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原加群越来越在乎了。
教师的岗位就是有这种无形的魔力。
他越来越看不惯能力者们如此无条理地生活下去。
临近暑假，班上出现了一起非常恶劣的事件。
当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学生们行礼坐下时，最后一排，上条当麻的椅子“倒霉”地垮了，惹出一阵盖过木原加群的哄堂大笑。
木质的椅子腿断开，木头的纤维上明显是整齐的切口，只留下末尾半指宽。沿着切口下来才是突然的压力导致弯折变形的木纤维，拖出一条难看的尾巴。
“谁干的！”
木原加群破天荒地发了火。
孩子们才有些害怕，默不作声。
最令木原加群生气的恰恰是众人的沉默。
上条当麻因为自己的不幸，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又是完全放学，最后一趟校车开走之后才急急忙忙跑回宿舍。
能够趁上条不在教室的时候，这条腿已经被切断了一半，这样的机会有多少呢？
下课的几分钟？
或者午餐后的几分钟？
上条当麻就喷溅的水搓洗衣服上的油渍的几分钟？
无论是什么时候，教室里应该有很多人。
大家明明知道是谁……只有木原加群，和上条当麻自己不知道。
时至今日，如果让木原加群选出几年职业生涯中最糟糕的一节课，木原加群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节。
木原默默地站在讲台上，注视着教室后面的标语，然后向下，怒目圆睁。
学生们有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有的低头看着自己摇摆不定的大腿，两边的学生盯着身旁的墙面发呆。
都不说话。
教室陷入一片沉寂，遮盖不住上条当麻的哭声，即使只是啜泣。
就这样，老师和学生僵持着，整堂课。
这个班级还有救吗？
事后证明，这堂课没有任何正面的效果。
上条当麻不可避免地越来越“不幸”。
学期末的测验中，班上唯独平时常规科成绩尚可的上条当麻没有合格。
班级总评名列前茅。
和孩子们一起获得表彰，然后受到了校长的特别接待。
“愁眉苦脸的老师来啦，” 亲船最中笑盈盈地，“几个月的教师体验，如何啊？”
“对不起，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是吗？真奇怪，可是我问班上的学生，大家说——有满满的收获。木原老师还要带给学生们怎样的成长呢？”
“我……”
木原老师的尾音拖得老长老长：“我……”
亲船最中微笑着，**眼睛。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木原重重地栽下头去，闭上眼睛胡叫：
“我什么都没有给他们。”
在研究员的指导下，他们接受了能力开发。
科任老师的帮助下学习了和超能力有关的知识。
“我教过什么呢？没有人听……不用听……今天的成绩是因为他们本身……优秀。”
“孩子，”亲船最中的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我很欣慰，记住这份悔恨，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老师。”
从实验室来，木原加群向来不接受安慰的话。
比如实验已经失败，受试者的心脏再不能重新跳动，这时忽然有人说：“你已经尽力了。”
字字夹杂莫名的无力感，眼前，脑海中，充满遗憾的场景反而越来越清晰。
“如果当初我采取另一种方式会怎样呢？”
或者。
“质疑我的计划吗？我的实验计划果然脱离了实际吧。”
木原加群会忍不住往这上面想……
他注视亲船坚定的眼睛。
亲船问：“学生们还好吗？有没有讨厌的学生？”
“怎么会……呃，学生……孩子们都是好孩子。”
“久仁崎主任建议说，经过一年，学生的素质优劣已经体现，应当把资质好的学生和资质差的学生分开，特别提到要从你的班上抽走资质差的学生，你同意吗？”
“我当然不……”
话说到一半。
停下了。
“我有什么资格决定他们呢？”他质问自己。
他们不喜欢木原。
木原也讨厌他们幸灾乐祸、欺负弱小的模样。
他们有能力，而且以后也会把能力当作存在的意义。
木原不需要他们的能力，也不需要奖励。
他原本的研究领域就和超能力开发的关系不大，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既然不能引导他们，对于他们的前进，木原给不到任何帮助……木原凭什么去干涉他们？
而且……
木原难道有其他的办法吗？
把目前的班级整合成一个像样的集体？
如果把上条当麻这个不幸的焦点去掉……或许有可能……
“他提到了你们班的上条当麻，这次考试只有他不合格，至今没表现出任何微弱的能力，留在班上只会拖后腿，去掉落后的学生，学校好为剩下的学生多安排能力训练。”
如果离开这群高高在上的能力者，对于上条当麻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反正无法获得能力，不如追求舒坦点的生活。
就算最后让上条成为了出色的能力者，对于原本可以追求另外的教育的其他学生是否公平？
“既然从学生的角度无法选择——考虑考虑自己呢？我该说‘好’，还是‘不好’？哪种回答比较让校长满意？”他暗暗地向自己发问。
注视亲船布满皱纹的脸。
分辨不出这张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只有微笑。
不得不说，亲船挺有做领导的气质，尤其是这张脸，简直是专为做领导而生的。
矛盾了足足几分钟之后。
木原终于从唇间艰难地挤出回答：“我暂时不能答应。”
“为什么呢？”
“这……我……啊……”
说不出来。
只是直觉地认为，如果自己答应，就是做了一件坏事。
“不急吧，分班需要等暑假之后，试试吧，找到阻止我的理由。”
当木原回到熟悉的教室，大家已经放学，上条当麻留下来。趴在窗口上，睁大澄澈的双眼，遥望远去的校车发呆。
夏日的晚阳刺出辉光，上条的皮肤呈现出橘红的色泽，后颈上细密的汗珠闪闪发亮。
木原加群走近：
“上条当麻。”
自己惊叹于曾经从未发出如此威严的声音。
“是，老师。”
上条当麻转过来。
怯懦地直视。
“告诉我，来到学园都市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