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话 破晓

作者:夜琳夜琳安 更新时间:2025/8/7 13:00:01 字数:4645

那团火焰在瑞伦指尖骤然绽放,黑色的光如同一道天堑,将夜空和大地一同撕裂。它既深沉又炽热,像黑暗里最锋利的刀,也像要将世界掀翻的风暴。

一瞬间,火焰爆发的光与热像巨浪一样席卷开去,不只是雪地上的枝刺,连空气里的湿气、地上的冰层,都在瞬息间被高温蒸干。

疯狂蔓延的枝刺被彻底点燃,爆裂、焚烧、化作大片黑灰,被风卷上夜空。那些碎屑在空中飞旋,连远处的林木和废墟都被烈焰余波点燃,空气里充满了焦糊与腐朽混杂的刺鼻气味。

火焰带着某种毁灭性的冲击波,从瑞伦脚下的雪地向四面八方轰然扩散。所到之处,大地深陷,地表焦黑龟裂,积雪和枝条全被扫荡一空,就像天灾降临。

整个罗特村都在这股力量下震颤。

村子边缘的老屋、半塌的谷仓,甚至墙角结着霜的窗棂,全都被那黑色冲击波掠过,窗玻璃碎裂,尘土四散,夜色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而村中那些曾经疯长蔓延的混沌树,无论扎根多深、盘踞多广,此刻在深渊之火的余波下,根茎剧烈颤抖、枝干纷纷爆裂。它们像是被无形之力一把捏碎,所有黑色的枝叶和藤蔓一瞬间枯萎,迅速腐朽成灰。黑色的汁液从树体流淌出来,很快被高温蒸发殆尽,连空气中混沌的气息都像被烈焰彻底净化。

顷刻之间,罗特村的混沌之树尽数死去、消散,只留下焦黑的地表和残存在空气里的灼热余韵。夜色下,大地终于重归死寂,那些让人绝望的黑影,再也无处可寻。

最深处的混沌种也在这力量下剧烈抽搐。那团盘踞在藤蔓中心、如心脏般蠕动的黑色物体,原本还张牙舞爪地扩张,忽然像是感知到了瑞伦的存在,所有的枝刺都在瞬间僵住了。

那“心核”深处的恶意在一瞬间收缩,像极了某种低等生物本能地畏惧天敌的气息。它们没有再扑向瑞伦,反而本能地蜷缩、收敛,枝条从主动进攻变成了恐惧的战栗和收缩,仿佛在无声中臣服、投降。

藤蔓缠绕的中心忽然爆出一道刺目的光。七彩的光屑像夜色里盛开的花瓣,从黑暗最深处缓缓涌出,裂缝间溢出的光芒沿着枝蔓蔓延、蔽住了一切阴影。那些枝蔓在光下剧烈抽搐,有的发出尖锐的裂响,像被无形的利刃切断,一节节垂落在地;有的则被光直接灼烧,转瞬化为飞灰。

光芒愈发强烈,七彩的碎片旋转飞舞,把整团藤蔓撕扯得支离破碎。

在光的深处,模糊的人影渐渐浮现。先是一只手、随后是臂膀和肩头,从破开的枝蔓中缓慢挣脱出来。那些七彩的碎屑顺着她的动作飞散,将脸庞和鬓角照得明亮又倔强。

等最后一根藤蔓终于脱落,一道熟悉的身影单膝跪地,从碎裂的黑暗中破土而出——

正是克洛。

有人惊呼着跪倒在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和狂热的敬畏——

“快看!那些可怕的树全都枯死了!”

“是神迹……是黑龙大人的庇佑吗?!”

人们在夜色中低声讨论,敬畏、猜测,甚至悄悄祈祷的声音此起彼伏。

也有人瑟瑟发抖,不敢靠近余波未尽的火场,只敢远远地望着,生怕那不可思议的力量再度爆发。

伊莫斯怔怔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站在火场中央的瑞伦——那小子此刻银发披散,脸色苍白,眼神却空洞无波,像是被某种陌生的意志驱使过、又像是刚从深渊里捞出来的一具活人偶。

“你……你究竟是?”

