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林中缓慢行驶,车夫坐在车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他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一个字来表达——爽!
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运气这么好过,今天可以说是他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了。
先是早上起来干活的时候在地里捡到了一枚铜钱,拿去问那个村里的算命老头,说是老早以前的时代的遗留物。
然后在去古董店的时候又扶了一位老婆婆,称自己是城里来的一个大企业老板的母亲,来体验生活,因为只有他扶她所以要给他谢礼。
之后一起去古董店卖铜钱的时候那位老婆婆用极高的价格收购了自己的铜钱,让古董店老板的脸色极其难看。
再现在就是自己拿了一大笔钱,想着回家一趟带点礼给家里面,又接了个顺风单。
虽然是用一块玉付的车费,但是不妨碍他赚钱,说不定再去找那个老婆婆还能捞一大笔。
就算没有价值也不碍事,他这个人也不重利,乘车的人是个小姑娘,虽然长得有些……别致,但起码能看出来可能是某个千金,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玩的。
毕竟金钱观还没健全的小姑娘,除了千金以外,这个年龄段也少有吧。
“呃……小姑娘,咱这马车都老久得不能跟那些铁车比,您别见外哈!”车夫扯开嗓子,洪亮的声音融入森林中。
“没事,师傅。我知道,所以我才乘的马车。”
细腻柔和,犹细水般淌过岩石的罅隙又无半点急迫。温柔的嗓音从车厢内传来,饶是身性急躁的糙人,也会耐下性子来仔细聆听这若天籁之乐音吧。
“咱是不懂为什么像你们你们这些城里人都喜欢回农村逛了,俺还羡慕着你们城里人那富足的生活呢。”
“哈哈,师傅您也真会说笑,城里人的生活也只是跟农村比富足,人与人之间倒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是的哦……真是那句老话讲的,‘人比人,气死人’啊!”车夫挠了挠脑袋,思考了一会才大声感慨。
“不过俺倒是不要再考虑那么多了,今天可赚了恁多些钱,想着这辈子也花不完喽。”车夫甩动缰绳,把话题移到自己幸运的一天上,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嗯,那师傅您打算拿这些钱做什么呢?”
“做什么……俺还真不知道。讲真的这辈子都是这么穷过来的,也早习惯了,突然有了一大笔钱,俺还真觉得跟做梦一样。要是真要说会拿去做什么的话……我希望拿这些钱给村里盖个学校吧,村里人都不识字,就俺小时候偷过几本书看过,稍微懂一点,要不是最近几年开始改革,俺们的村肯定跟城里面没有关联了。那最后不就还会变得跟一本书里讲的那个……叫什么,桃园什么的一样吗?”
“桃花源。”
“对对,就叫桃花源,那里面的人与世外隔绝,给俺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给自己盖棺材板一样——闷得难受。”
“哈哈,您的说词真得很有趣。”
“那可不,俺好歹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跟那些不愿读书的人可不一样。”车夫骄傲的挺起胸膛,“有文化”三个字给了他莫大的自信。
“所以这是您想盖学校的原因吗?”
“还有别的,俺是挺希望正府那头能多关注关注俺们村,这几年也不知道在干嘛,讲开始改革却又对俺们村不管不问。那俺想着盖所学校肯定能让他们看见了吧?一个不行就多盖几个,学校不嫌多的,有文化的人越多越好。”
“您真是个大好人呢。”
“哪有,俺只是碰巧成为了那个能帮助村里的人而已,从小就在村里长大,想对自己家里头好点也是肯定的。”
车夫轻声叹气,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只是一般地生活在一般的地方罢了。
车厢里不再传出声音,车夫也不再打扰那位姑娘。
自顾自地赶着马,无言地在树林中穿梭。
“啊……嗯……”车夫喻言又止,和姑娘聊天的过程中,看不出来她是那种懵懂无知的千金,虽然一直都是她问自己,但是一般的小姑娘都不会考虑这些的吧?
