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迪推开了门，屋内呛人的烟味让他忍不住皱眉，这些烟味那位副团长里昂贡献了不少，看看他身前满溢的烟灰缸就知道他现在是何等烦躁。
里昂冷冷地盯着古迪，若不是门口卫兵在警惕地朝他晃动手中枪械，他很想把这个部下按在地上狠揍一顿。
“古迪先生回来了，赶紧请坐，需不需要来杯热茶？”
宋明皮笑肉不笑地对他招呼，却根本没有倒茶的打算，看他手上暴起的青筋就知道，他跟里昂的心情是一样的。
叛徒，军队中最可耻的存在，若按联邦军律法最轻的惩罚都是60年监禁。
古迪没有回应他的话，径直走进一旁的屋子，在门旁边沙发上坐着的第二班班长乐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挡在他前面的脚，对古迪是看也不看。
倚在衣柜前的曼施坦因骂了句脏话，狠狠锤了下柜子。
宋明嗤笑一声：“别把柜子砸坏了，这些是将军的财产，坏了你赔的起吗？”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喜怒无常暴躁难驯，看看你哪有一点像军人的样子，正好说不定过几天大家就会收到撤职的通知，到时候可以在监狱里让狱警们好好驯服你下。”
“你MD说什么！”
曼施坦因早就看宋明不顺眼，这一下更是激起他的怒火，二话不说充上钱跟宋明扭打在一起。
里昂没有劝架的意思，而是又点燃根烟。
乐胜叹息一声，跟屋内其他几个第二班成员一同将两人分开，短短十几秒时间两人身上挂了许多彩，曼施坦因捂着眼大吼：“宋明，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成天耀武扬威些什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是吧！”
“呵呵，你看我不顺眼？”宋明冷笑，他甩开那些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指着曼施坦因愤怒道：“我也早就看你们所有人不顺眼了，什么联邦精锐，到头来连保护自己的人都做不到！”
他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向那紧闭的门，巨大的响声让所有人心里一颤。
“说话啊古迪，来讲讲你把伊丽丝出卖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兴奋吗，还是有那么一点愧疚，给我出来啊你这个混蛋！”
门被推开，然而并不是古迪这间屋子。
符丹从外面进来了，他的军装有些凌乱，面容也憔悴不少，但神情依然平静。
里昂站起身朝他敬礼，其他人也马上松开那两人迅速敬礼，他们眼中含着期盼，团长已然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符丹看了眼唯一在低头的宋明，说：“宋明，注意你的立场，你是一个联邦军人。”
宋明仰起头，无望的脸上无喜无悲：“团长阁下，你们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我认识伊丽丝早，尽管如此，在这半年时间里你们也应该明白她是怎样的人，她是魔族，但那又怎样，她可曾伤害过在场的人，就像我在王宫时对大家说的那样，她曾不顾自身危险解救了我的家乡，在光复节暴动时也是她拯救了首相府里那些高官，针对库鲁厄的行动当中，也是她身先士卒为我们的突击行动创造绝佳条件，如果说她是魔族派来的内奸的话，那她可真是太敬业了。”
他转而苦笑：“团长阁下，您是怎么想的呢，还是说你也跟那些大臣们一样认为她接近我们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吗？”
里昂冷声道：“宋明，注意你是在跟你的上级对话！”
符丹抬起手，示意里昂不要激动，他漫步走到窗边俯视楼下那群军警，开口说：“伊丽丝·兰少尉永远是第六团的人，她的功绩永存第六团所有人心底，不可磨灭。”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可是你们不要忘了，还有一名同志也处于危险当中，奥尔斯卡修一等兵至今仍在监狱中收押，他也同样是我们的同伴。”
乐胜瞄了眼情绪逐渐稳定的宋明，然后问道：“听说奥尔斯的身上被搜出来一把特制手枪，枪身很小，可以完美藏在手掌里，能够发射两发子弹，呃，这些我是听屋外站岗那兄弟说的。”
为了能从这个监视他们的士兵嘴里套出话来，乐胜几乎将全部身家给了出去，附带一盒价格不菲的香烟。
符丹点点头：“我刚从关押奥尔斯卡修的监狱回来，科莱达将军参与了审讯。”
乐胜呼吸有些加重：“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宫里是有奥尔斯的仇人？”
符丹说：“他还藏了一枚炸弹，经过审讯他对自己意图行凶的嫌疑供认不讳，而他的目标就是科莱达将军本人。”
所有人都震惊了，不知谁喃喃问了一句：“怎么会这样，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符丹沉默不语，审讯室里的记忆在他脑中再度浮现。
“因为我姓科克雷斯，呵呵，科莱达，你还记得这个姓氏吗？”
奥尔斯卡修仿佛卸下千斤担，一脸轻松地靠在铁座椅背上，玩味地瞧着面前的科莱达。
他尊敬符丹，因此只将这充满挑衅的目光放在科莱达身上。
科莱达眼睛布满血丝，有些浮肿，声音嘶哑如拉锯：“波普瓦市那个死于车祸的富尔麦·科克雷斯吗，我没听说过他有个儿子。”
“养子，但我视他为亲生父亲。”
奥尔斯卡修掩藏不住内心的愤怒，恶狠狠盯着他：“现在明白了吗，这就是我要杀你的理由，儿子为父亲报仇天经地义！”
这是一桩本该翻篇的旧事，然而科莱达还是失算了，他虽然仔细调查了科克雷斯的所有亲属关系，但没人知道这个供暖公司老板在十几年前收养了一名义子，而且为了避嫌，科克雷斯给他的身份是来自乡下亲戚的侄子。
