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溯把赵也丢在楼顶,自己朝着50区域走去。
他这一趟只是想把秦鸾带走而已,没有太多时间去顾及其他琐事。
虽然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白溯还是想稍微隐瞒一下自己回来过这件事。
于是他直接从死牢之外找到了秦鸾的宿舍。
进入屋中,午后的月光泼洒进来,把秦鸾的轮廓照了出来。
说来也怪,这里的房间,不论朝向,都能看见月亮。
“下午好。”
原本盘腿坐着的秦鸾娇躯一震,连忙回过头来,像是有些吓到,但是目光中却没有一丁点惊讶,仿佛白溯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白溯大人,您回来了。”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或许吧……刚开始是有些吓到了,但是看见您之后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了,想必您应该已经得到秦家的权能了吧。”
“你还真是相信我……你就不怕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又被关进来了?”
“那我宁可相信嵇仙把‘虚幻’关停。”
“那如果我违背约定,把权能留在自己手上呢?”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秦鸾莞尔一笑,“但我觉得……不,我肯定您不会这么做。”
“哦?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意思?”
对于这种全新的说法,白溯有些好奇。
“啊,应该这么说……这个‘虚幻’对我们来说,可能已经成为了生活的大部分。我们离不开‘虚幻’,也离不开‘虚幻’中的‘权能’。”
“嗯。”
白溯没有否认,但是同样的,“虚幻”也离不开它的住民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双向成就的生存方式。
“但是对您来说就完全不一样……如果我有冒昧的地方还请您宽恕。”
“无妨,但说便是。”
“倘若我们是‘虚幻’这片偌大水域中的游鱼,您就像是鳄鱼。”
“鳄鱼?”突然间的比喻让白溯摸不着头脑。
“对。您既可以在这片水池中嫌弃腥风血雨,也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去往陆地或者是下一片水域。”秦鸾斟酌着字句,不停观察着白溯的神情变化。
白溯眯了眯眼睛,“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问题。”
秦鸾松了口气,突然“啊”了一声,打破了严肃的气氛。
“又怎么了?”
“差点忘了问了……秦雨……她怎么样了?”
“你希望她怎么样?”
“听您这个语气……难道她已经……死了?”
“嗯哼。”白溯不置可否。
“这样啊……”秦鸾有点黯然。
“她可是想杀你,你还替他惋惜?如果是猫哭耗子,大可不必在我面前演戏。”
话虽如此,秦鸾眼神中悲伤的神情都被白溯看在眼里,不像是在假惺惺地哀悼。
可即便如此,白溯也没有忘记眼前的女子姓秦。
秦雨的秦,秦之雪的秦。
“怎么说呢……白溯大人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白溯瞥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有,苍星的伤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恢复。于是往后倒下坐在了秦鸾的床沿。
“好。”
“我是秦之雪的女儿。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从出生起,我就被管家当作继承人培养,我那个父亲除了会定时寄钱过来,几乎什么都没有做过。”
“……那你的母亲呢?”
“父亲……秦之雪离开之后不久,她就因为族中人的欺凌,上吊自杀了。”
“欺凌……”白溯紧皱眉头,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对族中的人来说,母亲是个外人,只有我才是秦家的继承人……不过他们居然没有萌生把我培养成傀儡的想法,这倒是要感谢他们对于血脉的认可。”
“在我幼时,我亲眼看见母亲自杀了……那时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但是那副画面却成为了我十几年来的梦魇。”
“就算是大小姐,到了年纪也依然要接受教育。作为幻之城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的唯一继承人,所有人见了我都得礼让三分。”
“听起来很棒对吧。”秦鸾自嘲地笑了笑,“可幼年的我不懂那些,我只知道所有人都在害怕我,我仿佛是瘟神一般,就算是老师见了我也总是挂着一副虚假的笑容。”
白溯挑眉,小小年纪就能察觉到别人的虚情假意,该说是孩童的直觉呢,还是秦家血脉的强大呢?
“我没有朋友……当然,也没有家人。”
“每当放学的时候,看见别的孩子都有父母来接,而我只能一个人回家。”
说到这里,秦鸾偷偷看向白溯。不出所料,白溯露出了有些悲哀的神色。
“听起来很悲伤对吧……其实并不是那样。”
“嗯?”
“因为啊……我根本没有过父母。‘父母’这个词汇对于我来说,仅仅是存在于书本中的知识罢了。想到所谓父母的爱,我的脑海中完全没有实感。”
“看见他们在父亲或者母亲的雨伞下,相互依靠着回家。那时的我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不解。”
“因为啊……我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因为不能理解那种温暖,自然也不会因为没有那种温暖而感受到悲伤。”
“所以您应该能明白了吧,我为什么对秦雨那么好。”秦鸾把问题抛给了白溯。
“因为她让你感受到了亲情?”白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大地之母。
“没错。她的到来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血脉之间的联系,以及身边的人不再是为了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而存在。”
“所以哪怕我察觉到了异样,也不愿意从美梦里醒来……”
“嘛……可能这就是人吧。有些时候哪怕知道了结局会头破血流,也依旧沉浸其中。”
“毕竟,我们都是扑火的飞蛾,在真正触碰到那缕光之前,又怎么能知道那是能让我们湮灭的烛火,还是清冷的电子光,又或是遥不可及的太阳与天堂。”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没错。”
秦鸾话中的“我们”,自然也带上了白溯。
常言,相似的人会因为一些原因相互吸引、相互感知,想必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与她不同的是,白溯身边的人也大多属于没有双亲的状态,对于他们这些从荒野中来到学院的孤儿来说,失去父母和亲人才是常态。
而秦鸾,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身为大小姐又没有双亲的她,才是那个作为异类的存在。
秦雨的到来,帮她完成了最后一块拼图。
“啊,不小心有些跑题了……!”可能意识到自己太过沉浸在回忆里,秦鸾的脸庞突然染上了红色,忸怩起来,“刚才说的那些话,您就当作清晨的一缕风,忘记就好了!”
“说忘记就忘记吗……那还真有点难。”
白溯用大拇指和食指顶住双颊,佯装严肃地思考起来。
“您就别打趣我了……”秦鸾抬起手,又悻悻地放下。
“不过。”白溯站起身,“稍微了解了你一些,我也可以把这个权能安心地转交给你了。”
他背对着月光,仿佛月中的神明。让秦鸾一时间情不自禁地默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