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话 覆灭的古国

作者:夜琳夜琳安 更新时间:2025/8/8 13:00:01 字数:4920

自从那场动乱之后,维达尔与塞兰斯便失去了所有联系。帝国的新法令将他们一同列为叛国者,昔日的同僚与骑士团成员变成了冷酷的追捕者。往昔的荣耀与身份归于虚无——他不得不抛下赤红的披风和铠甲,只身流亡在北地的雪原与密林之间。

流亡的日子里,最令他头疼的,并不是严寒和追兵,而是那个被公爵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小鬼——瑞伦。维达尔早就习惯了遵守命令和坚守职责,可让他一路“暗中保护”一个自己根本不怎么喜欢的孩子,这任务实在难称愉快,但塞兰斯的命令他又不能违抗。

他真不明白,那个看起来内向安静的小鬼,怎么真有本事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自己放在他身上的魔法都不起作用,护卫任务无非是多留个心眼,现在倒好,成了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幼崽监工”?

除此之外,为了避开帝国的耳目,维达尔易容成的旅人、药贩,甚至流浪汉不计其数。他习惯了在每个陌生村落的夜晚收敛气息,时刻提防着巡逻军队和悬赏骑士的脚步声。孤身穿行于密林与雪原之间,跨过冰冷的河流与荒废的桥梁,每到一处,他都暗中查访有关混沌力的信息,可惜都没有什么结果。

这是公爵交给他的任务。

混沌力是一种破坏力极强,远超常规魔法,能直接摧毁自然的平衡与秩序的力量,与魔力截然不同。

它一旦泄露,无论生灵、植物还是环境,都会被其侵蚀、异变,不过,他也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力量。

他从未质问过理由,只是本能地执行命令。命令之外的情绪,他很少留给自己。

终于,他还是追到了这里。

初到罗特村时,天色还未全黑。空气中夹杂着焦灼与腐烂的味道,地面遍布枝刺的痕迹,村民惶恐,四处可见烧毁的屋梁和哭泣的孩童。他没有现身,只静静地站在村口的阴影里。这样的混乱,他见得太多。

顺着那股混沌的力量,他找到了灾厄的中心。那一幕的恶意与绝望,让人几乎作呕。而真正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倒在血污与枝蔓中的瑞伦——

一名少年正死死地抱着他,神色惊惶无措。

那一瞬间,他相信自己失败了——任务目标彻底沦陷,塞兰斯唯一的托付毁于此地。

一股沉重的羞愧和自责压在心头。维达尔一向以冷静自持自诩,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无力又无用。塞兰斯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务必让他活下去。”

可他却眼睁睁看着那孩子倒在风雪与黑暗之中,什么都做不到,他来得太晚了。

愧意几乎将他击垮。他甚至一度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直面那具瘦小的身影。那些关于使命和责任的誓言,如今全都成了嘲弄自己的重负。他只能机械地做着最后的努力。余下的攻击中,他运起魔力,为那个灰白发的少年和怀里虚弱的瑞伦挡下攻击,这样,还能让他稍微免于彻底的自责与崩溃。

然而,就在他陷入无助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他亲眼看见他的身体忽然间亮起一道晦暗深邃的光芒,伤口愈合,黑色的火焰自指尖燃起,像是从深渊最底部挣脱出来的力量。

许多过往的疑问在那一刻仿佛有了答案。

紧接着,克洛打断了他。

“这位先生差不多可以把人放下来了。”她看了看被他拎着还没缓过神的瑞伦,又抬头望向维达尔。“怎么,原来你们认识啊?早说啊,别把孩子吓成这样。”

维达尔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眉头微皱,扫了一眼克洛,乖乖地把瑞伦放了下来,只是动作依旧干脆有力,没有半点犹豫。瑞伦被放回地面,还愣愣地看着他,心里一团乱麻。

片刻的沉默后,瑞伦终于小声开口,像是在替维达尔介绍:“这是……维达尔,芬里尔堡的骑士长。他是,呃……我父亲的直系下属,是个很厉害的骑士长。”

维达尔听着瑞伦这别扭和不准确地介绍,实在有些无语。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几乎全落在了克洛身上,直觉告诉他,这个温和笑意的女人,知道的远比她愿意说的要多。维达尔在瑞伦昏迷期间,便悄然在罗特村建立起一张简易的信息网。他善于听人说话,也善于辨别谎言,所以他现在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脸上总是带着笑的人,通常都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我是这小子的护卫,接下来无论到哪儿,我都会跟着他。”维达尔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克洛只是回以微笑。

“那太好了,接下来要谈的事,省得还要避开你。”

