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落在那座尖塔的黑色穹顶上，而落地窗外映出灰蒙蒙样的天空。有那么一个人在眺望，他手触碰在那朦胧的玻璃上，指尖越加湿润。而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神色。
倾盆大雨，也许偶尔勾起谁的情感。看着那水珠的轨迹，连记忆都会沉浸于此。
那是张寂静的面孔，纯白的头发在无声里晃动，嘴角是不自觉摆出的笑意，却充满着虚假。伊琳塔斯自嘲的摇了摇脑袋，从这沉默的空间里退出。
他推开尖塔底层的门，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孩子。他知道，她蜷缩在那片墓园里，已然有很久了。哭，只是洁白的哭泣着，为家人之死，为同胞之哀，为好友之恨……
黑色长发憔悴，昔日白色的衣服已然变得脏乱，嘴里喃喃着什么梦语，听不清。看不清那张脸，但想必是一双无望的眼睛。
甚至尖塔门轻声推开，都完全没有打扰到她。
大陆上，充斥着死亡。这一切都是祂们的错！不愿失去权柄，不想化作零泥散去，于是也不肯接受任何提议，仅仅用所谓[自己的方法]…去拯救这个残陋的世界。然而，苦难却降临不到祂们身上。
伊琳塔斯知道，哪怕是如此幸福的爱，也会沾染上绝望的恨。恐慌的天灾，偶然的人祸，深埋的阴谋，遭遇的暗杀，神明的诡计……这一切是如此悲哀。
——而那位古老的王，却称其为…宿命。
伊琳塔斯已经忘记很久了啊，祂不记得自己在接过那柄骑士之剑时，自己的表情。祂不知道自己在跌落神位时，那些围观者的面孔。祂不曾想到那位王拥抱祂时，露出的真心微笑。
也好，至少作为“遗忘与记忆之神”，伊琳塔斯是合格的。他的名号是什么呢？想必早就淹没在时光里了吧。
眼前这个女孩，如此悲切…她死去了父母，又在别人家里遭受到了最亲密朋友的殴打，在亲人前无法抬头，被随意的争夺家产，没有一人过问。那是如傀儡般，无数细丝缠手，只有深渊拥抱着她，留下的只有伪装，与无可救药。
像这样的人，又会有多少呢？
只在这无人的墓园，轻声抽泣着，肩膀也轻微颤抖，到底有多么痛楚。伊琳塔斯连这种感觉也忘了，只知道她很难过，需要帮助…却并不渴望。那干枯的心灵，已经完全死去。
可已然痛苦者，不会为此伤悲。
————
“芙伊卡。”
耳边传来声音，女孩仍旧哭着，蜷缩着如同小兽般，在那冰冷的墓碑前。这个呼唤她的人是谁，是她的妄想么，还是雨声的幻觉，亡灵的蛊惑…在这么久以来，她已然经历许多这样的事。
墓园里，作为孩子，她可以听见那些亡灵的拗哭，它们嚎叫着想要复仇，它们希冀杀戮与鲜血，都被欲望所支配。她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只是紧紧的抱着那一束花。
那是她父亲送给母亲的那朵花，一朵纯白的花。花朵里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她母亲的名。
——[芙洛伊娜·莫伊]。
“芙伊卡。”
又是那声呼唤，女孩萎缩在墓碑前的身体哆嗦一刻，冰冷的草地上，是一个清晰的脚印。但她没注意到，她好冷好冷，冻的快要死了。
很多天没有吃过一顿完整的饭，使她的身体很虚弱，有时候只能等着舅舅家吃完饭，再偷偷挖一点残羹带回角落。只是一天半以前，女孩来到墓园，看见那朵花，便不打算再回去了……
为什么要下雨呢？记忆里每次来到墓园，好像都是下雨天啊…小芙伊卡很早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后来她的祖母告诉她，原来雨滴是很纯洁的，它们倾盆而下，也可以洗刷心灵，可以洗刷亡灵的怒火，墓碑的怨气。
可那都是骗取孩子信任的傻话！其实冰冷的墓碑，并不会因为雨水洗刷，而绽放新颜。它们死气沉沉，冰冷的躺在那里，仍旧紧盯新生命而发出怒号，女孩抱着墓碑与花，在一片寂静里，脸色变得苍白，四肢逐渐僵硬……
世界都是朦胧的一片，眼角只有无数的水珠，看不见痕迹…女孩又要晕过去了，只是这次，大概可以彻底睡下了。
突然，那是一只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她浑身一颤，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如小兽一般的呜咽着，嘴唇嗡动，也说不出话……
是…谁……
好…痛……困………好……痛………痛……
“…睡吧。”
只是那样一句轻语…蕴含着的力量，便令少女入梦。
————
伊琳塔斯心说自己在做什么，他心想这孩子不该作为那个[人选]，她应该立刻死在这里。但伊琳塔斯的心很痛，他突然想到，很早以前，也有那样一女孩，轻微的颤抖在无人的荒野里，被轻轻抱着走向篝火。
那是雨与天空之神[织雨女]的故事，伊琳塔斯不会忘记。
伊琳塔斯想，女孩已然快要解脱了，她躺在那片安静的墓园里，大概很快就会死去的，成为那里的一位无名亡灵，终生都在不清醒与愤怒里度过，但那样也很好，至少不会遭遇更新的痛苦…
所以自己不该救下她，只要救下这孩子，她就会继续活在这个坏掉的世界，被自己所折磨，会更加痛苦的。
不过，也好吧……既然已经救下的话，就要考虑[人选]的事情了。女孩也很适合，毕竟这也只是浅层的痛，与未来那千千万万人的性命相比，一个小女孩，似乎不足为道。
难道不是吗…遗忘与记忆之神[伊琳塔斯]，本就是悲伤的，本就是冷血的，本就是绝望的。可正因如此，哪怕是微末的星芒，对他本身而言，也足以燃出希望之火。
哪怕自己，已经是那样的罪恶…那燃烧的神采，也早已如灰烬而熄灭，却也仍旧无法放弃。
——待到许久之后，女孩终于醒了，似乎是意识到身前摇曳的火光，她试探着重睁开眼。
她绿色的瞳孔里，晃神一刻，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轻轻的抖动着。伊琳塔斯看着她，瞳孔里是冷漠的平静。
身边是燃烧的篝火，火炉把小女孩的身体烤干，暖和的衣服穿在身上。反倒是伊琳塔斯把最后的衣服给了她，自己只剩一件外衣，但神明可并不畏寒冷。
他注视着这个女孩，眼里冰冷而无情。似乎要用这样的神情把谁打动似的，也完全没有开口出声，仅仅是沉默的看着她。
只是女孩突然睁大她那灰暗的眸子，轻声喊道，“光…光！”
光…什么光。伊琳塔斯深疑着，心里没有想到，只是女孩注视着伊琳塔斯的眼睛，她的内心从未如此，她已经看见了，完全感受到了，这个人的眼睛里…
是光。
是如此…绚烂的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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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后，伊琳塔斯瞳孔在轻微颤抖，可他轻声开口。
“你…醒了？做我的使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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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是群像文，嗯…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