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内的走廊处,墙壁上挂着历代许多大魔法师的画像,走在这里就像被画中人紧盯着似的,若是心怀不测,下一秒仿佛就会被画中人剁去舌头。墙壁上精致的纹理雕刻栩栩如生,地板上放置着许多小型盆栽,在经过定期打理下显得十分生机盎然。天花板上附有精致的雕花和对称的石膏,地板上铺着一层高级定制、以蓝色为主色的地毯。视线的汇聚点,走廊的尽头处连接着一扇门,门上镶嵌着斯尔贝雷特家族的印记,来者皆知——那是会见家主塞兰斯•斯尔贝雷特的房间,是这个古堡最至高无上的地方。
开门瞬间寒冷的气流猛地透过门缝钻出来,让女人打了个寒颤。
「午安,尊敬的塞兰斯公爵。」她行礼。「原谅我的冒犯,我必须要见您。虽然知道您现在因入侵事件忙的不可开交,但我——」
「恰好我也要找你。」
「…?」
看着男人转过身,黯淡又宛如深海的眸子对上自己的视线时,感到的只有无地自容的恐惧。他的眼神只能让人感到冰冷和残暴,整个人形似一头看着猎物的金色雄狮,仅仅是被盯着就动弹不得,站在这里的每一秒就像在受刑一样。
还是那样令人畏惧的存在,在记忆中没有任何改变的果然就只有公爵大人——她苦笑着。
「你想求我准许长子离开这里。」
空气再度陷入死寂,空冷的宫殿中回荡着寒意。
「是的。」
米莉也开门见山道。
「你想做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了。」塞兰斯坦白说:「外面既有魔兽肆虐,又有盗贼作乱,甚至还可能染病而死,芬里尔堡对他来说则是最合适的庇护所,为什么你还执意带他离开?」
「我很早就犹豫是否要带他离开,只是在这些日子下定决心。」
「决心?」
「我不想让他再接触到黑纹病,也不想让他在贵族之间尔虞我诈的环境下成长。」
「执着于一个与你不相干的孩子,真是愚蠢,白白浪费了你的十几年。」塞兰斯讥讽道。
「放弃吧,他哪儿都不能去。」
「果然如此…」米莉早就预料到塞兰斯会这样说,并不惊讶。
两人面面相觑,米莉作出一副坚定的姿态,直面着前方不可一世的男人。
「哪怕违抗您的意志我也要带走他,只是因为我绝不会让那个孩子死在这儿。」
她表明态度,此时虽然不可避免地被上位者的威压所震慑,但她依然拼命坚守着自己的意志。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气息,一点点渗透进皮肤中,这使她攥紧了衣裙。男人的表情明显比之前不悦了许多,巨大的吊灯在头顶闪着幽暗的灯光,仿佛要将自己吞噬进这个冰冷的黑洞。
「话说完了?你觉得自己算什么人?」
塞兰斯可没兴趣听取她这一套话,不顾一屑地作出回应。
「你就算一心求死我也不愿浪费魔力。难道把自己当成长子母亲的身份了么?」
「我不敢做僭越之事。」
「你丝毫没有与我谈条件的筹码。」
他冷嘲热讽着这个女人。
「注意你的言辞举止,就算是安德烈娅在这儿也没用。」
「如果您愿意答应,那么无论是何种代价,哪怕是性命我都在所不惜。」她扑通跪倒在地,即使抛弃尊严对她来说也无所谓,倘若她重要的孩子能远离纷争,她干什么都在所不惜。
如果塞兰斯不愿意,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逃出去。
念在她对于真相一无所知,塞兰斯故意不作声沉默许久,他不理解米莉的做法,就这么望着她的姿态。
「徒劳无功。」
那个孩子太过于特别,就算她想尽办法把一切触及到真相的事隔绝在外,不让瑞伦参与其中,该找上门的还是会找上门。
「您不打算同意,如我所料…」
但米莉是铁了心要带瑞伦出去的,她不傻,城堡里的侍女之间消息传的一直都很快,她知道芬里尔堡和塞兰斯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稍有不慎,瑞伦就会沦为皇室内的斗争的牺牲品。
「既然这样,我就告辞了!」
「注意你的态度,而且我说过还有事找你,谁允许你擅自离开了?」
在米莉接近门扉的那一瞬间,身边的空气瞬间就结了冰,她回过头瞪着这个拥有权力的男人。
「…那么您要说什么?」
「你为什么把吊坠交给那个孩子?你是知道那吊坠的作用的。」
塞兰斯朝她走过来。
米莉诧异地抬起头,她不知道塞兰斯为什么会知道她将安德烈娅的吊坠给了瑞伦这件事。
「…这封信,给您。」米莉从口袋里翻出一封有些陈旧的信,上面的署名则是——安德烈娅·斯尔贝雷特。
阅后即焚,信在塞兰斯指尖变成了烟尘,消散在空中,米莉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但也只好沉默。
