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话 药园的魔药师

作者:夜琳夜琳安 更新时间:2024/1/11 15:22:28 字数:3659

一股灼热的力量突然从手心炸开,顺着血管奔涌至全身。在男佣人错愕的目光中,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病房。

随着一声闷响,男佣人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掀翻在地。瑞伦踉跄着站稳,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散发着微光。更诡异的是,方才几乎要窒息的痛苦此刻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

“你…你干了什么?!啊……啊啊啊——”

男佣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他的双臂像是被烙铁灼烧过般通红发亮,那些原本静止的黑纹此刻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在皮肤表面形成令人作呕的凸起。

瑞伦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墙。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今早喝的茶?昨天碰过的魔法典籍?还是上周在药园误触的那株药草?每一个可能性都被迅速提出又否决。

“这不可能……”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仿佛刚才一切从未发生,那股感觉荡然无存。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瑞伦最后看了眼地上痛苦抽搐的男人,对方扭曲的面容上混杂着愤怒与……恐惧?就像在看什么非人的怪物。

“哈……活该。”这个词不受控制地从他齿间挤出。瑞伦转身冲向出口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不是出于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某种更为原始的、近乎捕食者般的兴奋。

瑞伦突然感到一阵后怕,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本来好心过来安慰人,结果酿成这样的局面。

就在瑞伦夺路而逃的瞬间,走廊拐角的阴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他猛地刹住脚步,险些撞上来人——希奥瓦德伯爵正倚在石柱旁,鎏金纹饰的袖口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这么慌张,是要去哪儿啊?”伯爵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

“那个病人……情况不太稳定。”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建议您多派些人手看管。”

有那么一瞬间,瑞伦觉得对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是吗?”伯爵突然轻笑一声,让开半步。

瑞伦僵硬地点头致意,快步离开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如附骨之疽般追随着自己。

希奥瓦德伯爵缓步踱回那间阴暗的隔离室,锃亮的皮靴踏在石板上发出规律的轻响。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焦煳味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男佣人如同烫熟的虾米般蜷缩在地,双臂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皮肤表面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这绝非黑纹病应有的症状。

“可真有意思。”伯爵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信步回到伯爵府的书房,希奥瓦德从墨水瓶中抽出一支鸦羽笔。羊皮纸在烛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他运笔如飞:

『致尊贵的光君陛下:

关于制约塞兰斯公爵的计划,今日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转机。臣在芬里尔堡地牢中,亲眼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安德烈娅之子身上显现出异常的力量波动…』

笔尖突然一顿,他抬眼看向躬身待命的医师:“瑞伦少爷的血液样本呢?”

医师战战兢兢递上玻璃试管。希奥瓦德晃动着管内暗红色的液体,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一天之后,就传来了那个男佣痛苦死掉的消息,整个家族都笼罩在灰色的阴影下。一想到这件事,瑞伦就胸口发慌。他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听着仆人们压低嗓音的议论,胸口像是压了块冰冷的石头。

更令他不安的是,这件事他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包括总是能看穿他心思的米莉。

说到米莉,她已经整整一天不见踪影了。瑞伦烦躁地扯开窗帘,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往常这个时候,那个总爱多管闲事的女仆早就该来敲他的门,用她那令人恼火的活力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

“有人见过米莉吗?”他拦住一个匆匆走过的女仆,对方却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开他的触碰。“抱、抱歉,少爷……现在大家都……”

走廊拐角处,几个戴着防疫面罩的爵士正在窃窃私语。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飘进了瑞伦的耳朵。

“皇室公布的死因根本经不起推敲……”

“……要我说,当年那场‘净化’恐怕另有隐情……”

若是米莉在这里,肯定已经冲上去和那些人大吵一架了。她比任何人都维护她的名声。

但现在米莉不知所踪,而更令瑞伦不安的是——她最近频繁出入药园的举动,以及每次谈及黑纹病时闪烁其词的态度。这一切,会不会与瘟疫的卷土重来有关?

瑞伦望向父亲书房的方向——塞兰斯公爵此刻必定又在与那些医师们商讨防疫对策。那个永远冷峻的男人,每次提起亡妻时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总是让瑞伦感到窒息。

“去药园吧……”他喃喃自语,推开侧门踏入晨雾中。

弗尔托恩大药园——这座以“医圣”之名命名的宏伟建筑,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瑞伦驻足在雕花拱门前。

推开门把手的瞬间,熟悉的药草清香如潮水般涌来。阳光透过特制的炼金玻璃,在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栽培架上,紫荧草与银叶薄荷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药园就坐落于中庭,衔接在花园旁边,瑞伦每次在中庭消遣完就会顺路去药园。特制的玻璃为药草以及蔬果提供了适宜的光照和温度,足以让药材产量大幅度提高,促进贸易交流。

“少爷……您回来了。”

往日热情的问候此刻显得有气无力。正在分拣药草的下仆们抬起头,眼中再不见往日的笑意。

他环视着空荡荡的药园大厅,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太反常了。往常这个时候,老师必定会雷打不动地坐在东南角的木桌前,一边咒骂着学徒们笨手笨脚,一边用他那柄银质小刀精确地解剖着药草根茎。那个固执得像块黑曜石的老头,连皇室御医的面子都不给,却会在深夜偷偷为贫民区的孩子熬制免费药剂。

“老师在哪?”瑞伦走到最近的一位女侍从问道。

“您是要找他吗?”

