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四月，宣告冬日终结的日光融融暖暖地洒下，混杂着泥土芬芳的春风四散，世界成了田园风格的油彩。
天空蔚蓝，来往行人的脚步也显得和缓而慵懒。
“前面的小哥，免费占卜有兴趣尝试一下吗？免费的哦。”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拦在少年的身前，明目浓眉的样子看上去很有精神，儒雅浅淡的微笑像是在和许久未见的弟弟唠家常。
白夜抬眼瞥了下身前那个有点奶油小生感觉的青年，穿着黑色大褂、肩上扛个写着“神机易龙，妙算人生”的轻便招牌，嘴角抽了抽，有些蛋疼。
神棍两个字都怼这家伙脸上了啊，搞复古类型敲诈，文艺复苏是吧？
“没兴趣。”
“小哥别那么冷淡嘛~相遇即是缘，反正不花钱，不如试试看？”
“……上一个跟我说免费算命的狗比道士，一张开光硬卡片要了我十八块八的香火钱。”
“真特么缺德啊……”
道士感慨着，正打算义愤填膺几句直接占领共情高地，顺带着声明自己是个正人君子类的上流人士。
但少年抢先开口了。
“确实挺缺德的。”
把一侧的耳机摘下来，白夜又扫了眼黑袍道士淡淡接话：“想着午饭钱差点被那无良道士薅走，干脆请他进局里蹲了三天。”
打好腹稿的话就这么堵在嘴里，道士半晌才抽着嘴角，干巴巴地道：“小哥你维权意识挺到位啊……”
“还行吧。”
重新把左侧的耳机戴上，看着道士吭哧半天掏不出句表意明确的话，白夜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打算从青年身边绕过去。
“慢着。”
道士的手一把搭在白夜的肩膀，神情沉着：“普通占卜不行，咱还可以试试塔罗牌，小哥你要相信我业务能力真的很顶，算天算地，百试百灵！”
白夜：？
这无良道士业务能力还挺宽泛啊，中西结合是吧，怎么不试试在龟壳里边塔罗牌抽卡？细看脸长得还挺不错的，坑蒙拐骗也就算了，干嘛做这种没油水的行当？
胃不好就多恰软饭，对身体有自信不如去试试富婆快乐球，哪个不比当神棍有前途？
把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扯了下来，白夜反过去拍了拍道士的肩膀，一脸的语重心长：“兄弟，真不行咱还是换个行当。你这拐人技术得练，又缺那股神棍味儿，没个十年还是别出来转悠了。”
道士嘴角同样一抽：“哥们儿好心帮你免费算命，这样还把我当外人？”
“免费的就是最贵的，鬼知道会不会把我诓到哪个犄角旮旯里敲闷棍，套麻袋，一言不合倒卖到金三角。”
掰扯着手指头，白夜接着道：“信用贷款、电信诈骗、传销、身体差了再拿去倒卖器官，这一套下来利润怎么样我不好说。”
“真特么内行啊……小哥警惕心那么重的话，咱也不占卜了。权当兄弟给你提个醒，万事小心，当心被撅。”
白夜：？？
耸着肩的道士拎起两根手指，像是街头魔术那样凭空变出一张印着黑白图的硬质卡片，稳稳当当地夹在指缝中央。
露出高深莫测的嘴脸，道士开口：“这个就送你了，咱俩来日方长。”
看着道士手上的硬卡纸沉默良久，白夜狐疑地看过去：“……你特喵也想坑我十八块八的香火钱？”
当街晃悠的道士真没一个好东西啊，这回连既定流程都不搞了是吧？
“……我特么是正规道士，怎么可能落魄到当街坑蒙拐骗的境地，咱俩能不能多点信任？”
“真不坑钱？”
傲然一笑，眼前的黑袍道士一甩衣袖：“修道之人，钱财为身外之物！”
仙风道骨确实有点正规道士的样子啊，白夜摩挲着下巴想，最近也没啥兼职可以做的，听说在职和尚的薪资挺不错的，道士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兄弟，你们正规道士月薪多少，工作轻松吗，招不招学生兼职啊？”