克洛刚刚脱困,还带着未褪的狼狈和疲惫。她抬头看向瑞伦的方向,整个人忽然愣在原地。

她的目光在瑞伦银白的发、空无的金瞳和无声的威压上停滞良久,神情一瞬间失去了惯常的从容与轻快。

只见“瑞伦”径直越过克洛里斯,步伐坚定而陌生,径直走向混沌种残留的巨大藤蔓团。那些恶意尚未消散的黑色枝刺还在地上抽搐,但他全然无惧。

他在藤蔓前停下,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那团纠缠扭曲的枝蔓,徒手一撕——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混沌之种”被他硬生生剖开。漆黑的汁液和碎屑飞溅,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腐败气息。他像是感受不到任何恶意和疼痛,动作干脆而冷静。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无法理解。

“瑞伦”低头俯视着那蠕动的混沌心核,呼吸有片刻急促。他的金色瞳孔收缩,眼底浮现出一种陌生、贪婪,甚至带着一点兴奋的光。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厌恶。他像是饿极了的野兽,张口就咬下心核最柔软、跳动的部分,牙齿深深陷进黑色的组织。血与汁液溅满下颚,指节发白,力道凶狠,像要将一切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都据为己有。

他并不慢慢咀嚼,而是毫无节制地撕扯吞咽,每一次咬合都伴着藤蔓的抽搐和碎裂,那东西在他嘴里发出令人难以直视的、湿润的咀嚼声。他的喉结轻微颤动,像是在某种快感与释放中贪婪地吞噬。

瑞伦的脸上沾满黑血,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在享受属于自己的猎物与胜利。

“砰!”

克洛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敲了瑞伦后脑一下。

瑞伦的瞳孔还残留着一抹金色的余光,动作猛地僵住,接着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一头栽进克洛的怀里。嘴角还沾着尚未干涸的黑血,整个人狼狈至极。片刻后,他的银发渐渐褪去,重新染上了那熟悉的湛蓝,如同晴空下最清澈的湖水。

终于,结束了。

远处的天边泛起一线破晓,雪地和村庄在晨光下恢复了安宁,一切噩梦都已经过去。

破晓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破碎的窗棂和焦黑的树影,静静地洒在罗特村残破的街道上。

夜里的混沌和火光仿佛一场遥远的噩梦,空气中还残留着烧焦与腐败混杂的气味,但更多的是泥土和雪水的清新。

最先恢复镇定的是几个年长的猎人和那些骑士,他们检查着村口和广场,确认那些黑色的混沌枝刺已经全部消失,只留下一地焦土和还未冷却的灰烬。

不久后,人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倒塌的木屋和废弃的杂物。有人蹲在雪地上,把烧焦的混沌残渣一块块铲进麻袋;有人扶着哭泣的孩子安慰他们“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也有人默默祈祷,在被净化的土地上插上一枝新鲜的枞木枝条,仿佛希望重新生根发芽。

村长带着伤员一一排查,全村的人聚到一起,统计着夜里受伤和失踪的人数。

堪称奇迹的是,那些染上黑纹病、几乎绝望的病人,此刻都苏醒过来,他们的皮肤上不再有黑色花纹,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生气。这个意外让许多村民激动得落泪,不断有人低声念叨“黑龙庇佑”“神明保佑”,甚至有人跪在遗火广场上朝着东方叩首。

日子一天天过去,瑞伦始终没有醒来。即使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气息也平稳如常,他依旧沉沉地昏睡着。

村庄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窗外的雪开始消融,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炊烟和鸟鸣重新回到了天光下。伊莫斯和克洛轮流守在瑞伦床边,每天为他擦拭额头、更换纱布,也会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村子里的新鲜事。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恍惚间,他听见身边有低低的惊呼声。等他反应过来,看到克洛和阿博特的身影正守在床边,两人的神情带着压抑不住的惊喜,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里堵着什么,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带着点苦涩。他努力回忆那些梦,却怎么也想不全。只有一种久违的轻松,混着说不清的酸楚,悄悄在心里蔓延。

突然,他再也忍不住了。

一直以来不敢面对感情、不甘、遗憾,还有那些在深夜里反复折磨自己的问题,全都涌了上来。

瑞伦把脸埋进臂弯,眼泪顺着睫毛滑下来,起初只是悄无声息地颤抖,渐渐地,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最后,他终于哭出了声音,毫无保留地把所有积攒的情绪都宣泄出来。

这一刻,他没想着要坚强,也没想着要隐藏,只是实实在在地,认真地哭了一场。

情绪渐渐平复后,瑞伦才察觉到一丝异样。他下意识去**口,却没能摸到那枚熟悉的鼠尾草吊坠。心里猛地一紧,他又意外发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古朴的银色戒指。瑞伦低头仔细看时,才发现戒指外圈被雕刻了一圈细致的花纹——那是勿忘我小花的形状。