画面一转,三人已来到了遗火祭坛前。

经历了混沌种的侵袭,祭坛原本巍峨的石阶此刻裂痕纵横,许多壁画碎落、石柱残破,地面塌陷出好几道深沟。残雪中,依稀还能看到黑色藤蔓曾经疯狂蔓延过的痕迹,那团祭坛中央的遗火依旧燃烧。村民们并未放弃这片神圣的遗址。混乱结束后,家家户户自发出人出力,或搬运石块,或补刷壁画,将破碎的祭坛一点点修缮起来。有人在祭坛下供奉新鲜的粮食和干花,也有人用碎布缠起残缺的龙像,表达对黑龙的感谢,那时,克洛也险些被误认为是黑龙派来的使者,差点被村民簇拥起来顶礼膜拜。为此她只能耐心解释了许久,才算让大家恢复理智。

“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她微微颔首,语调里带着对维达尔的尊重,也藏着一丝锋锐。“虽然这样问有些冒昧,但现在事关重大,也顾不上太多礼节。”她直视着维达尔,认真而坦率地道:“这位骑士先生,既然你是瑞伦父亲的旧部——我想请你如实回答我。你是否知晓,瑞伦……他,真的是公爵和圣女的亲生子嗣吗?或者,他的血脉里,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克洛的目光里带着探寻、疑虑,甚至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又或者说,她是在试探维达尔已知的信息量。

这番话落下,空气像是一下子凝固了。

瑞伦本能地屏住呼吸,心脏怦怦直跳。

“在我所能查证的所有记录里,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不是那两人之子。家族里也有流言,说他的身世特殊,我想除了当事人,没人能完全说清楚。”

“现在完全联系不上那位公爵先生吗?”

维达尔摇了摇头,神色淡然,但声音更低了几分:“自那场动乱后,音讯全无,我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他略顿片刻,随即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住克洛。“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空气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丝淡淡的魔力波动,像静水下的暗流。克洛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气氛的变化。

“你究竟是何人?来自哪里?为何你会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二十年前那场尽人皆知的灾厄,你……根本没必要装作不知情吧?”

他一字一句,说得不疾不徐,却每句话都像剑锋逼近。

“你说得没错。我并不是本地人,也不是黑龙信仰的信徒,更不是谁家族里留下来的余烬,也并非……研究遗迹的学者。”

克洛和维达尔的对峙,让瑞伦有种微妙的疏离感,仿佛自己又变成了“被讨论的谜团”,而两位“答题人”却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底牌。

维达尔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你能净化那玩意,还能在罗特村这种局势下安然无恙,不可能是‘偶然路过’。你知道得太多,又遮掩得太巧。我不在意你的出身,但我必须知道,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克洛没有立刻回答。她转过身,目光定定地看着瑞伦。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她毫不紧张。“我来自一个游走于各国之间的秘密组织——曼陀罗十字会。外人通常只会称我们为‘曼陀罗’——因为我们行动隐秘,踪迹难寻。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净化、清除混沌种。每当哪里有混沌力量失控,十字会就会派人前往处理。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是我一直携带的晶石,瑞伦可是见过很多次了。”克洛随手一抛,将那枚晶石精准地丢到维达尔手里,语气里带着点轻松的自信,也像是在有意打消他的疑虑。

“这是组织加工后的阳晶石,”她笑道,“没想到吧?这个世界的‘第五元素’不仅是珍贵的矿产资源,更是驱散混沌力的利器。”

维达尔握着那枚晶石,感受到指尖流动的暖意。过去无数混乱与灾厄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个世界,混沌之力从来都不是可以随意提及的话题。

“那你们组织是否清楚,混沌力为何会再次出现在这土地上?”

瑞伦听得有些混乱,于是他插了一句:

“再一次是什么意思?”

“那原本是该随着古老政权一同覆灭的力量……”克洛语气低缓,认真地答道。“混沌力严格来说并不算什么机密,只是大多数人选择了遗忘,或者装作从未听说。从瑞伦的反应来看,现在的书籍似乎都没有记载它。”

“那你是在哪听说过混沌力的?维达尔?”

瑞伦的问题让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最早是在帝国魔法师的口中听说的。”他低声道。“在禁典和密室议事中,这个词时常出现。”

瑞伦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三好骑士呢,原来也是会偷看禁——”

话音未落,维达尔已经一根手指敲在他脑袋上。

“就当是我讲故事给你听吧,”克洛对瑞伦笑了笑,“曾经,大陆上存在过一个叫作瓦苏达的国家——他们的子民以混沌力为根本,甚至将其视为立国之本。他们不像别的王国那样崇拜太阳、火焰或风,而是将混沌之力当作自己的根脉。他们相信,混沌孕育万物,所以在瓦苏达,混沌是祝福,可瓦苏达人没能想到,这样的祝福终有一天会变成最沉重的诅咒。与身体相融的混沌力,最初只是悄悄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后来却渐渐侵蚀了他们的心灵和躯壳。那些无法被控制的力量,如同夜里疯长的枝蔓,最终反噬了整个国家。曾经辉煌的瓦苏达,在混沌的风暴和永不止息的黑雪中缓缓崩塌。到最后,没有人能说清,是谁先背叛了谁——是混沌背叛了他们,还是他们本就从未真正掌控过这份力量……”