“啥？”
把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镜一摘，白夜从口袋里摸索出从讲台上顺走的黄色橡皮筋，径自往头发的后稍那么一束。
“我这样也挺有道家那味儿的，兄弟要不要考虑一下？”
看着白夜那一脸无欲无求的飘然表情，道士憋半天硬是吐不出半句话。
像啊，确实像啊！
跟少年一比，自己这身打扮就像个满足富婆特殊嗜好的小白脸，晚上还得不换服装地被钢丝球狠狠惩罚？
直白夸奖是不可能了，道爷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面子，一定要保住修道士的面子！
道士想着，维持起狂拽酷炫的禁欲表情，转身一甩衣袖，轻哼一声“心境不达，何以成道”后坦荡离去。
来去还有点悠然自得那味儿啊，看着不像样子货啊。
白夜把玩着手上的卡片：“感觉真有在职道士那味儿啊，除了那群混吃等死的诈骗老逼登，还真有道士会在街区晃悠啊。”
指尖上下翻飞的硬质卡纸被翻转到印有着黑白涂鸦的那一面，白夜低头，眉宇上挑，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鬼？”
卡面上的涂鸦很模糊，说不定是本身就那么模糊——颀长的不知名物搅和在一个规则形状的方框里，层层叠叠变成了立体的样子，看着很恶心。
不过，图像恶心归恶心，但又有种莫名奇妙的吸引力，像是平静又汹涌的海底漩涡，不断撕扯着白夜的视线，诡异至极。
图片右下方的空白处还贴心地补了张简易地图，看样子像是小区的内部平面图，又在某个位置点上了墨色斑点。
“幸福小区？还在我家的位置画了标注？”
特么刚刚那道士不会已经跟踪哥们儿好几天了吧？
不太友好的预感无端上涌，特地提醒我当心被撅之类的，今晚会不会直接冲进几个彪形大汉van点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要不然是楼上那个五大三粗的房东半夜火热难耐，趁着月黑风高想玩点花的，揣着备用钥匙过来送温暖……
嘶——
身板真受不住啊，把这一辈子贞操交代在这种地方，怎么想都是血亏啊。
妄想里的寒意浮至表面，白夜冷不丁打了俩哆嗦，抹平身上的疙瘩，明明对着温和的日光，总感觉有阵阴风直戳脊梁骨。
“蛇皮道士上门送紧迫感的是吧，疑神疑鬼过头了啊……”
紧了紧裹在外边的外套，白夜背着包加快回程步子的同时，顺带着把榜上有名的诸天神佛全部祷了一遍。
管他灵不灵的，遇到诡异的玩意儿，双手合十，深切祈祷“但愿人没事”就得了。
……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走出一段距离的时间，黑袍道士已经蹲坐在高楼大厦的顶端，半球状的信号接收器在一旁缄默地接收着高天外的讯号。
单手端着刚买来的关东煮，道士无所事事地把甜不辣塞进嘴里，一面喘喘呼着热气，一面似笑非笑地看向极远处的平房。
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他自言自语：“刚才的提醒是不是有点太少了？算了算了，反正等他回去就明白了。白夜小哥，虫来了，当心被撅。”
“世事无常，遇事莫慌~我敲！小道的关东煮！”
冒着热气的汤水撒了一地，有些惋惜地盯着地面的半透明汁液，道士前言不搭后语地兀自轻笑。
恶意与笑意，在风中显得同样轻盈。
“上面是谁！那边的人，出示一下许可证！”
恰巧巡逻到楼顶的安保对着坐在大楼边沿的黑衣青年厉声呵斥着。
“被发现了啊，小道去也。”
撑起半边身子从楼顶纵身一跃，黑袍道士兀自消失在半空，只剩神情慌乱的警卫朝着对讲机说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