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似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前些天的种种都仅仅限于一场有些异样的梦。
只有白溯知道，柳澄嫣之前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快了”这个词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得他难以呼吸。
不过那一晚上由于白溯太过于激动，使得柳澄嫣不得不再留下“照顾他”几天。
反观泠离，虽然醒来已有几日，但她好似被抽干了元气，几乎连下床走动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带饭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白溯的身上。
“我出门啦。”白溯揉了揉泠离的小脑袋瓜，转身离开。
他走后，泠离好像才突然想到了什么，艰难地扶着墙走下床，想追上他的步子。
不过当她一步步地挪到门口时，白溯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玄关处一旁的房间是柳澄嫣在住，听到动静，也推开门走了出来。
“哈啊——”她打了个哈欠，这几天总是担心白溯夜里不老实，都没能睡一个安稳觉，“怎么了？”
“我刚想起来，今天好像要下雨。白溯好像没有带伞。”
“唔。”柳澄嫣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
灰蒙蒙地，有几朵沉沉的云在漫无目的地流浪着，空气中也已经弥漫起了丝丝缕缕的青草香，但是整片天空很安静，静得像暴风雨的开幕式。
“你的身体怎么样？”柳澄嫣岔开话题。
泠离扶着墙转身，试图让自己正对着柳澄嫣，但是却不小心将玄关柜子上的人偶喵碰到了地上，发出了“喵”的声音。
……
已经下了楼的白溯根本没有注意到天色的异常。
虽然希望泠离尽快好起来，但是这样每天照顾泠离的生活他也十分享受。
不过今天，他提前了很久就离开了宿舍——因为约了一个人。
白溯低头看了看手环上因为喜欢而设置的老式表盘。
11：30
时针和分针拉开了一个大大的钝角，却又在尾部牢牢地连接在一起。
白溯很喜欢这种感觉。
至于学院的课程，白溯从来都是认为去不去无所谓，自从泠离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就几乎就再也没有去过班上。
嘀嗒。
有一滴雨水落在了表盘上，白溯才发现天空似乎下起了小雨。
白溯循着记忆，找到了二楼约定好的房间。
房门上悬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牌子，依稀可见“医务室”三个大字。
正常情况下，人偶和人偶师都很少生病。
再加上目前的科技水准，小病不用来，真受了什么重创，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医务室能解决的。
白溯敲了敲门，空洞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二楼没有教室，都是一些曾经使用过，现在已经用不着的废弃房间，身处其中看来倒是有些旧校舍的感觉。
一边脑海中闪现着各种校园怪谈，一边焦急地等待里面的人开门。
“来了来了。”一个慵懒的女子声音响起。
医务室的门打开，随即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呛得白溯差点无法呼吸。
一位邋里邋遢的女子从烟雾中探出头。
女子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满头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名为“头”的部位各处，双眼没什么神采地看着白溯，手里还夹着一根看点燃的烟卷，起来对白溯的到来并没有太在意。
“咳咳咳咳咳。”白溯努力地想把肺里的二手烟咳出去。
如果不是那一身她还愿意穿着的白大褂，和胸前那张看起来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称得上干净的身份牌——医师：苏苏，白溯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白溯仔细检索了一下残存的对于学院医务室的记忆。
想当初他和泠离来时，这家伙还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
“你是？小溯溯！”苏苏用夹着半根烟的手指着白溯看了会，然后惊喜地恍然大悟，“进来坐吧，你找我是什么事来着。”
白溯忍着那如同失了火一般的浓烟，强行辨认出了名为“椅子”的物体。
我记得这个椅子是白色的？
怎么变成了黑的？难道换了吗？
“苏医师，你换椅子了？”
“呃。”苏苏尴尬一笑，手背在身后给窗户开了条缝，阻止了打算坐下去的白溯，“来来来，坐床上。”
说话间，苏苏的白大褂不小心蹭了一下椅子，瞬间变成了黑色。
“……”白溯铁青着脸，颤颤巍巍地坐上了床。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为了小泠离来的？”
“是。”回归正题，白溯也抛开环境因素，和她说了一下泠离近期的情况。
听完，苏苏深吸了一口烟，随后把烟头按在床沿上灭掉。
“这样啊。”
似乎怕被白溯发现，她悄悄地把烟头丢在了地上，又迅速地用脚踢到了床底下，抬起两颗灰白色的眸子，确定白溯没有反应后，继续说道：“你们建立连接了吗？”
“精神力连接吗？”
“是。”
“有过一次，不过也是为了……”
“原因我不关心。”苏苏打断道，“但是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呃。”白溯哑口无言，被苏苏死死盯着，无处安放的眼神又落到了表盘上。
11：50
窗外透过窗户的缝隙刮进了冷风，房间里的烟味散去了一些，已经能隐约听到雨点捶打窗台的声音。
苏苏瞥了眼窗户，最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把它再次关上。
白溯深吸一口气，等待着苏苏接下来的说辞。
“我记得《人偶师与人偶》那门课说过吧。”苏苏的眼睛眯了起来，“打个比方。”
“假如契灵体本来的表层精神力流失是铺满巨石的河床，只有涓涓细流能够通过。”
“一旦与人偶师进行了精神力连接，就相当于帮契灵体一方疏通了河床，搬走了阻挡流逝的巨石，而这种变化一般是不可逆的。”
苏苏的手指在床沿轻敲，虽然雨声已经逐渐大了起来，但依旧清晰入耳。
“一旦进行了连接，那就再也不是涓涓细流了，严重的情况下，甚至会变成瀑布。”
“这种情况下，契灵体的灵魂会快速流失，最终……”
“你要知道，这种做法……一般会被黑市用来快速制作人偶进行贩卖。”
苏苏的声音不大，但是振聋发聩。
白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目光依然停留在那表盘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11：55
到了学生们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那一次连接？
如果不是我……
白溯紧紧攥着拳头，脸色苍白，精神有些萎靡，没想到这一切的起因居然还是自己。
后悔？难过？愤怒？
种种情绪夹杂在脑海里，汇聚在一起，包裹着一个名为“泠离”的思绪。
苏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了一根烟，在半空中甩了两下，便燃烧了起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一双灰白的眸子深邃地藏了起来，静静地盯着下方涌动的人流。
按照白溯描述的情况，好像，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