“我需要问他事情。”

“管理者今早被医护班的急召叫走了……好像是……关于隔离区的事。”

“是吗,那我先去木屋等他吧。”

这座被戏称为“木屋”的接待所,与芬里尔堡的奢华风格截然不同——粗糙的原木梁柱上还留着树皮的纹理,青苔在屋檐缝隙间肆意生长,仿佛整栋建筑是从森林深处直接移植而来。

打开房门,一阵浓烈的烟草味和油脂味冲进瑞伦的鼻腔,虽然有一阵子没来,但每次他打开门都会被这股气味熏得要哭出来,好在他一会儿就能迅速适应,换作是别的侍从,他们压根就不愿意靠近这座小屋。

瑞伦用袖口掩住口鼻,轻车熟路地绕过地上堆积如山的药典。老师的工作台永远像刚经历过龙卷风——沾着可疑污渍的牛皮纸与干枯药草纠缠在一起,纸下面又沾了不少烟草。有时,瑞伦觉得他根本不像一个医师该有的样子,一天能看到他抽好几根烟,他应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些,药园里也没人劝得动他。

“哦…这是?”瑞伦按捺不住翻开了木桌的抽屉。“一些鼠尾草,我记得它们在芬布尔可不多见啊,功效是解毒祛寒,作为酿制魔药的原材料也很有价值…不如…”

瑞伦的指尖刚触碰到抽屉里的东西,身后的木门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混合着劣质麦酒气息的劲风猛地灌入室内,吹散了桌上的药草碎屑。

“你这小贼——!”

站在那儿的是一个老人。

他的怒吼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老人灰绿色的头发像暴怒的狮鬃般炸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窝中燃烧。他白色褂子的袖口还沾着可疑的血迹。

“老酒鬼,把这些宝贝锁在抽屉里,不就是在邀请我来取吗?”瑞伦故意用他最讨厌的轻佻语调说道,同时悄悄用脚跟抵开了桌下的暗格。

“混账东西!”老人抡起酒瓶砸向墙面,玻璃碎片伴着酒香四溅,“那是老子花好多钱从北境冰窟里——”

话音未落,瑞伦突然像只灵巧的山猫般跃上桌面。在老人因醉酒而迟钝的瞬间,少年已经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里面翻滚着黄色的液体。他精准地掐住老人的下颌,将药剂一股脑灌入那张还在咒骂的嘴里。

“咳……你……”老人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这醒酒药怎么味道怪怪的?!”

瑞伦露出狡黠的笑容,晃了晃空瓶。

“哦呵呵,我加了些辣椒。”

“臭刺猬……”

“现在清醒了?那我们该谈谈正事了,库雷夫老师——关于黑纹病,关于我母亲,还有……”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米莉的事。”

库雷夫的表情瞬间凝固。醒神药剂的效果正在他脸上显现——皱纹间的醉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病态的苍白。

“突然对黑纹病感兴趣了?”库雷夫忽然来了兴致,盯着瑞伦。“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别人提起安德烈娅的事吗?”

“我没说要重走她的老路。”少年抓起桌上的解剖刀,银光在指间翻飞,“但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

“那丫头白教你了,米莉她刚——”

“父亲肯定命令你负责这件事了吧?”

随着“咔嗒”一声落锁,屋内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

他嗤笑一声,从脏兮兮的口袋里摸出半截皱巴巴的雪茄,“那位尊贵的公爵大人只关心他的政治筹码。”

火柴划亮的瞬间,瑞伦看清了老人眼底密布的血丝——那是连续数日不眠的痕迹。

“但在帝国医疗团的协助下……我们确实取得了突破。”他转身从暗格取出一支密封的试管,里面的液体泛着诡异的银蓝色微光,“这是第七代抗生素样本。”

“真的有效?”瑞伦有些惊讶。他曾经帮助过库雷夫钻研黑纹病,不过也只是将成功率提高了一点点。

库雷夫拿起书架上的《大灾变年鉴》,停在记载着死亡数字的那一章——三千万亡魂的重量,压得羊皮纸都微微凹陷。

虽然之前世上也曾有过几次可怕的瘟疫,可黑纹病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传染性极强,甚至在永冻之地都能传播,致死率还这么高的。

“当年整片大陆都是地狱绘卷。”库雷夫的声音突然飘远,仿佛陷入某种可怖的回忆,“高烧患者跳进结冰的河流,溃烂的皮肤黏在门板上撕不下来,送葬的队伍排到地平线尽头……而你母亲,是唯一走进瘟疫中心又活着出来的人。”

几乎每个国家都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神罚”损失惨重。

“很讽刺吧?当年救不了妻女的庸医,现在却要拯救世界……”库雷夫自嘲起来。

瑞伦侧过头,将目光投向那摆在架子上的、永远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相框——穿白裙的女人和抱布娃娃的小女孩。

那从来都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这个固执老人永远无法走出的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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