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白溯好像做了一场梦,又好像梦里空无一物一般,什么都没有梦到。
才休息没多久,他就再次醒了过来。
火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屋子里陷入了黑暗。不远处琉璃的吐气声让他找回了身处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没有了火把微弱的温暖,屋子里有些清冷,没有盖被子的白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这个点,泠离应该也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睡着了。
黑暗里没由来的孤独感从与地面接触的脚掌蔓延了上来,传遍全身。
白溯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人。有曾经进入天墟后被他杀死的无辜者,也有妄图加害他被他反杀的恶人;有用生命诠释了不朽爱情的老者嵇墨,也有连告别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离开了的柳澄嫣。
他倒是在旧时代的书籍上经常见到这种症状,说的就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总是在夜晚感觉到苦恼,这种烦恼或许属于凌乱的感情经历,或许属于繁杂的日常生活,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身体会到这种感觉。
严格的来说,白溯没有过青春期。
在学院的白溯,过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当他刚到对情情爱爱有些懵懂的年纪,内心早就被一种名为“守护”的情感所占据。就算是和泠离十几年来同床共枕,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限制在了接吻。
倒也不是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只是每当这种念头出现,都会被他即刻打消,他甚至有些害怕踏出那一步。
小时候他们两和苏苏的关系很好,那时候的苏苏虽然也爱抽烟,但是不像现在这样频繁。每当休息的时间,两人总会跑到二楼找她。
记得有一次,十几岁的白溯单独去问了苏苏,到底什么才是爱情。
他记忆里很深刻,苏苏当时的神情微微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孩子长大了,该来的还是来了”那种理解感。
“小溯溯认为什么是爱情呢?”苏苏反问道。
“是守护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吧!”
白溯当时的回答斩钉截铁,听起来有些像中二病少年的慷慨陈词。
苏苏笑着开口。
“我呢,认为啊。”
“所谓爱情,必须要有占有欲,守护欲和自我满足欲才行。仅仅只想着守护,是不够的哦。”
苏苏当时没有看向白溯,而是瞟向了远方一碧如洗澄澈天空,45°角仰望的姿势,让白溯感觉她的话语莫名变得十分深奥。
当然,年少的他,选择了坚持自己的看法。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苏苏的回答并不重要,他也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同道中人来认定自己的看法罢了。
就算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完全理解苏苏话语中的意思。
“好冷啊。”白溯忍不住喃喃道,比常人强健很多的身体居然在这地下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泠离的事情依然没有着落,虽然踏出了第一步,但是最终能不能让她的意识回到身体里依然是个未知数。
还有呓儿,她一味的献出了生命,她也在等待着大家唤醒她。白溯准备将来帮司徒杰觉醒一下精神世界,从那里入手,让她先变成现在泠离的状态。
前方的道路有着太多的不确定,而他的力量现在在这个世界中仍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想到这里,白溯一时间有些迷茫。
虽说计划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但是白溯心中并不踏实。
“那就走。”他脑海里响起了柳澄嫣清冷但是尽显飒爽的声音。
呼——呼——
但是回过神来,只有琉璃毫无防备的呼吸声。
黑暗的环境确实容易让人多想。
白溯用清水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表情尽可能的自然一些。
“白、溯……”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拖着长音的呼唤。
白溯回过头。
“谢……你……”
琉璃吐词不清地嘟囔道。
等白溯想再听清时,她已经没了动静。
短暂的休息消祛了一部分疲劳感,白溯重新点燃火把,替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的琉璃重新盖好被子,一个人离开了房间。
果然还是有什么很在意的地方。
白溯一边思索,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回过神来已经到了见仓锻造室外。
里面悉悉簌簌传出一些响动。
“谁?谁在外面?”
“我,白溯。”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随后见仓打开了房门。或许是刚刚锻造结束的缘故,他把帽子摘下来放在了屋子角落,露出了打理成寸头的黑色短发。空荡荡的眼睛没有帽檐的遮蔽在黑暗中像是一个黝黑的洞穴。
“你怎么来了?”
“睡不着觉,到处溜达溜达。”
“已经是晚上了吗?”
见仓把手上的油渍抹在衣服上,转身把白溯领进屋。
白溯注意到他的手上和裸露的手臂上又新添了不少道伤痕。
“毕竟是人偶的兵器,受点伤在所难免,不过已经快搞定了。”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给手臂上药。
看着他把油污和药膏混在一起往伤口上涂抹,白溯忍不住一阵恶寒。
“我来帮你吧。”
“嗯?那就多谢了。”
见仓笑呵呵的,没有拒绝白溯的好意。
都说锻造是一个打磨心性的工作,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当时的见仓看见碎菱剑和核心就像是爱得深切的少年;经过了连续十几日的锻打,现在的他反倒像是一位洗净铅华的老者,看向半成品碎菱剑的眼神如同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发生什么了吗?怎么睡不着?”
“想到了一些事情。”
“是吗?看你的样子也顶多二十岁出头吧,也差不多是整天愁来愁去的年纪了哈哈哈。不过啊,每天让自己忙起来就好了,那些自以为忘不掉的东西渐渐就忘了。”
白溯微微有些脸红,确实被他说中了一些。但因为是人偶师的缘故,很多记忆都被精神世界强行保留了下来,就像海面上飞跃的鱼群,总是时不时蹦出来引起他的注目。
“说的也是。忙起来就好了。”
白溯有些走神,下手稍重了一点。
“啊痛痛痛——”
见仓哀嚎着躲开白溯的手,捂着自己的右臂,佯怒道:
“你小子干什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就开始蓄意报复?”
“抱歉抱歉。”
白溯苦笑着跟过去。
见仓安静了下来,白溯静静地给他上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白溯帮他把两条手臂都差不多上完药膏,见仓才再次开口道:
“话说啊,你小子之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