可瓦苏达的覆灭并没有随着他们的消失一同埋葬,反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撕裂了整个世界的秩序。

那被称作——混沌灾厄。

第一阵灾厄,落在了太阳之国赫利的边境。

那一夜,本应是祭日——赫利人会在沙丘上点燃火炬,以歌声祈迎太阳神托纳提乌的降临。成百上千的火焰如星河般照亮夜空,鼓声与颂词在沙海间回荡。然而,风却突然变冷,火焰像被无形的手掐灭,一盏接一盏熄去。天空染上一层病态的灰色,连月亮都被雾幕吞没。风雪自北方吹来,带着不属于沙漠的寒意。农田里的绿叶在风中颤抖,发出细微而痛苦的悲鸣;金黄的麦穗一夜之间枯萎,沙土化作漆黑的泥浆。

第二阵灾厄——飘向了东方的社稷。

社稷是礼仪与法度之国,城池森严,百姓信奉守护世界秩序的道士与天命之神。他们以符箓与阵法抵御外敌,却没想到阵法无法阻止混沌力渗入。那夜,朱红的城门被黑雪覆盖,符咒在风中燃尽。街巷中,纸灯笼一盏接一盏熄灭,化作无声的灰烬。道士们拼命绘制结界,念诵咒语,可符文在空气中崩散,连神像也裂出缝隙。黑雪侵入宫殿,玉阶上铺满死者的身影,帝王在燃尽的龙床上化为灰烬。社稷的琴声、钟声、礼乐声,全都被风暴吞没,只剩下沉寂。

第三阵灾厄——席卷了西境的阿多里斯。

那是一个以铁与火闻名的国度,骑士们自诩能用钢铁抵御一切。可混沌落下的夜晚,钢铁也像被腐蚀的骨头般粉碎。骑士团列阵在城墙上,举着长枪和盾牌,混沌一触便让盾面开裂,枪头断折。混沌兽如潮水般冲破城门,城堡的石墙在雾中崩解成碎屑。勇敢的骑士被侵蚀成没有意识的怪物,用撕裂的双手屠杀同伴。王座上的国王拔剑自卫,却在下一刻被自己的影子吞噬。火焰与钢铁的国度,在三夜之后只剩一片灰烬荒原。

第四阵灾厄,落在了北境的冰雪之国艾斯文迪。

艾斯文迪的冬夜本该宁静,极光在天穹燃烧,宫殿的冰塔折射着星辰之辉。这个信奉纯血与魔力的国度,自诩高傲如雪,不容任何污秽侵入。宫殿中的魔法师们举起法杖,试图用结界阻止蔓延。蓝白的魔力闪耀,可在下一瞬,光芒被黑雾吞没。结界像玻璃般碎裂,碎片化作乌色晶体反向刺入施术者的身体。魔力在他们体内逆流,化作自噬的毒。母亲抱起孩子时,那痕迹顺着她的手臂蔓延。尖叫声与吟咏声交织在一起,冰原上的狼群也在嚎叫中倒地抽搐,化作带刺的怪物扑向人群。王族的骑士们骑着雪狼冲杀,银盔在雾中闪烁,然而不久便被自己的坐骑撕裂。冰原的风暴卷起黑雪,将整座王城吞没。

当灾厄扩散到整个大陆时,诸神终于有所回应。

太阳神托纳提乌亲自降临赫利的废墟,以神血点燃天火,阻止混沌继续吞噬沙漠。他的血化作阳晶石,成为唯一能对抗混沌力的圣物。然而,托纳提乌也因此染上诅咒,在陨落前将火种托付给了子民。

风暴过后,大陆再无昔日辉煌。

赫利失去了太阳神,社稷古道被迷雾覆盖,阿多里斯的神殿化为焦土,艾斯文迪的冰塔坠入深海等等。

也许,是诸神的力量才让混沌力暂时散去。风暴过后,大地终于恢复了宁静,天空重新泛起光辉,仿佛一切都被掩埋在尘封的历史中。人们以为灾厄已经远去,世界可以重新开始。

然而,平静只是幻象。

在那片废墟之下,在无人踏足的地底深处,那个早已覆灭的古国仍在低声回响。混沌力的源头——混沌种,依旧潜伏在那里。它们像是被遗忘的噩梦,蠢蠢欲动,等待再次破茧而出。

“我们不知道它究竟从何而来,也无法确认是否曾被彻底净化。我们只知道,一旦它重新觉醒,世界将再度陷入同样的深渊。”

为了不让悲剧重演,曼陀罗十字会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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