台前拿出一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过身。
“虽然在城市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我高中之前基本上都待在乡下，还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最后，我深鞠一躬，再次看向人群。
预料之中的议论声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却是……
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