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律00017帧,轮序98306405664族,宇律00001座】
彩虹城。
如约而至的海风吹向陆地,穿过这古老小城的喧街熙熙攘攘。唤作小镇或许更为贴切一些,却未免对不起那些热闹的人群,渔,商,旅,彩虹般的海岸,嗜睡的沙滩,矗立在城镇中央的雕像,还有教堂,星瀚帝国以广阔的胸怀容纳不同文化的色彩,彩虹城的教堂由穆恩教会第七分部接管,供奉的神明却是某种超自然的存在,信徒们怀着真挚的希望和信仰去相信她的存在,是一位折射情绪和光的女神。
尔。
小镇小街一角,风尘仆仆的年轻旅者放下酒杯。天狼咕咚咕咚把酒一饮而尽,带着畅快和满足的神情打量着面前的黑发少年——同时憋着笑。
任辉星没成年,所以上的是菠萝啤,看着他那醉醺醺的摇头晃脑的样子,天狼很难把这少年和大名鼎鼎的天才设计师联系在一起。
“这算什么酒啊,顶多就是饮料。咋,醉了?”天狼笑道。
“没醉……就是有点累。”任辉星摇摇头。他四下张望,小街人来人往,比他想象中的热闹多了,彩虹城的新貌令他惊喜。
“这个时候来找我可不是个聪明的主意。”天狼循着任辉星的目光,发现他最终将视线定在远处的穆恩教堂上,“要我说啊……你其实走反了。你应该往北走——服务员儿,来满上;诶,菠萝啤给他倒上就行,我要啤酒。”
“北边啊……”任辉星直直盯着眼前的酒杯,好不容易“干掉”的一大杯菠萝啤又给满上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吧。”
“不是时候你也别躲着啊。”天狼凑上来,“其实我觉得吧,最好的方法还是回去——来,干。”
真的咽不下去了啊……任辉星闭眼,狠心猛灌一大口。
“嘿小子,不错嘛。挺给面子。”天狼又把酒一饮而尽了。
“回去吗……可是……”
“你傻呀,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托你的福,现在临江城成为了星瀚帝国南部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你是指……”
天狼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任辉星现在头有些发晕,不知是醉的还是累的。他远远望着巍峨气派的教堂,那是彩虹城最高最大的建筑,这样的教堂临江城也有,位于市中心,「共工」正沉睡在其中。
天狼说得对。临江城,现在确实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灾城,但越是混沌,便越发能轻松地寻找到某种平衡。
他悄悄伸出手,把一块铁疙瘩塞到天狼怀里。后者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仍憋着笑,还不忘招呼服务员来给这位大设计师把酒满上。
“需要我怎么做?”天狼笑道。
任辉星看不见。他辨不清天狼的面部表情,虽然他知道这位内心实际的严肃与否无法依面部表情辨明;但他可以听语气,哪怕是这一点点的细微变化,他心里便明白这男人嬉皮笑脸背后的温柔。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北上。这孩子会自己长大,不需要你过多地操心。还有,里面附了一些东西,是关于那本古籍的……”任辉星直盯着眼前这又一次被满上的酒杯,终于放弃,任凭天狼怎么劝酒都不肯再喝了。
“那你什么时候……”天狼欲言又止,彩虹城的下午慢慢下沉,海风正悄悄酝酿着准备转向,远方教堂上镶嵌的彩色玻璃依阳光和云变幻着忽明忽暗的色彩。
“快了。不只是他们快了……我们也快了。”任辉星的话语已然带着明显的醉意,醉意和淌过喧街的海风混染在一起。
“还是那句话:小命第一。面子可以不要,爬也要爬回来。”天狼这轻快的语调显得毫无说服力和感染力。任辉星嗯了一声、起身准备离去,又扶着桌角软绵绵地坐了下来。
“你确定是菠萝啤……?”
回应的却只是天狼肆无忌惮的大笑声,这位总算是绷不住了。
“哦对了,”
天狼的语气又变了,
“知者……好像要传位了。你……”
“八方辕?”
