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春天的一个雨夜……大概已经是凌晨?驹场大哥抱回来一个已经瘦骨嶙峋的孩子。
一件白大褂从大哥的臂弯里伸出来,透湿透湿。
衣摆从上到下越来越脏,到处都是污泥的痕迹,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腐臭味。
我连忙不礼貌地捂住口鼻。
即使向来冷静的驹场大哥,也被熏出了泪点。
服部麻利地去废品堆里找来几张废弃纸板,拼到一起,做成我们的临时软垫。
然后,驹场大哥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
大褂中包裹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童……在我们这些穷困潦倒的无能力者眼中,仍旧瘦得可怕。
脸色苍白……其实是全身苍白,身高比不上驹场大哥的腿长,甚至比不上我的腿长,如同恐怖片中的人偶一般。
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呼吸,向我们说明他依然是个活物。
我去拿些旧布条,从我们砸开的水管里接一点水帮他随便擦擦。
说是帮他擦干净……可是……我拿他没有办法。
他的脖颈好细,仿佛我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断掉。手脚也好细,仿佛我稍不留神,他就要伤筋动骨。
可以这么说。
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样,也不知道怎样救他。
肌肤吹弹可破,我怕他一碰就碎。
再随手把驹场大哥当时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皮夹克扯来盖住,就是临时的衣服了,不至于不知情地全身裸露。
我问驹场大哥是怎么回事。
他说前几次去踩过点的地方给保险柜加了锁,他翻墙进去,却一无所获。
当时的无能力者并未形成如今超大规模的武装集团,还只是各个已经初露其形的小团体。我,驹场大哥,还有服部,当时全团七个人,组成了其中的一份。
说到底,如今让人忌惮的Skill-out,就是当时团体的逐渐整合。走到现在,也许无能力者们只有合作一条路可供选择。我不清楚如今的Skill-out是好是坏,但令人始料未及,当时我手中控制的小男孩后来成了引爆Skill-out的一条引线。
他根本没有给自己,也没有给我们留下一条回头路。
没有选择,自然没有比较。
驹场大哥当晚去的位置距离无能力者们共同控制的暗巷不远,即使触发了报警系统,也没有被警备员捕获。暗巷中的众人用砂石把入口封死,让警备员的机器无法通过,驹场侥幸地利用其他团体为逃避追捕的努力逃过一劫。
可是一连几天的努力白费,驹场大哥虽然表面上一成不变,不致于气得跺脚,终归有些愤愤不平。
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收入。
虽然我不会因此嫌弃大哥,但指望一群如果仅靠都市按照能力等级下发的生活资源连果腹尚且勉强的人去与精神抖擞的能力者为敌,明显不现实。
服部应该也不会因此抱怨,但他越来越郁闷,脾气……本来挺温柔的一个人,也逐渐暴躁了。我亲眼看到他对一个貌似是熟人的大胸辣妹发脾气。
我们把钱包聚到一起,一起吃快餐店里最便宜的套餐,每次都点三份。我把附带的一碟凉菜给驹场大哥,把味增汤给服部……
不是和不和谐的问题……我们的钱包越来越瘪,学园都市下发的生活物资还遥遥无期。全部的积蓄被用来从黑市购置了一把猎枪,为此背负了债务。
近乎绝望中,归程中,不知何时,疲惫的驹场大哥听到了一声猫叫。
啊!
我们这种犯罪者白天比较清闲。一般是去提前熟悉路径,要不就是躲在自己的领地里养精蓄锐。总之没有光天化日去偷窃的傻贼。
等待的时候驹场大哥就看被别人遗弃的杂志。
里面有一页运气测试题,百无聊赖的他就随手做了做,测试结果,他今天的幸运物是小猫。
“喵~喵~”接连两声猫叫。
暗巷中一片混沌,但根据声音判断,小猫就在前面盘旋,似乎在等他。
驹场大哥碰运气般跨出一步,反正别无他法。
“喵~喵~”猫也移动了几乎相同的距离,并用声音将自己的位置反馈给驹场大哥。
于是驹场大哥一步一停,跟着猫叫声走进暗巷的分岔口。
最后。
“喵~喵~喵~喵~”猫停下了,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驹场大哥的脚也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不用担心吓跑小猫而跟丢了。他才摸出备用的手电筒。
脚边只是一团垃圾,光域上移,照到一只肮脏的白猫,雨水让它的毛发贴在身上,可它完全没有躲雨的意思,它很小很小……踩着垃圾,舔着一只比它还白的小脚丫,脚丫似乎正在颤抖。
被发现时,男孩的头已经几乎陷进垃圾堆里去了。接连下了几天雨,尘土在下方淤积,无人处理的垃圾堆让人作呕。
来不及多想,他翻开垃圾堆,把里面微弱挣扎着的人扯了出来。
眼睛幽蓝幽蓝,似乎比学园都市的夜空还要深远,但是似乎汇聚了光芒。
光芒并未冲淡深色,反而让虹膜的深色更加纯粹。
然后他闭上眼,头一歪,枕在驹场大哥的大臂上。
似乎是获救了。
但我们实在不知道怎样照顾病人。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多虑。
第二天,虽然没有力气站起来,但他居然正常地苏醒了。
我把我的面包掰下一块,蹲下来,送到他的嘴边。
他吃掉了。
身体一扭一扭,扶着我的大腿坐起来。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呀?”用我最温和的声线。
他抬头,没表情,不说话。
我又掰下一块送给他,他继续默不作声地吃。
我又问他:“没听懂吗?”
他抬头,没表情,不说话。
后来我把我刚买的盒装牛奶也给他喝。
除了给虚弱的人食物,我真的没有其他方式了。
他不会打开盒子。
呆呆地在手里摆弄了半天。
我给他打开了。
他依旧没表情,不说话。
眼睛确实奇特。
照亮的虹膜隐约呈现出层层叠叠的花纹。
堪称珍宝。
可惜不能出售。
等等……我到底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我狠狠地晃动一团糊的头脑。
他也学我的样子晃了晃。
吃完后他就一直呆坐,抬头巴望天花板上的裂缝。
白色的脸颊开始泛红发烧。
我把他重新擦干净,他乖乖地配合我,十分安静。他太小了,穿上我以前的T恤像穿上了连衣裙,驹场大哥的皮外套更是如同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