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东西没体验呢。如果只是因为不幸就什么都不做,被过往或者被人们的常识束缚住手脚,让人生大打折扣的话……就太浪费了吧。关键是你,你自己,作为一个人,你应该拥有什么,怎样……”
我盯着上条,思考接下来的话是不是应该原原本本传递给上条当麻。
我憋了足足有好几分钟……既然上条自己都这么认定了,我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
这样思量着:
“怎样接纳一个倒霉透顶的自己,怎样被接纳……只有你的倒霉被人接纳,你的善良才有意义。”
上条当麻呆呆地大口大口往外吐气。
“唉。”
我让他休息一会。
顺便,我自己也休息一会。
“我们做一个假设,假设上条当麻突然善心大发,决定离开大家,不再为大家带来噩运……再假设大家十分讨厌上条当麻这个灾星,决定把他逼出学校。结果是不是完全相同?你的善意是否相当于众人的恶意?如果按照这个方法推理下去,这个举动带来的影响真的有你想象的那样正面吗?”
“哈……”变成轻轻地喘息。
凭我不长的教师生涯积累下来的经验来看,上条当麻绝对没有听懂。
一声不吭。
不知道要怎样配合老师,连不懂装懂都做不到。
好吧……
我举个例子。
“一放松下来就口渴呢,去给老师买瓶汽水吧。”
身上的水渍被阳光逐渐烘干,带来最后一丝清爽的触感。
顿时放松下来的肌肉似乎依旧不停地抽动,手掌忽然一滑,整条手臂垂到一边……心跳并不急促,却感觉相当“沉闷”,“咚咚”地撞击着胸腔。
我居然有些昏昏欲睡。
当初做研究员的时候无法设想:
差不多40天的暑假要怎么过?
当初幻想要去世界各地旅游,去看看外面辽阔的冰原之类的东西,真到放暑假时,才恍然大悟——这些时间只是用来休息的时间而已。
至少对于目前的我是这样——完全不想动。
没有学生,最后的精神也被抽离出去了一般软了下来。
以前……放学的时候也是……不想做饭,拿成箱的面包应付……双休日一般就懒洋洋地躲在租住的房间里。
“哈……”
趁上条不在,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最近……也真是越来越不体面了……
眼角的余光能够扫到其他的学生们。
还有水面上,突然出现的波纹。
一圈……一圈……
我舒服地躺在泳池旁边,然后波纹反过来,往中间聚集,呈现出粘液般的质感,紧紧贴合着我的小腿。
一瞬的灵感让我忽而有所警觉。
“哗啦——”一声震响,层层的水涡如两条大鱼衔住我的双腿往水下拖去。
再度睁开眼时,只见自己完全陷入漩涡中,水面上布满了洁白的水花组成的螺纹。
由于是学生泳池,水并不深,轻易就能触到池底。不到一米深的泳池水下……我几乎是半躺着,头伸不出水面。全身的皮肤感觉不到丝毫清凉,水异常凝滞粘稠,就像不是处在水里,而是处在鱼肚中一样举步维艰。
有人压在我的胸口上,双手掐住我的脖子,手指白白的,尖尖的,细细的。水中细细的泡沫遮盖住我的视线,朦胧如雾气般。
我看不见。
但我其实知道的……
有人受伤。
就有人报仇。
顺理成章。
几年前我尝试过将当时新出现的脑波控制技术,试图模拟脑波信号传入“即死”的信号完成我对濒死体验的研究。
后来当然是失败了。
当时还没有出现稳定控制脑波的仪器。
我只是认为……既然我被大家称为“少年天才”,或许不需要按部就班,可以按照灵感,或许可以取得与众不同的进展。
反正这样的尝试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损失,耗材随处可见。
实验失败的原因是接受“即死”信号的大脑再也不能读取外界的其他指令。
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这些认定自己“已经死亡”的大脑。
它们真的死了。
我们把这些完好无损的尸体按器官卖给第十三学区的一家医院,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倒小赚一笔钱。
下面的研究员们如释重负,商量着要庆祝。
他们去吃了顿好的。
我没去……失败不值得庆祝。
我没阻止……我的下属们因为我的任性,半个月来的研究一事无成,至少……我想安慰一下大家。
当晚我坐在清冷的实验室里考虑我的下一次探索。
消逝在实验室里的生命多到我数不过来,研究员不可能天天哭丧的。
“或许是对我自大的惩罚吧……”默念着。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呢?
我不会后悔吗?大家不后悔吗?
明明是一个新方向。
“果然我的尝试意义非凡,至少我知道了脑波的工作顺序会造成怎样的影响,我让获取真理的过程更快一步。”这样想。
我当时还小,的确是懵懂了,草率了。
但如果我不鼓起勇气,或许这个领域的研究就要陷入停滞。没有人知道后来的科学会发展成什么样,会有什么新的技术,可行的技术出现,因为只有去实施才知道不可行。
我和老师,和学生们,要考虑的东西本来就不一样。他们获得了我们所探寻到的知识,而我们则必须在最前面孤独地探寻,漫无边际又模糊不清。
所以我没有错。
他们有正确的方向,我们没有,不应该这样衡量我们。
咕咕的水声就在耳边响起,隐约可以听到岸上的喧嚣。
警备员已经到了,我不能让她见到警备员……机会都不能有。
绝不能让她携带我的过往,落入警备员的手里。
混乱中,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试图伸出手掌,捂住她的嘴巴。
我看到了我手臂上凸起的一道道骇人的青筋,在一片混沌里乱搅动。
我忽然感觉我所厌弃的所谓“黑暗”和对生命的轻蔑意义非凡——它们早已成为某些人赖以生存之物。
我是想和过去决裂的,是她的出现,干扰了我正常的生活……都是她的错。我不能让自己重新显露出过去的模样……绝不能……
双手按住她的口鼻,拼命往下压,仿佛要把她所知的秘密按进肚子里……不,按进水里,按到地下去埋藏。
四周的水越挤越紧,几乎要把我压碎。
然后,“咔”地,我听到了一声不正常的,“折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