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阻止了想上凉亭看看的白溯,拉着他的手在彼岸花从中蹲了下来。
“摘。”
景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她巴掌大的白色研钵,然后随手摘下一朵彼岸花,丢了进去,拿起药杵捣了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
白溯虽然好奇,但也从手环里翻出一个碗帮忙。
“磨粉。”
“彼岸花磨粉?我的印象里好像彼岸花有微弱的毒性?”
景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因为同意白溯的话,还是因为捣药时身体跟着一起摆动。
白溯尝试着捣了几下,但是研磨出来的效果跟景的一比就有些差强人意。
“不对!”
景按住了白溯的手,小小的手传来一股怪力,带着他的手掌动了起来。
“这样。”
在景的带动下,花叶分离的彼岸花被研成了漂亮的固液混合物。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景松开手,白溯自己尝试,果然比之前要好很多。
“话说回来了,景为什么要种这么多彼岸花呢?”
“她,喜欢。”
“她?”
景点点头,没有解释。
“她是你一起战斗的伙伴吗?”
“是,伙伴,以前。”
“她死了?”
听到这句话,景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歪了歪脑袋,这是她困惑时才会有的神情。
“S……i,死?是什么?”
她试着拼了一下死字,表情茫然,看起来完全无法理解。
“就是一个人再也不能动了,也不能思考了,就是死了。”
虽然不够严谨,但是白溯尽可能通俗地解释道。他也没想到“丧之城”的城主,居然不理解什么是死。
“死。”景点头,“她。”
说着,她的目光转向了中央的凉亭下方。
“在那里。”
白溯顺着她的目光朝亭子下方看去,松软的土层下,居然还葬着一个人。原来这整个花园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陵园。
根据史书,并没有过关于城主景伙伴的记载,甚至连野史都对景以及她相关的一切记载甚少。
“你们之前关系一定很好吧。”
白溯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如果不是好到极致,也不会费这么大心思在城主府里为她一人搭建一座陵园。
果然,景依然只是点头。
“你经常在这里采花?”
“嗯。”
对于白溯接连不断的提问,景没有一丝不耐烦,像机器一样进行着手中的工作——包括回答白溯的问题。
“经常来这里的话,不会想她吗?”
景终于有了反应,困惑起来。
“为什么?”
“嗯?她不是你很好的伙伴吗?你还把她葬在这里,来的时候不会想她吗?”
在白溯看来,人类会主动前去朋友陵园的契机,只有在思念的时候。
“讨厌。”
“欸?”
“抛弃,讨厌。”
景手中的研钵出现了裂纹,紧接着碎成了好几块,血红色的液体和破碎的花叶洒在地上,更为小道添了一抹通往地狱的色彩。
她熟练地又拿了个新的研钵出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讨厌?白溯感觉自己有些跟不上少女的脑回路,为什么会是讨厌?讨厌的话为什么还要为她修建陵园?
抛弃,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是你杀了她?”
白溯想起之前自己对景操控死者的猜测。
景摇摇头。
“讨厌的话,为什么还要为她修建陵园呢?”
“陵园?”
有些陌生的词汇再次吸引景抬起脑袋。
“就是……安葬死者的地方?”
“安葬,死……者?”
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理解了白溯话语的意思,然后头像拨浪鼓一般摇了起来,努力地说道:
“是,惩罚。”
“你的意思是……把她葬在这里是对她的惩罚?”
“嗯!”
景面无表情地重重点头,提到这件事仿佛不能影响到她的心境。
伙伴、喜欢、讨厌、抛弃、惩罚。
这些词汇结合起来就像一个遭到背叛的凄惨故事。
“为什么要研磨彼岸花粉呢?”
白溯试着转移话题。
“影说,花液,闻了会冷静。”
“影?”
有了秦之雪的前车之鉴,白溯不禁怀疑其影是不是也一样别有用心。可是她昨天的威胁又完全不像是表面功夫。白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种寒意。
“影对你好吗?”
“影,善良。”
“她善良?!完全看不出来啊喂!”
白溯话音未落就感受到了身后锐利的锋芒,看来那家伙就在不远处盯着看。
他连忙闭口不言。
景不会主动说话,白溯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天色有些暗了下来,丧之城上空笼罩上了一层乌云,看起来有下雨的趋势。
“要下雨了啊。”苏苏站在旅馆的阳台看着天,“看乌云的样子,这次应该又是暴雷天气呢。”
砰——
房门被小一撞开,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走进来。
苍霁焦急地说道:“白溯大人不见了!”
苏苏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雾气从她的口中吐出,飘上天去,和环境融为一体。
“别慌,他不会有事的。可能只是被城主大人带走了。我去交接任务的时候会把他带回来的。”
她的话语仿佛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染力,司徒杰和琉璃脸上的匆忙顿时消退了下去。
只有苍霁略带怀疑地看着她。目不能视,通过人偶的眼睛看世界的他,总感觉这个女人不太对劲。
“我和你一起去!”
苏苏不耐烦地掐灭烟头,把整根烟在手里攥成一团,迈步朝门外走去。
“城主府应该不会让我再带个人。”
苍霁堵住房门,白色的面罩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瞧向哪里。
“……我知道了,那你多久能把白溯大人带回来。”
“三日?或许更久。”
“好。”
苍霁这才松口,让开一条路。
苏苏和他擦肩而过,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敌意。
呵呵。
他没有放在心上,趁着雨还没有落下,快速出了旅馆门。
通往城主府的道路不算远,然而苍霁经过本应左转的路口时并没有转弯,反而径直朝前走去,那里是另一片旅店的聚集地。
“这家伙,果然不对劲。”
远处房顶上响起了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但若是看去,就会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苍霁坐在阴暗天色笼罩下的桌前,眼罩下藏着的两只眼睛,不分眼白眼黑,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一般,全部都是彼时天空一般的蔚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