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当然是去角斗场。
巨大的石碗仿佛平地而起，中央是宽敞的战场，四周逐渐升高，用石头筑成观众的座位，拱形回廊环绕场地，一柱一石，让一切显得既粗犷，又细腻。
真羡慕曾经的斗士。
可以在几乎无可挑剔的舞台中间和野兽搏斗，享受万众瞩目。
我只能到狭窄的女宿舍去战斗，还要被人唾弃。
要是可以在里面和什么怪物打一架就太完美了，可惜没有。
然后，我和安杰洛顺路去了附近的教堂，他说有一个名叫“真理之口”的东西，一定要让我参观。
我问他原因。
他说：“如果说谎的人把手伸进‘真理之口’里面，就会被咬住。”
我顿时眼前一亮。
倒不是因为信以为真。
从小，人们就被告诫“不要说谎”。
学园都市的图书馆里有《亲蛇子蛇》的绘本。
安杰洛这边也有说法，说人类是因为被蛇“诱骗”，所以被逐出了天堂。
于是人们对撒谎者充满敌意。
至于上帝，亚当，夏娃，蛇……
其中到底是谁说了谎呢？有点不好品评呢。
这样的传说，或是寓言随处可见，而把传说具体到某一个现实存在的东西的说法，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哈哈大笑：
“如你所言，它岂不是要连牙齿都嚼碎，嘴巴都咬烂啦？”
我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投来异样的目光。
安杰洛甚至来不及捂住我这关不住事的大嘴巴：
“快别这么说，既然来到这里，如果不去一趟，不是辜负了自己的一路辛苦吗？”
“有道理，刚刚确实是有些急于论断啦。”
“而且，亚雷斯塔应该说过吧，敌人极有可能是教会的人。”安杰洛凑近我的耳边，用最低的声音。
“哦，顺路吧。”
安杰洛是本地人，学园都市联络到的助手，科学的爱好者和支持者。
我从学园都市坐飞机来到罗马，受到了安杰洛的款待。
但我极度不喜欢教堂这种沉寂的氛围，脑海中角斗场的记忆不断翻腾。
“真理”的石头大脸盘坑坑洼洼，嘴巴里面却已经被无数手掌摩擦过，光滑无比。
“因为会咬人，所以被人弄去了牙齿吗？”
安杰洛连忙反驳：“怎么会是这样呢？只是因为‘真理’非常受欢迎，无数人希望触摸而已。”
“哦，这样啊。”
我把手伸进黑洞洞的“真理”里面。
嘴巴没有动静。
“嗯……说些什么为好？”
我问安杰洛的意见。
“随便说吧。”安杰洛没有拦我。
我说：“我从小被学园都市收留，都市给予我容身之所，又让我获得了万众瞩目的能力，希望我能早日抓住迫害学园都市的敌人，不辜负亚雷斯塔的期望。”
“真理”纹丝不动。
“安杰洛，这是为什么？”
“哈哈……呃……大概因为它是罗马的雕像，听不懂外语吧，用意大利语试试呢。”
我用纯正的意大利语说：“来到罗马之后，我才意识到，广阔的世界原来有许许多多美丽的文明，我爱罗马，我爱意大利，爱着这个世界。”
“真理”紧绷着灰白的脸。
依旧不动。
大概因为是古代的罗马雕像，听不懂现代的话？
我又用磕磕绊绊的拉丁语，压低声音说：“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凭借虚无的地位来颐指气使，我迟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真理”依旧不予回应。
于是我大叫起来：“安，怎么办啊，‘真理’坏啦！”
手依旧没有离开“真理”的嘴唇。
安说：“怎么会呢？”
众人疑惑地看过来。
我连忙说：“不是我弄坏的，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安瞪我一眼。
我的惊呼惊动了一位修女。
不是教堂里的修女，是路过的修女。
修道服也不是我在这边最常见到的黑色，而是纯白，胸前有鲜艳的红十字架，上面所有污渍无处遁形，形成一片灰蒙蒙的感觉。
头发不是纯正的金黄，略微散乱，毫无光泽。
一个陈旧的少女。
和我相比，仿佛她才是远道而来的人……
修女端端正正地走到我跟前，我才注意到她……比我还高大，碧眼温柔地注视我，就像对待小孩子一般：
“毕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有的事情终究只是传说而已。但它已经是这座城市的文明标志，重要的是你不应该来这里撒谎，要对它有对人类心灵同等的尊重。”
我向她勾勾手指，让她凑近：
“我当然愿意相信这些说法，也会尊重教堂里的神……可是，我确实又生活在谎言之中，神似乎并不关心我吧。”
修女的脸色更加暗淡。
近乎和石头的颜色等同。
我回过身去仔细研究石头，和石头脸贴脸：
“不咬人的‘真理’吗？”
安杰洛上来拉住我的胳膊，仿佛预知到我要做些无礼之举。
修女因为紧张，大气不出。
可爱。
“真是……”我停顿许久，“非常巧妙的设计呢。”
拍拍“真理”凉丝丝的脸颊。
我又把手掌放进“真理”的嘴巴里：
“神可以帮助我吗？从充满谎言的世界里走出来？”
就这样，我们借修女姐姐混进了教堂。
她带我认识了一位三十来岁的金发神父。
她说：“向他倾诉你所受的煎熬吧。”
我和神父一起走进了房间……
后来我才知道，我顶撞了一位罗马正教著名的人物——丽多薇雅·罗伦婕蒂。
当年她还在罗马的周围游走传道。
安告诉我，丽多薇雅以注视并引导不幸的天才为乐，她能够来和我说几句话，说明她打心底认可我，而且真心希望给我适时的救助。
我说：“她真的在乎我的想法吗？她只是希望我不要在教堂里面胡闹，顺便给围观的教徒们一句合理的解释吧。”
安嘲笑我太阴暗。
我摇摇头，摆摆手，不再说什么。
到晚上，我和安来到酒吧。
借到充电器，刚刚打开手机，便收到了木原加群的十几通来电提醒。
一路疯玩，毫不理会其他。
要不是加群提醒我，出发前的目标估计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主角’的线索呢？找到没有？”
多亏木原加群，总是对事情念念不忘。
“我已经注意到了几个惹人注目的人。”我搪塞。
“听说学园都市开发出了最强的能力者，他该不会是主角吧？”
“最强”……吗？
“这涉及到方向的问题，你认为呢？不如现在猜猜，主角是一个强大的人？还是一个弱小的人？”我发问。
木原答：“主角当然是强大的人啊。”
“可我认为亚雷斯塔如果足够高明，他应该选择一个弱小的人。”
木原明显迟疑而茫然：
“为什么？”
“嗝……”
我喉间一紧，大股混有酒味的空气弥散在厕所隔间里：
“因为科学就是这样，从弱到强，从不能到能。只有遵循了科学的规律，这个‘主角’才有可能对科学有帮助。”
“可是……不能对他掉以轻心啊。”木原争辩。
“是，亚雷斯塔从来没做过什么令人折服的事，我不相信作为领导的他足够高明。如果他昏招频出，我当然要及时给他纠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