“是的。”
任辉星沉默了。他捏着桌角,遥望彩虹城逐渐暗淡阴沉下来的天空。天狼盯着他的后背,抿了一口酒。
“这么快?”
“毕竟这活儿不好干啊。”
任辉星转过身来,抓起刚才的酒杯,又喝了一大口,虽然是菠萝啤。天狼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是算了吧。”任辉星轻声道。
“多好的机会啊,你来肯定没问题。”天狼凑过来,“到时候,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了,你还从晚辈升到和我同级了嘛。超级加辈,多是一件美事儿啊。”
“知者……不太适合我。”任辉星摇摇头。
“咋了,觉得有压力?没事儿,你配得上。八方辕这名儿就是唬人的,你来肯定没问题……”
“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啥,担心干不好嘛?不存在的。实在不行先试试嘛,觉得有难度再退出来也不亏……”
“不不,”任辉星笑了笑、难得地跟天狼干了个杯,
“我只是……想试试更高的位置。”
天狼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他转过头来端详了他一会儿,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笑啊!我认真的。”任辉星有些无奈地说。
“你……”天狼指了指他、绷不住又咧嘴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本来以为你觉得八方辕太高了,没想到你是觉得八方辕太低了……我的问题我的问题。”
任辉星捂了捂脑门、感觉醉意有些许消散,或许并不像自己想得这么糟糕,“不不不,我也只是说一下……不行的话,知者也很好的……我没有看不起八方辕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天狼豪饮一大口啤酒,“我没有这么想……只是觉得,小看你了,小子。”
彩虹城的喧闹正在远去,落日在远方海洋尽头下沉,教堂的彩色玻璃折射出最后一丝余晖,随即闭眼。任辉星听见海风停了。
“嘿嘿……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好多东西都老了。”天狼举起酒杯对准落日,再一次,一饮而尽。
仿佛喝下的是彩虹城入梦之前的一抹黄昏。
“嘿,”天狼道,“小子……你对天狼星了解多少?”
“您说的是哪个天狼星啊……”任辉星有些汗颜。「天狼星」计划是陨星殿当前推行的主流计划之一。
“别搞得这么无趣!就是天上的,天狼星。”
“了解的只有她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只是…”
“只是啥?”
“我觉得最亮的……应该是启明星吧。”
天狼愣了一会儿。
「启明星」和「陨星殿」基本上属于敌对的关系,利益冲突面极大、极广,也极深。
任辉星晃晃脑袋,眯着眼睛遥望落日西沉的天空,一片烈焰,昏黄。
昏黄喷吐在海面上,那是召唤星辰的鳞甲,闪烁,刺眼。
星辰响应呼唤,于是即刻动身。
“不是你说的吗,”
任辉星的话语在黄昏中回响,天狼又灌了一大口啤酒,他第一次感到有些许醉意了。
“别搞得那么无趣。就是天上的,启明星。”
任辉星笑道。
黄昏渗透海面,恰一片似曾相识粼粼波光雾影,红日沉没,滚烫,金黄。
天狼愣了一会儿,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街道在陷入黑暗之前为自己点上了灯火,于是古老小镇的热闹被延续。空气中传来遥远的歌唱,游人的欢歌笑语,伴着特色炸蟹的酥香,便升上天空,变成星空。
“可不能这么说,小子。”天狼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已经见底,但是这次他却没有了要续杯的打算,“一颗行星一颗恒星,一颗近在咫尺一颗远在天涯……更不用说,启明星也好长庚星也罢……她终究只是在晨昏线徘徊。”
“她无法独自穿过整片黑夜。”
“是啊,无法独自……不是,无法独自…?”