“那枚吊坠啊,一直在骗人,它只是穿了层壳——现在,才换回真正的模样。”

克洛的笑声轻快,可尾音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叹息。

混沌的片段、断裂的梦,像潮水一样反复冲刷他的脑海,却始终拼不成完整的画面,无论克洛和伊莫斯怎么问他关于那夜的情况,他只能描述自己被刺穿之前的事情,还有那个温柔的梦。

屋子里依旧温暖,却比以往多了几分冷清。阿贝拉坐在窗边,怀里抱着梅莉的小毯子,神思恍惚。她的目光时常落在窗外的雪地,却始终没有聚焦。

自从失去了梅莉,阿贝拉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她整日沉默寡言,连做饭都没了从前的热情。即便是瑞伦在身边,她也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很快又陷入长久的沉默。有时夜里,她会一个人坐在梅莉旧摇篮旁发呆,连炉火都不曾添一根柴。

瑞伦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越来越有力气,可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还是没完全消散,有时候连呼吸都带着点沉。让他最在意的,其实是克洛。她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那天早上,瑞伦刚把外套扣好,克洛已经站在门口对他发出邀约。

“正好天气还不错,陪我出去走走吧?”

瑞伦愣了一下,但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点点头,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两人顺着村道往遗火广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村民们都朝克洛点头致意,有些还会小声议论,感激她救下了村子,却没人留意到瑞伦,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康复病人。还有几个男人正忙着修补院墙,见克洛路过,动作都慢了下来,低声商量着什么,偶尔望过来的眼神里多了些尊敬。毕竟村子能平安无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和她脱不了干系。

“瑞伦,其实这一切都多亏了你,我才能彻底从内部净化混沌种。”克洛边走边说。

“可我……只觉得像做了个很长的梦。”

“有些梦,比现实还重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好像还没缓过来,有点害怕……我,我搞不懂我自己。”他想起伊莫斯描述自己变成另一幅样貌生啃混沌之种的画面。

那得是什么味道?在那之后他没有拉肚子吗?还是说已经有人帮他……

他晃了晃头,不再去想了。

克洛侧头打量了他一会儿。“毕竟能让整个村子都看见‘深渊之火’的人,我可还是头一次见。”

瑞伦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神色有些迟疑:“那天晚上,真的是我做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村里人都以为,是我释放了那团火——你昏过去以后,大家都只记得我最后出现在现场,没人真的看清发生了什么。那些骑士,也都被我打发走了。”

瑞伦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

“我也不希望他们都注意到你。而且……你手上的戒指,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纪念品’。”

“它和深渊之火到底有什么联系,你又知道多少?”

“这里不是说这些的地方。跟我去祭坛吧,有些答案,也许该在那里告诉你。”话音刚落,她忽然侧了侧头,只是若无其事地停下脚步,嘴角扬起一丝带点狡黠的微笑。

“既然都准备去祭坛了,有些客人就别一直躲着了吧?”她语气温和,仿佛是在请一个老朋友现身,毫无敌意。

话音刚落,前方小巷的阴影里,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树后缓步走出。

“那是谁?”瑞伦问。

那人随手一挥,一层淡淡的光芒像水波一样自他身上褪去。眨眼之间,那种朴素低调的陌生面容像被撕开了一层伪装。下一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已是另一副模样——那是个身材高大、气质冷峻的成年男子,一头深红色的长发被束成狼尾,映着雪地的光愈发耀眼。眉目英挺,五官线条分明,颧骨略高,鼻梁挺拔。

“你说我是谁?”

这嗓音厚重、低沉,带着独特的磁性。

……太可怕了,他肯定还没有从梦里醒过来吧?

他觉得脚底发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转身就逃。

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大手已经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原地提了起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力道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

瑞伦惊愕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拎得死死的,脚尖差点离地。红发男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动作有多吓人。

“你、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那你还会逃吗?”

那眼神像利刃般凛冽,毫不遮掩地穿透他的灵魂深处。眼前的男人,明明没有半点怒意,却自带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那是一种近乎野性的锋芒,像夜里的狼,无声无息地锁定了猎物。

一开始,瑞伦怎么都无法把眼前这个红发男人和记忆里那个身披重甲、动作干练、总是藏在头盔下的“深红骑士”联系到一起,

可唯有这一道眼神,凛冽而坚定,却让他无比熟悉——

的确,这才是真正的维达尔·格雷卡斯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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