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家酒馆前停下来,这里是王城的最外围,郊区的贫民窟。
一条极宽的河将它与王城分隔开,远看过去,河面上飘着几片落叶,有些停在河心,有些泊在岸边。
河上有座大桥,长而直,挖有桥洞,它是连接两岸的唯一纽带。
灿金色的光与大片碎云叠在一起,给天空贴上一层金箔纸。隔河而望,对岸的建筑群宏伟壮丽,尖顶的高塔耸入云霄。
那里是王宫所在。
岸的这边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盒子房,街道脏小乱臭。
酒馆的店面要比它们高出一个档次,也许是作为两块地区间的过渡,偶尔还要招待些大人物,它的装修还算不错。
店门开合着迎接客人,早上没什么人来这里喝酒。店内的摆设都有些陈旧,但很干净,角落旮旯里也看不见脏污。
“总算来了,再晚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声音的停顿起伏节奏感很怪异,莉莉丝忍不住瞅过去。
来人是个穿着精致的中年男人,袖口上缝着白色花边,头发向后梳拢定型。
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轻捻自己的八字胡。
“西尔维娅,白银之手的搜查报告刚刚送到,之后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一沓文件,他径直离开,看都不看随行的几人。
“这是谁?那什么白银之手的首领吗?”
“不,”缇娜还是很疲惫,她微微摇头,“他是审判官迪弗特·普沃,白银之手是王城护卫队,前者隶属于审判庭。”
审判庭是用来处理违反帝国律法者的场所,这个莉莉丝知道,就像前世的法院。
那位审判官的表情倨傲,仿佛谁都不放在眼里,上行下效,看来它也是个名头大于实际作用的地方。
酒馆的老板是位少妇,她的头发被丝网缠绕,用簪子固定,黑蛇一样盘在脑后。
“几位客人是要住宿吗?”
这家店不仅提供酒水吃食,还有住宿洗浴服务,面面俱到。
几个女孩子大早上过来当然不会是为了喝酒。
“嗯,要四间房。”
“等等,三间就够了,我要跟莉莉丝睡在一起~”
维佩拉挤到柜台前面来,更改了要求。
想到昨晚她差点被烧成火炬的样子,莉莉丝觉得这几天确实应该住在一起,多观察一段时间为妙。
“好了,那我们先去现场看看情况吧。”
缇娜翻着报告,领头走出去。
“缇娜,这起案子已经放了挺长时间吧,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好用的工具坏掉就不好再找,莉莉丝想让她注意身体。
“因为白银之手不会一直在这起案子上耗时间,等他们的人手撤离就不好办了。”
说着,她已经走出门去。
“对了,诺露琪小姐,感谢你能参与到这起案件的调查中来。”
一直缀在队伍末尾的学姐被点到名字,这下不能再装成个小透明了。
“啊……我还以为缇娜小姐你会因为我的突然加入而心生不满呢。”
“当然不会,这件事本就人手不足,审判庭能允许再多一位助力就已经很棒了。更何况学姐心思缜密,相信一定能让调查的进度快上不少。”
缇娜把手上的资料递给诺露琪,按了按眉心。
“失踪的人还在增多,都是同一块区域,但是白银之手没能找到凶手的踪迹……总之先去失踪者的住所看看吧。”
两名失踪者,半兽人无名无姓,精灵有头有脸。
精灵是位画家,他独自住在一条小巷里,环境并不好,地段也挺偏僻。但作为一位异国人,更是一位异种族人,他在附近家喻户晓。
巷口有小孩趴在地上扒拉着草坪,用石块掘土。偶尔翻出条蚯蚓,就把它小心扯出来,放到一个小瓶里。
墙角横七竖八地躺着些人,几乎不动弹,偶尔抬抬手臂才让人知道这不是尸体。
“dang——”
刺耳的敲击声响起,有人在地上铺了块大布,黑土块一样的面包被倾倒在上面。
那些趴着、躺着、四处游荡着的人从每个角落,每处缝隙中涌出来,哄抢着这些食物。
有几块面包滚出去,沾了泥水,他们也毫不介意,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小山一样的吃食很快就被瓜分一空,人群消失不见,街道上又只能看到零星几个活动着的人。
失踪案跟他们无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但比起这些贫民,身份更加卑贱、本应无人理会的半兽人反倒被发出了委托。
“半兽人的那起案件,是谁上报的?”
“是画家。”
缇娜用法术清理巷间的地面,给莉莉丝腾出条干净的路。
“所以他们的案件被合并了。”
“但是为什么之前没有这样做呢,那两个案子在委托板上挂的挺久了。”
诺露琪发出疑问,她一直有关注,对此了解很多。
“因为事情被传出去了,传到了精灵王国那边。而且失踪案例一直在增加,帝国很在乎贫民窟的人口,即使他们看起来没什么用。”
走进巷子,一扇门前站着两名卫兵。他们身着银白色的板甲,一手持盾,一手持剑,锁住了半个巷道。
这身打扮,一看就让人明白,他们就是所谓的白银之手。这些甲兵分布在各个路口,封死一大片区域。
缇娜掏出学院派发的凭证,亮给他们看。
冰冷的眼神从面甲的线形窥视孔中射出,扫了一眼几人,然后是金革交击的声音,一条通道被让出来。
从泛着寒光的剑刃边经过,维佩拉好奇地看着这些被铁片裹着的人,他们站立如雕像。
“你们不累吗?”
她没得到回答,莉莉丝赶紧拉着傻姐姐进了门,不让她有伸出手去抚摸剑盾的机会。
屋子里许久没住人,地上蒙了尘。入眼是极简单的布置,一桌一椅一床缩在角落,剩下的空间放着画架,已完成的画作到处都是。
最近一副展开的画上绘着一条小巷,画风荒诞。
地上的房屋被画得圆滚滚,这些建筑前的巷道上流满了黑土块,像是一条宽敞的猪食槽,食槽边是许多撒欢的小猪崽。
房屋的侧门大多开着,里面有更小的猪崽探头探脑,它们身体孱弱,眼睛只能眯着。这些崽子里,极罕见地,会有那么一两头全身用金色颜料绘制的小猪。
整幅画看上去很杂乱,谈不上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