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条当麻需要补课,我还不能放暑假。
可我为什么不希望上条当麻离开呢?
亲船校长没有因为他的失败而责怪我。
放弃或许才是我们两个人的最佳选择……
“独自生存下去”。
我了解他说出的这个答案经历过怎样的冥思苦想……
我知道最近有多少……不好的事和言论……
……我果然希望留下些什么吧,作为一个老师,在上条当麻的灵魂中……
即使过程痛苦不堪。
孩子啊……
我当然可以哄他开心,他特别容易满足。
之前我在课堂上,对全班夸奖上条同学:“有进步。”
短短一句话,让上条整天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但是。
他不能永远因为害怕被驱逐而主动躲离,否则……他的成长又在哪里,他总有一天会躲无可躲。
“走,今天的补习,我们不在教室上课。”
我对他说。
学会如正常人一般生活,然后才有机会慢慢成为正常人。
我牵起他的手,他的“不幸”显而易见,擦伤的手掌上满是灰尘:
“跟我来……”
走出学校。
来到大路上,面对放假的人潮。
“昂首挺胸地走过去,因为你和他们一样。”
我故意选了一辆满员的公交车,用我最大的嗓门对一位二十岁上下,穿着工作服,大概刚毕业的研究员喊:
“喂!可以请您让个坐吗?”
我感受到了自己的脸颊正在发烫。
我不敢转身……后背感受到一大把强烈的视线。
压得我喘不过气。
研究员没有站起来。
他扶正眼镜,冷冰冰地观察我,和小上条。
我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喂!可以请您让个坐吗?”
最大的声音重复一遍。
我感受到汗珠沿我的发丝流下,滴入我的衣领,传来一瞬冰凉的触感。
我当然了解研究员,我自己就是。
他们一般不擅长应付这种人群,比起人,他们更喜欢没有生命的物和数字——这会简化问题。概念为上,不懂拐弯抹角,更不懂拐弯抹角地拒绝……因为这个过程也同时折磨着我。
镜框中的小黑瞳正在颤抖,眼白上血丝缠结。
我不由得攥紧上条的小手。
即便是为我自己,我也绝不应该退缩。
“请吧。”他说。
我光荣地把不知所措的上条当麻抱起,庄重地放在座位上。然后扶着椅子的靠背,站得笔直,就像上条当麻的护卫一样。
请大家都来看。
作为老师最珍视的学生,他值得享受这样的待遇。
“他好像已经很困了,要不……”上条当麻偏过头来悄悄地表示自己的担心。
“不知道,我不管,我只负责管我的学生。”
于是上条当麻只能扭扭捏捏地坐好。
这是老师布置的任务。
一路拥挤后,我们到了儿童乐园。
由于经过超能力开发之后,即使是暑假,都市也一般不允许学生外出,也不向家长开放。
理由是:保护都市机密。
各种游乐设施确实一应俱全。
只是没有父母的假日对孩子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独自生存下去”。
对于眼下的上条当麻而言,当然是不错的答案。
不如说学园都市里的所有学生都有类似的意味。
拿到和上条当麻完全相同的学生票时,我才意识到——我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虽然我对我父母的模样完全没有印象,他们大概是令人敬畏的“木原”吧——反正假设现在,我和我父母擦肩而过,我想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忽然想起来一般,问上条:
“想家吗?”
“有点。”
我摸摸他的头,硬挺的头发轻轻挠着我的掌心:“上条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他……”上条当麻吞吞吐吐,“他很高,很帅气,只是经常不在家。”
“上条的母亲呢?”
“很漂亮,很温柔,唱歌很好听。”
“漂亮”的发音搞错了。
我忍不住抿嘴一笑。
人生就是如此……从孩提时,就要接受许多遗憾,万全的方案往往是无法选择的方案。
“如果有机会,愿意带我认识你的爸爸妈妈吗?”
“好。”他仍然低着头。
不知道要做什么。
原本我计划上条当麻自己去玩,我就坐到树荫下去乘凉。
远远地看见广场中心的上条当麻左顾右盼,不停地给四面八方经过的学生们让路,尚小的身形如同一片羽毛一般,在人海中无目的地飘啊飘。
我果然于心不忍。
三步两步地回到他的身边:
“有什么爱好吗?”
他摇头。
“喜欢什么呢?机甲?动物?超级英雄?”
他茫然地抬头。
我大概猜到了一二。
由于他的不幸,他的父母或是迫于外界对他们的排挤,或是真的担心他们的孩子遭遇不测,只能将他隔离起来,没有机会接触外界的事物……来到学园都市后,情况完全没有好转。
是个可怜人。
但是他光成为一个可怜人远远不够。
“不知道要做什么?”我问。
“不知道。”
“会游泳吗?”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答案了。
万一上条当麻在水下的时候,脚“不幸”地抽筋了怎么办呢?
上条当麻不可能学过游泳。
大概算灵机一动:
“我们去游泳吧,我教你,这就是我们补习的内容。”
现在,我坐在游泳池边,偷偷摸摸地抠弄脚底的死皮。
望着上条当麻的腿打起的水花,我的心随之绞痛……
他让我回忆起这个失败的学期。
他双腿一蹬,抓着浮板飘向岸边,抬起头来,似乎在期待我的夸奖。
“嗯,很有天赋,休息一下吧。”
我当然不会吝啬这种不值钱的快乐。
举目是无瑕疵的艳阳。
上条当麻用手肘支撑着,一点一点挪向岸边,翻个身,仰面躺倒,小肚子一鼓一鼓,挤压着空气。
有一瞬间,我回忆起另一位爱游泳的朋友。
以及他的一举一动。
“舒服吗?”我问上条。
“是……”
微弱的回应。
“其实老师有一个问题要和你探讨。”
“唔?”
上条当麻挣扎一下,瘫软的手脚划动着。
“你休息,”我轻轻按住他的肩头,“我只是忽然记起一些闲事……你说……我们所追求的‘独立’是不需要依赖于任何其他,独立于世界外?还是从世界上划分出一小块领域,告诉大家:‘这是我的领域’——世界之内的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