“啊……没事没事。”任辉星留恋地盯着远方的晨昏线,他看不见,但他知道长庚星刚刚升起。等到天亮,她又会化作启明星最后一个落下,落入海洋,落入宽广,落入无尽,永恒。
他的潜意识又在思念那远方的女孩,只是他自己尚未发觉,也不想发觉吧。
“你说你的,别被我打岔岔过去了,天狼星。”他说。
天狼把酒杯放到一旁。“天狼星……”他也透过小城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星帷,“现在算晚秋还是……中秋?有这个说法吗,秋天过一半该说啥……还是用孟仲季更好……”
“中秋节过了还没多久,也快到晚秋了。”
“这样啊……你看我,活着忘记了时间。”天狼摇了摇头,“夏天的时候,天狼星只在白天升起,春季出现在上半夜,秋季出现在下半夜……只有猎人捕猎的冬季,天狼才会追随猎户在南方的天空捕猎。天狼和太阳一样!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冬季的整个夜晚都可以看见她……”
“她是夜晚的太阳。”
“没错!夜晚的太阳。”
两人都笑了笑。他们知道彼此都忽略了月,忽略了北极星,不知是刻意,还是根本的不忍心。
星空升起了。
“我的名字里……有个星字。”任辉星遥望淹没在黑暗中的晨昏线。这一次他发现自己被黑暗和思念所包围,便终于趁着醉意放弃了抵抗,在吹向海洋的晚风中呢喃着三两数字。
“你的意思是……”天狼懒懒地望着星空,打了个哈欠。
“陨星三曜极——星曜极。”
天狼默默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叹气不是为年轻人的冲动而无奈,而是为新生的未来而发出的感慨了。
“你可真会挑啊……星兰的大名…你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但是……我想试试。”
天狼直直地盯着他。他遥望着远方,所以留给天狼的只剩背影。
晚市的喧闹被晚风吹淡,散开,余下的灯火共星光灿烂缭绕,便缠结一处,散漫而升腾。
“那么……”
天狼笑着问道,
“敢问这位未来的三代星曜极……您的星称是?”
没必要这么客气吧……反而像揶揄了。任辉星在心里吐槽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可以把心中的期望倾诉给这个男人,这份信赖正源自「天狼星」计划领衔人——「弱者」天狼那背后的温柔。
“源自星空的期望……正是——「星期」。”
他一字一顿说。
星空不知何时已洒满天幕,星穹环绕着彩虹城的闪烁灯火,彼此璀璨,加深的是宇宙之彩虹的通明。
“星之期……星期……”天狼默默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仅就彩虹城人而言,他是唯一的倾听者,和见证者。
“嗯……是个好名儿。”
他笑道。
星空之下的海洋似乎也送来了微笑,波涛阵阵响。
任辉星挠挠头,“害……让我接替星兰,开什么玩笑啊……我只是说说而已。”
“哈哈,有魄力是好事!男儿志向怎能不远大。”天狼看了看手边那空酒杯、愣了愣神,决定还是放弃。换作以往,他天狼必是要喝个不醉不归;只是现在,他的怀里正躺着全星瀚帝国最大的炸弹,他不能醉。
任辉星起身。
“您……不走么?”
他转过身来问道。
晚风在黑夜和黑发的缝隙间流走。
“不了。我在等她。”
天狼笑着摇了摇头,他看见月亮从云间跳出来了,吓了周围一圈星星一跳,星空眨了眨眼。
天狗尚且食月,那天狼呢?
他的眼中又重新注入了某种光芒,额前的长刘海并不能阻挡这光芒分毫。
任辉星只感受到一种翻新时光的沉默,这是某种陈旧和古老的焕发新生。
“等谁?”
他问道。
满天星斗伴随彩虹入梦,沉寂的教堂模糊了天空的影子,视线尽头的海洋送来源自荒古的悠远歌声,那是浪花漫随黑夜与星光作伴,回响,空歌,宇宙仿佛安眠于两人头顶三尺,于是万物屏息谛听,谛听古老小城安眠呓语。
相视一笑。
「陨星八方辕」之「北辕」、陨星殿「天狼星」计划领衔人「弱者」,和年轻的未来三代星曜极「星期」,在这彩虹城将入梦的星空秋夜之下对视,异口同声。
“等待着天狼星的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