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话 少年伊莫斯

作者:夜琳夜琳安 更新时间:2025/5/21 1:54:11 字数:4120

他慌乱地掀开被子,双手在皱巴巴的床单上疯狂摸索。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那个吊坠是米莉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既然不在这儿,那肯定是被人拿走了!

他想要起身,却因长期卧床而四肢发软,一个踉跄重重跌坐在床沿。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眼前一阵发黑。

会是谁拿走的?阿贝拉夫人?不,她不像是不尊重他隐私的人……阿博特?那个沉默的老猎人应该也不会擅自触碰别人的物品。

瑞伦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虚浮的脚步在木地板上拖出凌乱的声响。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时,破旧的木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哎呀!”阿贝拉夫人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

瑞伦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撞进了一个带着油脂味儿的怀抱。汤碗从妇人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热汤溅湿了两人的衣角。

他低头看着地上四散的陶碗碎片,热汤还在木地板上冒着丝丝白气。他的脚尖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阿贝拉夫人顿时反应过来,她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轻微的笑声,那笑声显得有些突兀,带着几分意外和好奇。 她随手拿起扫帚,动作有些粗暴地清扫着地上的碎片,但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瑞伦身上。 她无意中轻声喃喃:“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怕了,怎么这会儿倒像个害羞的小家伙了呢?”

她又轻轻拍了拍围裙上的汤渍,动作熟练得仿佛早已习惯这种意外。

“碗碎了可以再烧,或者让老头子去再买一个,没啥事。”她的目光扫过瑞伦终于离开床铺的双脚,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欣慰。

瑞伦望着阿贝拉夫人欣喜的面容,那双温暖的眼睛里的关怀让他不知所措……他刚想开口,又被她打断。

“这件沾了汤的俺帮你洗干净吧!”她边说边从旁边的衣柜里取出一件亚麻衬衫。“这是伊莫斯小时候穿过的,料子软和。”

瑞伦扫视着这个他醒来的房间——墙面上刻着的身高标记,床头挂着的简易箭袋,还有窗台上摆放的几颗光滑的鹅卵石。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难道这些天来,自己一直住在那个叫伊莫斯的人的房间里?

阿贝拉一边为瑞伦更衣,一边不经意地说道:“那小子刚来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高!”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衣襟上的一道细长补丁,眼神忽然变得深远,“这件衣服当时在他身上晃荡得像挂了个麻袋。”

瑞伦此时满脑子都是那枚消失的鼠尾草吊坠,根本无心听阿贝拉讲话。

“我……”他刚开口,阿贝拉夫人已经利落地挽住他的手臂。老妇人看似瘦弱的手腕却有着很强的力道,半扶半拽地将他带向楼梯口。

“对了,今天的午饭是伊莫斯下厨!”阿贝拉夫人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他的手艺比俺强多了,做的饭比俺做的可香多了!”她太高兴以至于没听见瑞伦的呢喃。她熟练地提起裙摆,带着瑞伦小心避开年久失修的台阶。木楼梯发出熟悉的吱呀声,混合着楼下飘来的炖肉香气。

瑞伦就这么被按在了餐桌前的木椅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已经推到他面前。汤面上浮着的油花在闪着光,仿佛任何事都不如眼前这顿饭重要。

阿贝拉坐在了他的对面,笑眯眯地望着他,仿佛正期待着瑞伦吃完的感想。

胃部传来一阵绞痛,提醒着他已经许久未曾好好进食的事实……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他不吃好像也说不过去吧?瑞伦最终还是无奈地拿起了汤勺。

汤勺沉入乳白色的鱼汤里,带起几片嫩绿的野菜叶。瑞伦迟疑地抿了一小口,温热的汤汁滑过舌尖的瞬间,他僵住了。

“好吃吧?这可是伊莫斯最拿手的鱼汤。”

这味道,并不比芬里尔堡的厨师长做得差。

鱼肉炖得恰到好处,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没有半点腥气。汤里不知加了什么野菌,透着股山林的清香。最绝的是那若有若无的酸味,像是挤了点野柠檬汁,把整个味道都吊活了。

热乎乎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胃袋都暖了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自动在舀第三勺了。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脸迅速红了。

“怎么样?”阿贝拉笑眯眯地问,看见瑞伦这般反应,她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老猎人不知何时也坐到了桌边,正用他粗糙的手指笨拙地削着苹果。

他发觉自己将手肘置于桌上,这在贵族礼仪里是粗鄙的动作——可此刻,他竟然不觉得难堪。

胸口发胀。

这感觉太奇怪了——没有繁复的礼仪,没有小心翼翼的奉承,就这么围着一张掉漆的木桌子,喝着最普通的鱼汤。

“给。”

一个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到眼前。瑞伦抬头,对上阿博特那双浑浊却温和的眼睛。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苹果又往前送了送。

这时,伊莫斯甩着湿漉漉的手从厨房晃了出来,水珠嘀嗒嘀嗒地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走得漫不经心,但那双眼睛却定定地落在瑞伦身上, 眼中满是挑衅和不屑。 “啊,芬里尔堡的小贵族居然舍得下床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讽刺,像是在吐出一口恶气。他的眼神冰冷,带着明显的敌意,仿佛瑞伦的存在本身就让他不舒服。瑞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来自对方的敌视,那目光像是利刃,冷冷地刺入他脆弱的防线,令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压迫与不安。

“伊莫斯!”阿贝拉作势要打,手里的汤勺举得老高。

伊莫斯却毫不慌张,他灵活地躲开了阿贝拉挥来的汤勺,动作迅速且自然,随即不疾不徐地坐到瑞伦的对面。 他的目光低垂,似乎并不打算与瑞伦对视,但眉头微微皱起,表情中带着一丝不耐和不满。

