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上赫然一滩鲜血,血滴一直喷溅到墙壁上,画出一朵巨大的红花,头部被多次敲打,微有变形。
令人冷汗直冒。
然后是第三具尸体,楼下不远处双腿张开靠墙坐的尸体。手仰放,手背摩擦地板,几处破皮,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外伤。脸还很温暖,皮肤又软又滑。
“等等,等等,难道我……猜错了?”结标淡希犹犹豫豫地走近,翻看死者随身携带的证件,若有所思。
死者名叫玄海夕香子,高中一年级学生。能力是空气聚散:利用分子间的相互影响,调整空气密度,依赖密度的变化形成范围极广的飓风,或者具有直接杀伤力的临时武器。
强烈的气流造成严重的事故。
“可是这明显是加害者的能力?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被留在这里?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倒下?”
AIM被干扰,以至于此?可是明知AIM被干扰,为什么要涉及能力呢?
为这一瞬间的自爆?
然后是木原,又是哪位领袖?
“木原?”
木原小小的身体背对她。
外表看来似乎是初中生……不对,是小学生。他低下头,浓密的发丝上裹了一层尘土,直挺挺地向外翘起。他的脸红得像在滴血,呃……确实正在滴血。混合杂质的血滴从微微绽开的肌肤中冒出,向外吐着细小的泡沫。伤口因为强力而扭曲,呈现出一道暗红,表面上有一张若隐若现的薄膜。
手电筒被抢走后,他就一直抓住自己的小臂。
“受伤了?”
“用硬木桌面抵挡攻击,把手臂震伤了。”
幽蓝的眼眸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又盯着地面,然后在试探中慢慢抬起。
结标淡希实在没办法把他和“罪犯”或者“领袖”两个名词联系到一起。
医护人员暂时没有来。
“木原?”代煌志首先赶到,垂在额前的细丝随着他的呼吸摆动。
用牙咬着香烟的滤嘴,声音含糊不清,嘴唇一开一闭,吐出一个整齐的烟圈。劣质的运动鞋踩着碎瓷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管理人员立即联系焚化厂,运尸车即刻就到。
“清理干净吗?”
“清理吧,我马上离开。”木原回答。
趁两人的注意全在这最后一名死者身上,结标淡希惊魂未定之际,木原早已不见踪影。
代煌志“噗嗤”一声,舌头一卷,一口气将抽剩的烟头喷个老远。滤嘴上接连两三段齿痕,火星上下弹跳。
指挥老师们打开房门,搬运尸体。
大概……确实有上十位死者。
“明明有覆盖全域的AIM干扰器,为什么?”
沉默。
另有隐情吗?可是,原因……高层……黑暗……各团各派……即使站在反叛者的视角,似乎都没有逻辑可言。
即使是再恶毒的人……大概……也没必要对这群没有希望,无可救药的人落井下石。
难道有人不愿意吗?
半晌,他说:“暂时无事可做,回去睡觉吧。”
结标遵命而退。
老师们忙活了半夜。
但太阳再次升起时,楼道里早已不见当时的痕迹。过去真真切切的感受,也仿佛一场噩梦一般,现在梦醒了,一切照常进行。
课堂照常,劳改照常。
逃避劳改的学生一如往常地被关进禁闭室,踏过曾经沾满鲜血的台阶,手撑曾经涂有脑浆的扶手。
玄海似乎并不曾存在于此。
一连几天,恐慌似乎只存在于几位新入生脸上。
结标淡希,还有曾经手下的几位“从犯”。
就是她的学弟学妹们。
而且莫名其妙地,再也没有人阻拦结标淡希。
“木原是什么人呢?”
问同进来的木羽同学,木羽犹豫,说:“大约是一位研究员?”
结标连连摇头:“没有任何装备的研究员凭什么敢久留在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啊?”
“对不起。”木羽鞠躬。
问其他的学弟学妹们,也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绝大多数人表示根本没映像,剩下一部分人的表述也十分含糊不清,得到的结论无非又是“普通学生”而已……没有人知道木原的住址,就连“木原”的存在都得不到明确的答案。一些偶然的机会可以听到有低年级的学生讨论“木原”相关的话题,借由诸位前同事收集到的资料,却完全没有对应的信息。
所以结标淡希一直在校园内徒劳地兜圈子。
本周最后一个工作日,炎夏终于显露颓势,仿佛冷空气的迟到是因为它们在积蓄力量。蔚蓝色的天空为了迎合逼近的霞光不惜将自己的身体染成俗气的橙红色,天边几片洁白如雪的游云也不知羞耻地附和着,垂暮的斜阳在地平线上急剧膨胀,似乎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
夜晚也趁人们犹不知情的机会悄悄扩充势力,和冷空气共享胜利的果实。
也可能是天空和太阳面对不可避免的熄灭时产生了无用的临时结盟,不甘心地孤注一掷。
几片稀疏的黄叶混淆结标淡希的视野,为了把他的注意力从丑态毕露的太阳老父亲上挪开,它们让自己显得更加干瘪无力,随风翻飞。
都是不光彩的事。
不知名的鸟类在窗前发出沙哑的哀嚎,把课堂的尴尬气氛推向顶点。
“想抽烟……”代煌志扫视空了一半的教室,打着呵欠,脸憋得紫青,牙咬得咯咯作响。
残留的课堂,代老师不想浪费在如流体或扩散之类无聊的东西上,黑板上排着两道有趣的智力题。不过学生们和他一样东倒西歪。
垃圾桶旁边的座位……
木原破天荒地没有睡觉,给足了面子。他颦眉疾书,左臂无力地垂放在大腿上,衣袖高挽,已经略显红肿。
败退的光芒寄身于他,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抹黄玉色的光晕。
木原越是想躲,在代煌志的眼里就越是显眼。
“无聊,下课吧。”
“正好让我看看木原小朋友在干什么。”
“噗!”代煌志被草稿本上怪诞的形象逗得忍俊不禁,纸上赫然摆着龇牙咧嘴咬着烟的自己,画里的他向前伸着头。脸部被大肆特写——故意丑化。他充满自信的大眼睛被两道黑线排成了贼眉鼠眼;牛血色的嘴唇像链条一样连接着他稀疏的黄牙;原本圆润光滑的脸占了整张图的一半,代煌志仿佛能看见肌肉牵引骨骼的动作,表面结实有力,但皱巴巴的。
画工算不上好,但对于小学生,会打磨面部肌肉的木原让人害怕。
“喂!谁是黄牙呢!你看清楚!看清楚!”代煌志张大嘴,指着自己犹如米粒的白牙,经过几年烟火不断地熏染,牙齿还没有被破坏的态势。
画中的人双手撑着讲桌,一如现实中他撑着木原课桌的两角,讲桌还没有画完,但可以看出木原在构图方面花了不少心思。
“我还以为你终于肯努力学习了,”代煌志抱怨,无精打采地侧身坐在木原前面,轻触木原的伤处,“周末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讽刺归讽刺,烟还得照抽不误。
“别动!疼!”眼睛在惊吓之余瞪得溜圆,蓝色的眼瞳快速扫视。
天空的颜色不会被浓缩在他的眼睛里吧?
周围只剩下静物,战斗后的天空和放学后的教室一样安静。残阳——蓝天联盟败局已定,即将被抹上象征失败者的灰黑色。木原喜欢沐浴其中。
它们的苟延残喘,微弱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