「我只是遵从夫人的安排那么做,请放心,吊坠的秘密只有你我知道,公爵大人。」
「咔嗒」一声,房间的所有门窗骤然紧闭,墙壁上的烛火陆续被点燃,摇曳着。
「你还真是她忠心的一条狗啊,甚至不惜违抗我?」塞兰斯目光冰冷,敏锐地盯着米莉。
她见状,深呼吸。
米莉撸起右手臂的袖子——黑色的纹路浸染了下臂的所有血管,触目惊心,那视觉仿佛能让旁人感受到剧烈疼痛。
「黑纹病?奇怪,为什么你看上去没事?」塞兰斯惊异于米莉没有发作黑纹病的痛苦症状,不然她早就被关进地下室,与那群病患一同苟活。
「…药园的库雷夫先生给了我药。」
男人微微侧过身子,冷呵一声。
「那群老家伙知道他会搞出解药,所以就把他叫了回去。」
「公爵,黑纹病不是被夫人——」米莉终于按耐不住悲愤的情绪,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瘟疫为什么会卷土重来,因为她明白这样安德烈娅的努力都会付诸于流水。
「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塞兰斯立即回绝,眼前的女人不知道吊坠的重要性也罢,她也更猜不到皇室那边的人居然不惜引出黑纹病也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计划。
倘若知晓这件事之后,她肯定会更痛恨这个夺走了她所仰慕之人的国家吧?
塞兰斯对此并不畏惧,即便现任君主想要他的命,他的实力就是他的权柄。
没有回答米莉的问题,塞兰斯继续说道:「那小子没能发现你染病么?」
「我怎么可能会让他知道呢?一直以来我都很注意。」
「你就没有想过,带他出去之后,你会死的事实?」
米莉违心地笑着。「他一直恨我也没关系。」
米莉觉得自己在瑞伦心中厌烦感远要大于喜欢,她总是限制着瑞伦的自由,控制欲又极强,更别说自己想成为母亲这一存在了。
塞兰斯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仆的表情,实际上他一点儿都不懂亲情是什么概念,是什么形状,只知道他终究无法理解这种抽象的感情。
「看来有时候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塞兰斯从未了解过安德烈娅身边的女仆,直至今日,他才开始改观。
「我在瑞伦的心里只是一个自私又冷漠的人,即便我死了,他也不会感到难过的。」
她想着她扮演的角色好像很快就到尽头了,心头便开始酸痛起来。
「抱歉让您听到这些。」
他听不懂女人的抱怨,于是塞兰斯示意她坐到对面,并为她倒了杯红酒与自己面对面详谈。
「万幸的是吊坠没有落到其他人手里。」
「这怎么了吗?」
「因为让我出乎意料的是…入侵者并不是皇室派来的人。」
「更麻烦的孽徒出现了。」
「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前圣女的东西,你知道我在指什么吧?」
塞兰斯透过红酒杯盯着米莉。
米莉听完察觉出言后之意,心里发慌,盯着那赤红,微微泛起涟漪的红酒杯。她虽然不知晓帝国王室那些魔法师在搞什么政变,但就连她也察觉得出,现在的公爵处境也很困难。
塞兰斯究竟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您想干什么,但求求您,不要扯上瑞伦可以吗?」
「放心好了,那个孩子可是我最有用的东西啊。」
米莉冷汗直流,他搞不懂塞兰斯在想什么,所有的政客都是如此无情。
「我不会伤害他,但他需要帮我完成一件事……好了,剩下的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他作出嘘的手势。
听完塞兰斯所讲之事,她果然印证了心中的想法——塞兰斯是个将名利把玩在手里的强者。
这个帝国最为疯狂的魔法师…米莉从未想过塞兰斯会这样干,如此大胆又冒险也确实是他的风格。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你不是想保护那个孩子吗?」
——塞兰斯就算读不懂羁绊和感情,但却能洞悉任何人的想法。
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不会让瑞伦处于险境,而也正是利用这一点,塞兰斯才会告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