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烟子口中的老伴——一个自称泷村的中年男人——也醒了过来，在烟子的一番介绍下，也热情地和白溯一行攀谈起来。
从他的口中，白溯了解到，两人果然有一个女儿，但是他们的女儿自幼便患上了一种精神疾病，导致现在年过三十，依然只有三四岁小孩子的认知水平。
本来夫妻两还寄希望与“虚幻”，想着或者在这里女儿会好一些，然而即便是来到了“虚幻”，他们女儿的情况也没有任何好转。
其实说来也合理，毕竟“虚幻”再怎么样也是由进入者的思维来定义实体，如果连进入者本身都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又怎么能起到作用呢？
“至今还没有办法治愈吗？”白溯关切地问道。
“唉，多谢尹月教者挂念了，为了小女的病情，我们两人把能求的人都求了一遍，但是……”中年男人、或者说老者叹了口气，眼中泛起哀恸的泪花，“我们治光了积蓄，治白了头发，甚至治死了我们的小儿子，也没见到她的病情有哪怕一丝好转。”
“总部那边也没办法吗？”
“我们老两口哪攀得上总部的线啊。”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就算我们老两口死在去总部的路上，恐怕都没法引起那群人的怜悯吧。”
泷村的语气尽显无奈，白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多言了。毕竟几十年来，两人肯定已经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
“这么说来……”白溯看着两人尊敬的态度，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慈心答应过你们可以治好她？”
“咦？您也知道吗？”
“只是猜测，不过如果是他应允的事情，应该是会做到的。”
“谢谢您，太感谢您了！”
泷村激动地站了起来，握住白溯的手，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其实我不抱希望，但是如果你们真的愿意帮帮我女儿，那就是我们的恩人！”
白溯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表情，被一个中年男人拉着手哭的经历，他也是头一遭。
“时间还长，总有办法的。”
也正是“虚幻”延续了夫妇两的希望。
虽然不能缓解病情，但是至少可以让病情不再恶化，而且“虚幻”的存在，间接地缓解了幻之城民众的生存压力——只需要在“虚幻”中住着就可以获得赖以生存的食物。
这么看来，倒不如说，无论是对幻之城的民众、还是幻之城本身，“虚幻”才是真正的主体——表面上如此。
如果白溯没有被柳澄嫣提醒过，他大概率也会这么认为。
“爸——”
忽然，里屋中传来了一声悠长的呼唤，仅凭声音也可以臆断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泷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慌张张地松开白溯的手，借着照看女儿的理由去了里屋。
“唉……”
听觉灵敏的白溯注意到了屋外传来烟子的叹气声，正巧无事可做，便起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尹月教者，您怎么出来了？”
“刚刚听到你叹气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白溯将手置于胸前，一副虔诚的姿态，做好了倾听的样子。
“是因为这个夜晚。”
“夜晚？”
“是啊，没有阳光，就连作物都不生长了；动物也是，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不愿动弹，这样以后做出来的肉也不会好吃的。”
“想吃到肉的话也没有这么麻烦吧？应该可以直接创造才对。”
“能创造，但是，唉……十几年这样的生活，我们都习惯了，不做这些我们都不知道能在这里干些什么。”
“在‘虚幻’可以做的事情应该有很多吧。”
“我们俩刚来的时候还会想着去哪里走走，但是一年一年就过去了啊，女儿的病情也没有一点点好转，我们要是离开，她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呢……”
“……既然‘虚幻’里的生活出了问题，为什么不回到现实里呢？”
听到这种说辞，烟子古怪地看了白溯一眼，“因为在现实，更没办法生存啊。在这里有稳定的收入，女儿的疾病也能稳定住，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所以哪怕‘虚幻’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还是会在这里。”
“是我考虑不周了。”白溯愧怍地低下头。
“没事，毕竟你们才刚来，什么都不懂。”
烟子俯下身子，一株一株地检查了起来，口中时不时发出叹息声。
就在这时，屋中传出了泷村的呼唤声——
“烟子，女儿叫你！”
“来了来了。”
烟子双手撑住膝盖，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朝着屋中跑去。
白溯连忙跟上。
再次进屋，客厅的沙发上多了一个女人，正是画像中间的那位，也就是两人口中的女儿。
考虑到她没什么自主思考的能力，相貌大概率和外界是一样的。
女人的脸上挂着与年纪完全不相仿的笑容，穿着粉色棉质睡衣，手里握着一个茶杯把玩了起来，丝毫没注意到杯子中温热的水流到了她身上。
“淼淼，是你叫妈妈吗？”
烟子换上慈祥的笑容，坐到了她身边，伸手替她擦去了水渍。好在这里是“虚幻”，只需要轻微触碰就可以除去污渍。
明明两人在“虚幻”中看起来年纪相仿，却是实打实的母女。
“妈……妈。”淼淼口齿不清地说道。
“哎，妈妈在呢！”
烟子看了泷村一眼，后者连忙跑开了。
淼淼没看烟子多久，目光反而跨过自己的母亲，到达了白溯和他肩上的白夜上。
“……鸦！”烟子指着白溯和白夜激动道。
“什么？”烟子没听懂，但是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哇哇——
白夜似乎察觉到不妙，往白溯的脑袋边靠了靠。
“……鸦……鸦！”
淼淼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还好沙发和茶几之间预留了足够的空隙，不然这个动作恐怕足以把茶几掀翻。
尽管如此，刚才还沦为她的玩物的杯子成了落在地上的牺牲品，变成了不再具有价值的碎片。
白溯这才发现，淼淼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七，但久未修剪的头发依旧拖到了地上。
她一脚踩在碎玻璃上，朝着白溯——准确的说是白夜——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