科克雷斯多虑了，事实上他的妻子和女儿对奥尔斯卡修视作自己的亲人一般关爱有加，奥尔斯卡修在那时就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好好报答收留自己的科克雷斯一家，今后要由他来保护他们。
两年前入伍二十军，奥尔斯卡修第一次离开了他的家人们，没想到这竟是他与父亲的永别。
这一切源自科莱达的野心，他想要在国内聚拢一批志同道合且有影响力的爱国人士，他要依靠这些人的支持来实践他的政治主张，即与魔大陆南方反抗军势力合作，共同对抗强大的中央王国，最终形成王国-联邦-魔联邦-反抗军四方钳制之势。
所有加入科莱达计划的人都需要在一个笔记本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表明联合之意，但没人想到身份调查最清白的科克雷斯居然会是敌对势力的人。他在签上自己的名字后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将笔记本掉了个包，在将真正笔记本拿到手后他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竟然冒险返回了波普瓦，科莱达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为何要这样做，但科克雷斯的选择最终导致他走向死亡。
科克雷斯死于一场人为制造的车祸，而那本笔迹周周转转经过伊丽丝，威廉，罗斯局长的手，最终又回到了他这里。
科莱达摘下帽子，平静地看向奥尔斯卡修。
奥尔斯卡修讽刺道：“真相大白，所以现在是惩罚时间了对吗？”
科莱达沉声道：“你的姐姐，也就是科克雷斯的女儿在那场车祸后就随她母亲搬来伯伦了，我曾去见过她们一面。”
奥尔斯卡修腾地站起，怒视对方。
“科莱达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她们下手的话，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血债血偿！”
养父死后，那对母女就是他的逆鳞，他现在根本不顾被手铐勒红破皮的手，双手用力挣脱，恨不得上去掐死这个男人。
科莱达继续说：“三天前的凌晨，安全局接到报案，说有一个年轻女人死在大街上，死因是脖子动脉被瞬间咬断而当场丧命，死者母亲因受不了打击而神经失常，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里进行康复治疗。”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奥尔斯卡修声音颤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一直在沉默的符丹终于开口，他轻声对奥尔斯卡修说：“奥尔斯卡修……你要节哀，那个女人就是科克雷斯的女儿，你的姐姐。”
“呃……啊……啊啊啊啊！”
奥尔斯卡修抱头痛哭，悲怆凄厉的哭声就连久经沙场的科莱达也不禁动容。
他起身准备离开，面前的人需要一些时间缓解这痛苦。
“科莱达。”
声音犹如从地狱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科莱达没转身，而符丹看到的是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科莱达，你记住我说的话，我这辈子跟你不死不休。”
时间回到现在，符丹最终没有回答部下们的疑问，只是安慰他们：“一切都会好转的，之后我还会再去看他，你们有什么想转达的话就先跟我说吧。”
这时众人听到身后响动，齐齐回过头看向制造出声音的那个人。
古迪从屋内出来了，他换下了军装穿上一身便服，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他越过众人，将纸递给符丹：“团长，这是我的退伍申请书，请您批准。”
符丹接过纸，手在身上摸索一阵，下意识地说道：“兰少尉，帮我拿只笔来。”
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对众人无奈一笑：“不好意思各位，习惯了。”
一只略微颤抖的手给他递来钢笔，那是里昂。
曼施坦因再度一拳砸在柜子上，这回柜子终于被他砸出一个洞，可却没人说他。
唰唰唰几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符丹将退伍申请书还给古迪：“感谢你曾为联邦做出的贡献。”
古迪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于是他知道这就是团长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此刻，他已没资格再站在这里。
他向符丹鞠躬，然后转身离去。
曼施坦因拉住了他，憋了半天才出来一句：“今后保重，常写信联系。”
又有几个人简简单单祝福了一番，直到没人再说话。
古迪深吸口气推门而出，他背后背着一把黑色的伞，符丹看着那把伞忽然想起他曾在伊丽丝的房间里见过这把伞。
然而门已被关上，他苦涩一笑，决定不再去想。
古迪背着厚重的包裹像是个旅人，在这大街之上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他自嘲一笑，不再理会那些鄙视的目光，紧了紧后背的伞继续往前走。
下一步该作何打算呢，要不还是先回趟老家算了。
正这么想着，映入视线中的影子让他不得不抬头，然后他愣住了。
教会特等辉耀骑士，克利夫兰，看样子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古迪先生，考虑加入教会吗？”
古迪与他对视良久，最后缓缓说道：“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