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觉平时在百鸟楼的工作就是上菜。
后厨师傅的做菜功力炉火纯青，每个人都能烧出几道拿手好菜，为百鸟楼带来更多客户。
每天端着盘子，崔觉早就对这些菜的香味免疫。
但这次不一样，他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这种情况下还叫他去上菜，简直就是缓慢的处刑。
别说那些加调料的昂贵菜系，就是一个白面馒头，一碗面对他来讲都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脚，脚软了……
崔觉感到自己的空空如也的胃已经没有力气发出抗议，眼前的事物也有蒙上了一层虚幻的面纱。
好像习惯之后，美食的香气也就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了。
“崔觉，崔觉？！”
王胖子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有什么事？”
“二楼六号房的红烧鱼头，快端上去。”
“好的。”
一听到这四个字，崔觉心里顿时迸发不祥的预感，慢慢走进后厨。
当老张把锅盖打开的瞬间，鱼肉混杂酱汁的香气扑面而来，一股脑往崔觉鼻子里钻去。
这一瞬间，天地间一切事物都黯然失色，只剩下崔觉和红烧鱼头。
他看着鱼头，鱼头也看着他。
在他眼中，这不是一条被做成菜的鱼，而是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在向他招手，邀请一同享受美好的夜晚。
“崔觉？”
老张的话把崔觉拉回现实。
“你没事吧？”
“还行，顶得住。”
“看起来不太好……别再惹出祸了。”
崔觉胡乱点头，端起鱼头就往外走。
明明盘子不重，他的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脚也不听使唤。
在走阶梯的过程中，崔觉发现自己一直在吞口水。
“不行，注意形象，不能给客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崔觉喃喃自语，加快脚步。
二楼六号房的客人是一家三口。
“夫君，京城真的好漂亮。”
“爹，这里的菜都好香啊。”
“那可不是，等我在这做了官，一定每天请你们吃百鸟楼的饭菜。”
中年书生在妻与子的夸赞下逐渐迷失自己。
自己的前半生颠沛流离，很多时候连口粥都喝不上。科考半辈子，如今终于中举，成绩刚出来就有人前来结交，送些银两当见面礼。
此次进京，书生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家人在京城落户。
“夫君，看起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那当然，每次我进京赶考，都是这里提供的饭菜，当时他们服务态度不好还被我说教了一顿。”
“哇，爹好厉害。”
书生也是第一次来百鸟楼这种地方，光是琳琅满目的菜式就看得头晕。不过在家人面前不能丢了自己的威严。
他最爱吃鱼，吃顿好的不得不点一盘红烧鱼头。
砰砰砰。
“您点的红烧鱼头，客官。”
小男孩听见第一个跳下凳子，跑过去开门。
“好香！”
“是吧？我们百鸟楼做的菜一直都备受夸赞。”
崔觉露出和善的笑容看向他。
小男孩却面色发白，尖叫一声扑到母亲的怀里。
“怎么了？”
“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啊，我很好。”
“可是……”
书生咧了咧嘴角。
“你的口水，止不住了。”
听他这么说，崔觉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嘴角一直在滴口水。
脑子里全是集中注意力的念头，完全没注意到口水流出来了。怪不得二楼走廊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崔觉用衣袖一抹，笑道：
“没事，没有影响这盘红烧鱼头。”
他将菜放在桌上。
“客官慢慢享用。”
书生面色变幻，瞧见自己的妻子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心中做下决定。
“慢着。”
“还有什么吩咐？”
“这么失礼的事情，你想就这么走了？”
“啊，哦。”崔觉眼神呆滞，“抱歉。”
仅仅两个字，而且语气还十分敷衍，书生手里的折扇啪地合拢。
“你知道我是谁吗？”
“谁啊？”
书生见他茫然的表情，嘴角翘起高傲的弧度，“一看就是不识字的粗人，根本不关心科考。”
“你是状元？”
“我参加的不是殿试。”
“那是会元？”
“也不是……”
“这不是，那也不是，你参加的什么考试？”
崔觉的态度刺激到书生，他拍桌而起，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放肆，我乃柳州第一名！”
“哦，乡试的解元嘛。”
崔觉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是怎么回事。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秀才。”
摆那么大架子，还以为是新科状元光顾。
殿试前三名在成绩公布后都会来这百鸟楼庆祝，几乎成了某种规定。
面前这家伙，看起来年纪也有四十多岁了，今年才中举？
“我身为读书人，是你这种粗人能比的？”
粗人……
放在以前崔觉会一巴掌呼过去，几百次轮回早把他的血性磨平。地府判官的含金量可不是凡间的读书人能想象的。
“你们百鸟楼态度这么差，我到官府去告你们，识相的快给我道歉。”
“别以为你们在京城就能为所欲为，目无王法。”
“我们可不是一个等级的。”
苍蝇很烦，但这家伙比苍蝇更烦。
崔觉观察了一会这家子，在他说得滔滔不绝时摆手打断：
“行了，知道你穷酸太久，好不容易中个名次高兴。赶紧吃完回家种地去。”
“我可是有人罩的。”
“谁？”
“柳州王原老爷子，也是从京城来的，知道他的威名吧？”
“不知道。”
柳州？那不是大武的穷乡僻壤吗？
一般来讲只有被贬的官员才会发配到那种地方去。
“再敢傲慢无礼，我可以让他……”
“会死吗？”
“啊？”
书生愣住。
“我说，惹了你和那姓王的，会死吗？”
“如果你再这样蛮横无理，我……”
“既然不会死，那你啰嗦什么？”
崔觉又一次打断他。
“只是中个乡试尾巴就翘上天，以你的年龄和心性来看，这辈子也就这种程度了。这里是京城不是柳州，没人罩你，今晚就人间蒸发也不会有人关心。”
“我可不怕死，你呢？”
崔觉的眼神与先前完全不同，就像一把扎进书生心中的锋刃。
“你不把律法放在眼里？”
“律法？在大武，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律法。”崔觉冷笑一声，“你好像不是修炼者吧？”
书生一家三口都面色发白，双腿止不住颤抖。
砰！
崔觉一拳打在墙上就，声音震耳。
“如果还想活着离开百鸟楼，就乖乖闭嘴。”
崔觉丢下这句话重重把门关上，身形不稳及时扶住墙壁。
因为情绪激动缓解了一点饥饿感，不过肚子里空空的还是好难受。
快到晚饭时间了，再坚持一会，就一会。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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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后厨。
看着食盒中精致的料理，木百灵都要流下感动的泪水了。
“小姐，你成功了。”
“万岁！”
“小姐好棒。”
看着身后泪流满面的小椿和厨师们，她不禁蹙眉。
“你们哭什么？”
“终于解放了……”
“啊？”
在后厨折腾一下午，终于让自家小姐做出一份像样的食物，他们都很高兴。
总算不用再血压升高了。
仅仅是她一个人造成的损失，拿去菜市场都能采购一整周的食材了。
将盖子盖上，木百灵小心地为它打包。
“我们出发。”
“去哪？”
木百灵端着食盒快步走出后厨，小椿跟在后面。
“去找崔觉。”
“您现在就去？”
“对，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姐，您马上去的话……”小椿没有明说，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木百灵抬手一摸，手指被污渍染黑。
少女停下脚步，转身跑向自己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