毕竟她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如果是千金,那就有很多问题了。
到底为什么要乘马车,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钱,从她的话语中,他可以听出这个小姑娘明显是知道她给自己的一块玉价值不扉。
“师傅,如果说,你的幸运是建立在他人不幸之上的,您还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好事吗?”
声音不再温柔,变得凛冽,棱角分明,严肃而又认真。
“这个问题……”车夫沉默了。
他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一直以来他对世界的感觉都只有自己的村子那么大,所以他在平安地度过每一天的时候,从没想过村外的事情。
他明白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也被自己否定过,但生活一直是那样,单调且枯燥,使他缺少去想象村外世界的勇气了。
村外有什么呢?
车夫放缓马车行进的速度,朝着相反的方向望去。
他的村子在东边,现在是下午接近傍晚,向西边看去的话,只有一个橙红的太阳挂在远处的天边。
刺眼的阳光使他眼睛睁不开,除了满目的红芒不均匀地撒在树林中,其他的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想象不出来,也看不到。
“所以你没有真正关心过别人是么?”
凛冽的寒风,至冬之时凝练出最为刺骨的寒意。
伤人,激心,也让车夫迷失在自我的思考中。
是啊,他好像真的没有好好地关心过别人。
就拿他家里来说吧,他虽然和父母住在同一个村子,但回去看他们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为什么呢?
他也没有去细想,但是他现在却被迫认真思考起来。
小的时候他就和父母关系不好,因为自己偷过别人的书读过,书里的那些道理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于是他自己便常常思考,想要明白“道理”。
但因为自己有“文化”,所以和父母的观念常常不合。
矛盾也在不断地侵蚀着他与父母的关系。
直到他父亲将他的“藏书”付之一炬,他心里的怒火被点燃了。
他一气之下决定离家出走。
父母大骂他是不孝子,并让他不要回来了。
然后他就走了。
但也只是单纯的在树林里晃荡了几天就饿得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一旁的母亲趴在床边,依稀能看见她那布满红痕的眼角。
床头还放着一碗热腾的肉汤。
因为饥饿,身体的本能促使他将手伸向肉汤……
很老套的故事对吧?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像别人改变自己对家里人的看法,而只是将家里人加上了“自己重要的人”的标签。
他默默地做着自认为对家人好的事情,践行那些人们口中相传“孝”之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开始忘记自己最开始想要追寻的东西。
自己的关心是真实的么?“孝”之道是正确的么?
嗯,他在重复的生活中放弃了对这些的思考,所以当别人问起自己有没有真的关心某人的时候,他就无言以复。
但这次,他想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
“姑娘,你说得很对。”
车夫停下马车,摩挲着手中的缰绳,眼神里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情感。
“我确实没有真心地关心过别人。我从来都是以自己心中的标准来做着自认为正确的事。”
“我现在也终于想通了,我不能再逃避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以吾之心,明世之至道’,这是我从一本书中得到的道理。”
车夫的话语回荡在宁静的整片森林。
“所以即使我的幸福就是别人的不幸,我的所为会给他人带来灾难……”
“但我若觉得它是正确的话,那么它就是正确的!”
“而让我不能真诚地面对自己内心的原因是——我一直以来都在被他人的想法左右,做着伪善的事迹以掩饰我心中那不能被揭露的想法。”
车夫的声音变得坚定有力:“而我终于现在不再遮掩了。”
……
“呵呵,看来你终于开始了解自己了呢……”车厢里的声音渐渐变大,随着门帘被拉开,率先映入车夫眼帘的是两者毛茸茸的耳朵,突兀地长在头上。
整个身体从车厢出来以后,可以发现她身后还长着尾巴。
蓬松的尾巴,在身后摆动着,除了一条实存的尾巴,还有五条尾巴的虚影。
粉红的唇瓣上下轻舞,娇媚的嗓音使人心漾意动。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小女子名末灵,是只狐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