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星靠在了身后装人偶的箱子上。
“那个无边黑暗的世界就是契灵体们的归宿。每次看到人偶，我都会看到相同的地方，但却有着不同的哭泣声。好像有一个地方，把所有转化成人偶的契灵体们都集中了起来，关在笼子里。”
“只有你的人偶不一样，我看见她时，居然不是黑暗的世界，而是和你相同的一片海，”
“包括所谓的沉沦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不过是城主们为了让契灵体合理地成为战斗力的说辞。至于所谓的契灵体终究会成为人偶，我猜也是进行了某种引导之后的结果。”
“还有黑市，你猜为什么五大城主从来不对付黑市？难道仅仅是因为困难吗？你可知道有多少并不完全的契灵体被抓去强行炼制成人偶？难道他们真的就不管吗？”
“不！只是不想管罢了。世界上人偶越来越多，才是他们想看到的。他们才不会在乎究竟是学院还是黑市。”
白溯感觉十年来在学院建立的世界观正在一点点地崩塌。
原来泠离成为人偶以来都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吗？她想起了泠离所说的——她从沉沦中醒来时，是在无边的黑暗中破了一角之后。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白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无所谓，你信不信都可以。但是既然你见过那副景象，你应该明白，契灵体们在经历着什么。”
“所以啊！你们这些出自学院的自以为是的善人，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契灵体？”
“为人偶争取人权？简直可笑！”
“你怎么知道，让她一直作为人偶，对她来说不是一种折磨呢？”
“不是人人都是你，白溯！没有那么多契灵体，有着这样的好运。”
“她们要不断地被役使着，还要忍受着漫无边际的黑暗。”
“你怎么知道，死亡对她们来说，不是一种解脱？”
白溯沉默良久，摇了摇头。苍星一直在陈述人偶的痛苦，想让白溯感同身受。作为人偶师，精神力一旦染上颜色，就很难再想着祛除。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又怎么知道，她们会选择退缩呢？”
“什么意思？”
“有多少契灵体，是自愿成为人偶的，你知道吗？你能看到人偶的内心世界，但是你从没有真正走进过她们的内心。即便是暗无天日，她们真的就不愿意再为了世界战斗了吗？真的就想让生命在此终结吗？”
“可笑，怎么会有人愿意呆在那样的环境里。”
“并不可笑，每一个契灵体都是伟大的存在，没有她们，人类文明早就毁灭在地鬼手上。更何况，既然是哭泣，那么就代表着，她们依然有着对生和自由的渴望啊！”
“别和我扯这些大道理，用女孩子的自由换来的，甚至连和平都称不上的世界，要它何用？！”
白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苍星话语中的“女孩子”，恐怕不是一类人，而是一个人的代称。只有这样，他的眼神里才会出现一个人的倒影。
说到底，他可能也不过是因为某个人，才变成了如今的极端想法。
究竟谁错了呢？或者说谁都没有错呢？
人们接受了契灵体人偶的存在，甚至契灵体本身也在教化之下，认为这是她们必须做的事。
这是弥塞尔博士的成果，但是却也实打实地帮助人们站稳了脚跟。
“你……”
白溯想要问问他的过往，但是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你认为那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所以你就选择这种不由分说的手段，替所有契灵体人偶们决定命运？”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不，只是你没有。既然这件事发生了，那就一定会有逆转的方案，只是你早早地放弃了，终结契灵体人偶们，也不过是你自暴自弃的一种方式罢了。”
“你胡说！你知道我那些年，尝试了多少方法吗？！！”
苍星大怒，身旁的黑雾都浓厚了起来，升起了刺鼻的血腥味。
过了半晌，他像是泄了气一般，低着头问道：
“你呢？你就有什么别的方法吗？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就没资格来指责我。”
“可我已经成功一次了不是吗？”
“不是人人都有精神力海。”
“总之，我有办法。”
白溯这句话半真半假，虽然他的确有一些办法，但是这个办法建立在可能会毁灭整个异人族群的基础上。
异人的血液。这个他知道，但是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
“当真？”
苍星紧盯着白溯表情的任何一丝变化，想找到他说谎的证据。
“当真。只是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那我也暂时不会停止我的做法。等你真的能证明给我看你才是对的，到时候你再来阻止我吧。到那时，就算你要我为了所犯下的罪孽偿命，我也决不还手。”
说罢，苍星唤回苍茗，刚才的伤口，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这就是契灵体人偶强大的自愈能力。
“怎么？还站在这是想让我送你？”
“不必了。”
白溯笑笑，操控着泠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战斗还未结束，但是此刻的苍星已经不同了。白溯的身上寄托着他的理想，所以他不会再下杀手。
“鬼像·大御神法身！”
留手归留手，放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苍茗再次把黑雾都凝聚在刀上，朝着泠离斩来。
“那我也不装了~”“菱刃·万刃朝宗。”
泠离举起手臂，本来白溯假装虚弱散落在地上的菱刃，居然彼此之间相连了起来，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法。
“什么？！”
苍星一惊，连忙改换攻击目标，准备先一步毁掉大阵。
嗡嗡嗡。
所有的菱刃都震动了起来，下一刻，无数道流光闪过，所有菱刃以苍茗为交点刺去，苍茗像是被无数道丝线贯穿，跪倒在了赛场上。
“原来……你早就算到了这一步吗？”
苍星苦笑，自己最终还是没能战胜苍霁带回来的家伙。虽然有些不甘，但是他知道，自己和白溯之间的战斗，其实在他相信鬼毒有用的时候，就已经毫无悬念了。
但是，一场真正的、关于契灵体人偶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这场战役，他不会再输了。
苍星收回人偶，落寞地走下了赛场，背着巨大箱子的背影有些萧瑟，完全不见战斗时杀人魔头的气势。
“唉……我真的错了吗？可是茗儿，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到那样的痛苦，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感叹命运不公。我做不到啊——”
“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再坚持一下，坚持到风暴后的晴天吗？可是，真的会有晴天吗？”
“不，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不会错的！尽管这场战斗输了，但我依然会成为天墟社的领袖，我要让所有的契灵体人偶和你一样，得到解脱！”
赛场上的一切纷杂再也没法分散他的注意力，苍星再次地确定了自己的信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