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霁笑嘻嘻的表情总算彻底僵住，双眼眯成一条狭缝，搭在桌角的手收了回来，抱在胸前，看了白溯半晌也没有回话。
白溯倒也不着急，四处观察着她办公室的各种小物件。其中有一个单边的金丝眼镜挂在笔筒上。
“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起来了。”
“不可能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想起自己的记忆是很困难的事情吗？还是说……当时我的记忆被清除，也有你一份功劳？或者……苍牧黎也在？”
“什……！你真的全部都知道了？”
“嗯。”
白溯直勾勾地盯着她，苍霁叹口气，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可能岔开这个话题了。
“其实我还是不相信你能完全回忆起来。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当时我确实在场……但我是准备阻止的。”
“是苍牧黎的主意？”
“嗯。我看不透那个男人，但……也没办法违背他的意愿。如果不是他对管理帮派不感兴趣，这个天墟社应该是他的才对。”
“他人呢？”
“我不知道。早在十几年之前他就消失了。也就是那之后，天墟社开始无以为继，又过了些年，我才会迫不得已去找你。我和他没能走到那一步……所以其实对我来说……你也算是半个我和他的孩子了。”
“那你改名又是什么原因？”
“因为原来的身份用不了了嘛……就装作是苍牧黎的弟弟，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意义是‘苍姬’，后来就演变成了苍霁。”
“这样啊……”
白溯大概理解了，和他的猜想没什么出入。如果是出于感情的话，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末世中，精神上的依托，往往是最珍贵的。
超越生死、善恶、对错。
“那我以后该叫你苍霁呢？还是程雨呢？还是苍姬呢？或者……妈妈呢？”
“别别别。”苍霁、或者说苍姬露出苦笑，“我可承受不起您的一声妈。”
她又变成了那副恭敬的样子。
“可是即便知道了，您又有什么打算呢？”
“我在想一个问题……他会不会就是琴师。”
“不可能！”苍姬笃定地反驳道，“他的人偶很普通，还是我替他找的。”
“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别的人偶呢？那可是琴师啊。”
“……相貌也不对吧。”
琴师留存下来的资料其实没什么记录到相貌的，但是只看体型的话，其实两个人确实差距不大。
“时间呢？”
白溯思考。
琴师荒纪25年从学院毕业，如果他一毕业就找到了苍姬，那么刚好会在白溯大约4岁时遇到他。这么算起来，一切都是恰逢其时。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具体到年！”
“您入学的前一段时间吧。荒纪30年左右……”
“等等！”“等等！”
两人同时惊呼。
荒纪30年，正是琴师单人击杀灾害的年份；也就在那一年，霸天帮借着‘天墟恶鬼’的名号，在丧之城区域立足成功。
荒纪31年，白溯和泠离在学院入学。
一切都是刚刚好，白溯的背后爬上了鸡皮疙瘩。
自己在寻找琴师，而或许琴师早就盯上了自己。
“苍姬。”白溯改了口，“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有办法联系到他吗？哪怕只有一次！”
“这……”
苍姬深吸一口气，内心似乎在疯狂挣扎。
“我、我有，他临走前给我留下了一个通讯器，但是据他所说，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只有一分钟的通话时间。我一直没舍得用。”
“……”
“即便联系上了，你又要和他说什么呢？怎么让你的泠离苏醒？你觉得合适吗？”
白溯自然也清楚这样做无非是剥夺别人的幸福来满足自己，可是当真正距离那个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轻易放手。
“其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新的灾害可能还要琴师帮忙处理。”
这个理由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就更不用了，景已经标记了那个灾害的位置，人类自然会有人类的解决办法。”
白溯沉默良久，虽然很想继续争取，但是这个通讯机会对于苍姬的重要性不用言说他也能明白。
虽说从来都没有什么完全的换位思考，但倘若白溯只能最后联系一次泠离，他无论如何都会把它放在最重要的时刻——能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刻。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你早该明白了。”
苍姬执着于把天墟社做大，并不是为了什么称霸世界的梦想，只是想站到高处，找到苍牧黎；而执着于留下自己，也不过是和那个男人联系的念想。
——把天墟社做到最强，然后就能找到他。
少女，或者在岁月的打磨中，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少女的苍姬如是想着。
“既然我们是一类人，那你也应该明白，我不可能留下来。”
“谁不想试试呢？”
是啊，谁不想试试呢？哪怕知道没有可能，也会想着去把握那看起来就渺茫到极致的机会。
“既然你到现在还没松口，那一定是有什么你认为足以留下我的东西吧。”
“那当然。”
“那就谈谈吧。”
“不知道白溯大人是否听过……小翠这个名字？”
“你想拿一个小女孩来威胁我？”
白溯的眼神危险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苍姬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要毒辣的多。
“也是。”白溯叹道，“没点手段你也到不了这个位置……但是手段再狠，也应该有个底线吧。”
“你呢？换做是你，你愿意为泠离做到什么程度呢？”
“性质不同，即便我加入了天墟社，也不一定就能实现你的愿望。”
“那就是说，没得谈咯？你要想好，只要我一声令下，我的部下就会从拾荒者离开，被赶鸭子上架的小翠，后果如何……不用我多说。”
“唉，何必呢？”白溯看了眼身后的琉璃，淡淡地说，“威胁对我来说用处不大，除非你愿意帮我联系上琴师获得人偶苏醒的秘密，否则没得谈。”
“小翠的性命你一点也不在乎？”
“比起这个，我有更在乎的东西，不可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办公室内的气氛凝结到冰点，琉璃在旁边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是又不敢开口。
直到有人敲响房门，才打破这股怪异的氛围。
门外传来了苍星有些急促的声音：
“苍霁大人，您还好吗？”
苍姬这才把目光从白溯身上移开，“我没事。好了，苍星，送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