“少说两句,吃饭吧。”阿博特的声音低沉而平和,眼中带着一丝不耐,但更多的是一种宽容与无奈。他的姿势并不张扬,双手交叉在胸前,肩膀微微放松,仿佛已经习惯了家庭中的这种小冲突。

瑞伦低头喝汤,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试图安抚那份从未平复的紧张感。然而,心里却始终无法平静。他不时地通过余光瞥见伊莫斯坐在长凳的另一头。

不过关于吊坠,他似乎有了些思绪。

在芬里尔堡的那些不眠之夜,让瑞伦练就了异常敏锐的听觉。他能分辨出阿贝拉夫人轻柔的布鞋摩擦地板的沙沙声,就像能辨认出窗外不同鸟类的啼鸣一样准确。

虽然昨夜阿贝拉夫人也一如既往地来过一次,可他隐约记得房间里还出现了第二次声响。

饭后,瑞伦独自站在阁楼的木地板上,闭着眼睛慢慢移动脚步。他刻意放轻了力道,让体重均匀地分布在脚掌——就像昨夜那个神秘的造访者一样。

与他设想的一样,木地板承受重量时发出的吱呀声更短促,还有衣料摩擦时不同于亚麻的粗粝声响。

第一步,地板发出短促的“吱”声;第二步,是靠近床头的木板特有的沉闷“咚”响。他反复试验着,直到脚步声与记忆中的节奏完全吻合。

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直觉就质问他人,他只能赌一把了。

窗外飘着细雪,木屋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瑞伦踮着脚走下楼梯,老旧的地板在他刻意放轻的动作下只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客厅空荡荡的,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阿贝拉夫人的房门半掩着,隐约能听见纺车转动的嗡嗡声。

他正想退回楼上,余光却瞥见壁炉旁蜷缩的身影。伊莫斯整个人陷在扶手椅里,银白的发丝被炉火镀上一层橘红。少年紧咬着下唇,右手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料。

突然,伊莫斯的视线一转就锁定了瑞伦,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锋利的刀刃,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瞬的防备和戒心。仿佛瑞伦突然出现让他感到威胁。他紧张地盯着瑞伦,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潜在的危险源,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有事?”

“请问吊坠……是、是你拿走的吧?”瑞伦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久未使用的嗓音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才重新被唤醒,低沉而不自信,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虽然我知道你能说话,没想到第一句就问这个?”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厌恶。

瑞伦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声音有些颤抖,却依旧坚持使用贵族式的敬语。

“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伊…伊莫斯先生。请把他还给我。”

伊莫斯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故意晃了晃空荡荡的手指,挑衅地看着瑞伦。“那么精致的银坠子一看就是值钱货。”他似乎很享受瑞伦像个傻瓜一样求他的感觉。

瑞伦的胸口一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他几乎能猜到接下来的话。

“我把它卖了。”

“你为什么那样做?!”瑞伦的声音中带着震惊与一丝无法抑制的愤怒,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眩晕,让他几乎站不稳。“你就因为不喜欢我,就把它卖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愤怒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那是我唯一的——唯一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他脚步踉跄,几乎失去了平衡,恨不得冲过去抓住伊莫斯,狠狠地质问他。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但更多的是无助与愤慨:“你凭什么就把它拿走?凭什么随便卖掉?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连我的东西都敢随便拿?”

他咬紧了牙关,内心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点,几乎要把他吞噬。瑞伦的双拳紧紧握住,指节泛白,心头涌起的是压抑已久的愤怒与失控。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伊莫斯,仿佛想从对方身上找到答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冷酷、如此毫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你根本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瑞伦几乎是咆哮出声,愤怒让他失去了冷静,

——待意识重新聚拢时,瑞伦发现自己已将伊莫斯狠狠抵在了墙板上。木墙在他们身下发出吱呀声,几个陶罐从摇晃的架子上滚落,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残片四溅。

伊莫斯的后脑勺与墙面相撞,可他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他的呼吸因为衣领收紧而变得急促,却仍用挑衅的目光直视着瑞伦——那眼神活像猎人终于引出了蛰伏已久的猛兽。然而,瑞伦此刻的怒火并不只是燃烧在表面,他的眼中蕴含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那种暴风雨前的压迫感,让伊莫斯忽然有些不安。

尽管如此,伊莫斯还是强装镇定,他只是轻轻一挣,便将瑞伦推了个趔趄。他的动作轻松而自然,就像甩开一只不听话的猫崽,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为什么不用魔法?”

伊莫斯有些不明白,目光带着一丝愕然与轻蔑,他的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质疑瑞伦的懦弱。瑞伦明明有能力用魔法取胜,或者至少用它来发泄内心的愤怒,可他没有。

瑞伦踉跄着后退,几乎要失去平衡,背后狠狠撞上了餐桌的边缘。疼痛让他本能地皱起眉头,他的手腕依然保持着方才掐人的姿势,但此刻看上去却显得如此可笑——纤细的腕骨上,伊莫斯留下的红痕更显得脆弱不堪,仿佛整个身体都在提醒着他自己的无力和失败。

他气急败坏地喘着粗气,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尽一切理智。伊莫斯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刺入瑞伦的内心,那种深深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让他崩溃。瑞伦的目光定格在一块锋利的陶罐碎片上——它散发着一种寒冷的光,像一把小小的、不怀好意的刀。瑞伦的手指先于思考做出了决定,仿佛那块碎片已经成为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唯一能表达他此刻愤怒的工具。

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尖锐的一端对准了伊莫斯。那一刹那,瑞伦几乎完全丧失了理智,所有的怒火和屈辱化作一股冲动,逼得他冲上前去,几乎是咆哮着:“把它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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