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脉历2119年,周天学院,天灾参数0.07】
阳光透过窗,投在灰暗的石地板上,反光照亮了白墙。窗外鸟鸣起伏,绿叶和着秋风舞动,不知是鸟群在绿叶波中冲浪,还是绿叶在鸟鸣的音浪中律动。
任辉星眼睁着,嘴角抽动着,谢老师的笑眼眯着。
思索片刻,他不确定似地又问道:“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
“所以要你上嘛,”谢老师笑道,“这次校竞可不是好玩的,只在全临江城最优秀的九所学院之间进行,奖励是「共工」的暂时保管资格,真不骗你。”
“这玩意儿竟要交给一个学院来保管,真不知道帝科院那边在想什么。”
“所以要选出最优秀的学院啊。”
“可这跟学生没关系,”任辉星眉头微皱,“要交给一个学院保管,应该首先看这个学院的科技防卫水平。”
“这个你不必担心,”谢老师扶了扶眼镜,看向窗外。向远方眺去有一片金黄的树林,叶片斑驳于火红澄金之间,在秋风的吹动下舒展开来、反射着淡金的曦光,在一片清早薄雾后闪烁跃动,宛若大片的光焰在起舞纷飞。
这才是秋天应有的景象嘛,他想。
一股清风吹进,谢老师享受地眯上了眼睛。任辉星却感到一股寒意涌入心头。
水的「种子」,被称为「共工」的水资源处理器。它并不是人造的;恰恰相反,它是天外来物。
它是一颗陨石,不知是何时坠在地表的。
它的被发现还未满一个世纪,但它本身可能已经存在上亿年了。直到今天,人们对它的作用也只是略知一二,只知道它的周身存在一层天然而复杂的磁场——被称为「波纹力场」;这也使得「共工」的发掘地点——现称共工湖——一直是世界上最纯净的湖,纯净到甚至一条鱼都未曾有过、一株水草都难以存活其中。
谁都知道「共工」的利用价值。水的「种子」并非一块简单的磁石。
他想到了古籍上的内容。
那么,还会不会有其它的?
如果被那个组织得到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难道帝科院想借此将他们引出来吗?
看向窗外。近处是一团深浅不一的绿,上空是一片清冷渗灰的蓝。谢老师瞧着他,慢悠悠地举起了咖啡杯。
任辉星又问道:“赛制是怎样的?”
“自制武器对决——说白了就是打架。额外的还有电子战和发明评比,这些你都很擅长。”
“您这说的是我吗……”任辉星嘴角抽动。
“详细的我待会发给你。加油,我看好你。”抿着咖啡,谢老师笑着说道。风渗入的幅度大了,窗帘轻微地摆动了起来。
走出办公室,迎来的是钻过叶缝的风,让他有些发冷。
这场校竞,表面上看过于简单,其背后却过于复杂了。
算了,种子不种子的,不归我操心。
我操心也没用嘛不是?
“早上好。”
一个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回了他的思绪,同时也让他吓了一跳。
这声音很轻柔,像是从心底升起来的一般;明明很轻微,以至于能被叶的波动声淹没,但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有近一个月没听见这个声音了;事实上,也只是第二次听见而已。
赶紧回过头来,眼里跳入一片晶蓝色,正俏生生地盯着自己。
“呃……”任辉星一时没反应过来、顿时不知所措;但嘴却不经控制地做出了回应,就像是连自己的嘴都不想支支吾吾一样。
“早上好……”看着她漂亮的眼睛,他顿了一下、收回目光,“你还记得我啊……”
“记得。”
他最终将目光锁死在栏外的叶上。好半天,吐出一句话。
“那天,谢谢你。”
声音继续从心底升上来。“你后来好像没走哦。”
“你知道啊。”
“能感觉到。”
“这个嘛……那个……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所以谢谢你。”
他怔了一下。这种不经意的停留与偷偷摸摸的守望,竟然也被感谢了呢。
说实话,谢谢这两个字,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就像是它本不应该存在一般。
他沉默了。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嘴张着、尽力想动起来,想要发出声音,但似乎是被叶响吞没了、被鸟鸣遮盖了一般,唯独剩下了沉默。
空气静得可怕。他第一次觉得,本是安静的鸟鸣竟会令人如此烦躁。将头撇过来,发现她的眼总算移走了——
移向了叶间。
他松口气,用轻松的语调问到:“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可声音还是越来越小。
“0102。”
又是一怔。与自己睁大的双眼不同,女孩的眼睛很平静,淡过任一片无风水面、反光着绿叶的摇曳,与晨的曦光。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一刻,他也将心完全放了下来,完全不受控制的心让他脱口而出。
“这不重要。我们能成为朋友的,对吗?”
她的头也转了过来,两双眼对视。他心一提、脚本能的后退动作好悬被压了下来。他强撑着、盯着那澄蓝的目光,但心在躲闪。
声音升出了心、升上了喉咙、透过了双眼,到达了全身。
“已经是朋友了。”
她轻笑着。
显得毫不在意这个名字似的。
他终于还是躲开了眼光。他的眼睛还是后退了,被清早的冷风带走了全部。又是静默,但叶却在回暖的阳光中舒展开来。
“你叫什么名字?”
“辉星——不是灰色的猩猩……是……那个,星辉倒过来写!”
“挺好听的。”
他又沉默了。一声清脆的鸟鸣在耳边划开,有风呢喃。
0102又看了他一眼。“好像要上课了,走吧?”
“呃——”他突然说道,“老师给我安排了一些事情……你先去吧…再见?”
“哦。拜拜。”她挥挥小手,转身向班级走去。叶的光影投映在地板上,繁密而复杂。风停了,唯鸟鸣声仍留恋地响着、一声声透过叶的缝隙,染上了淡金色的光晕,将栏内的影与栏外的叶终是连在了一起。
影连着叶、一同在音浪中浮动着。光落了下来,他的心像光一样浮沉着。
既然没有字母,那便是有缺陷的「失败品」吧。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是人,绝对是人、一定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这样想着。他很庆幸,若没有这令人烦躁的鸟鸣,自己的心跳声又该如何掩饰呢?
目送着她淡出视线后,他缓慢地转身、离去。他故意把脚步踏得很响,尽管还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要这样做。
远空,云缕分散开来,为晨光让出一条金色的通路、从天边延伸下垂,落至每个有风的角落间。和着光,叶舞着、鸟歌着,淡蓝之下已全然交织成一片金绿色的海洋,仿佛要在这熹微佛晓的世界里,绽放穷尽一切的温暖。
而这微不足道的温暖,正拥向冷秋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