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律00017帧，轮序98306405664族，宇律00001座】
十月初。
为纪念星瀚帝国立国之日，每年这段时间会迎来全国假期。临江城处，银江最大支流瀚江与其交汇，帝国的枢纽依山傍水、迎来游客人潮，只是今年的人潮之下不免暗流涌动。
临江城西侧，一处热闹的十字路口。
街道的十字将街区划分为四块，其中呈对角线的两块中，一是这片区域少有的商业中心梵客街，二则是——
临江城周天综合科技学院，简称周天学院。
上次临江城受到全帝国程度的广泛关注还是在五年前，那是星瀚帝国第一次在程序世界中与虚拟外星恶意联邦「魔鬼鲨」交锋。后来这只劫掠部队不知去往了何处，而由「系统」生成的任何存在都不会凭空消失。
在被消灭之前，魔鬼鲨不会离去。
但是这一次，「寂星堂」第三代寂星机甲却永远留在了这座城市。她的大部分遗骸仍保留在原处、只是内部核心部件均被市武备部门回收，甚至在被做好防护工作后被当做了游客们参观的景点。市武备部、周天学院和常青学院发表了联合声明、解释了当时奇特光轮出现的缘由，大部分人——至少在官方层次上——都接受了他们精心编排的理由，「光轮系统」至少在明面上并未遭到公开。
急袭者……好惨。死后还要被围观啊……
任辉星站在梵客街一角，低着头对自己说道。梵客街并不是很大，面前再走几步便是知名的星流咖啡厅，在这里视线被遮挡，他看不见拉格朗日；他也不忍心去看了，他不想看见她被一群好奇的游客围着观赏的模样。
他低着头，是因为手里捏着一小块信息面板。他时不时抬头看看街边，路过的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却没有一辆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简短的提示音响起。
下午3：16
[嗯……]
[0.0？]
[那个……你……]
[咋了]
[你能不能晚点出门……]
[你到哪了]
[呃……刚出发……]
[我已经到了……(•́ω•̀ ٥)]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没事……我也刚到]
[别急 注意安全]
[嗯呐……]
才出门嘛……这家伙。任辉星在心中默默调侃，可又很快意识到了内心慌张的事实。
不过，她的迟到或许或多或少缓解了一些他的紧张，成为了他调整心绪的绝妙缓冲。
只是，真没想到她会同意啊。
他的脸颊有些许发烫，或许是太阳晒的。他的视线在街边大道上和手中的信息面板间来回摇摆不定，梵客街的一角露天没有遮挡，只有一根兀自耸立的高大石碑状指示柱——事实上，与其说是指示柱，倒不妨在忽略其上的浮雕指示文字后将其视为一块大石碑，亦或是雕塑，不规则多面体石料和复合材料彼此镶嵌、呈现厚重而又空灵的风格，与整座梵客街的装饰风格融为一体。
纪念立国的假期持续一周。那之后，将迎来的是决定「共工」暂时保管权的市级联赛。本以为知道自己要离开后，谢老师会拜托其他人参赛；可谁知道任辉星返回临江城途中顺手一查大赛各院校报名信息表，代表周天学院参赛的学员一栏中“辉星”的大名赫然在列；离谱的是除了那几项常规的个人赛，就连团队赛谢老师都给他报了名；任辉星人都看傻了，这明摆了是谢老师就猜到自己会回来的嘛……
任辉星想起当时向老师暗示自己要离开时，老师说了句“行吧，我相信你”；还有句“还能说什么呢？祝你好运喽”。
合着这个“我相信你”是相信我会回来吗！那这个“祝我好运”是祝了个什么啊！
后来任辉星和谢老师通话，对方只是神秘地坏笑着。
“别的是无所谓啦……可是为什么团队赛都给我报了名啊！”任辉星无奈地抱怨道。
“个鬼……你这小子。”谢老师却只是笑着摇摇头，“你好好看看信息表的团队分组吧。”
“嗯？”任辉星一划拉，这分组他倒还没仔细看。上次他只看到自己被报上了团队赛便没往下翻看分组了，而是关上了绿眼睛。这玩意儿副作用大，尽量少开。
结果一划拉，他就看到了令他脑子顿时陷入一片空白的一幕。
临江城周天综合科技学院 团队赛报名参赛成员名单
项目 参赛成员
无人机技巧竞速赛 张余 海新 水坶 庞渫
机器人障碍赛 赵东 钱南 孙西 李北
虚拟电子战（团队） 楚甘 波文 陆崔
自制程序：无人乒乓（男女混合双打） 辉星 达筱月
数据解构接力 廖佳 鸿奕 顾玉 源彪
…… ……
达筱月……是0102转来时用的化名。
“谢老师……”
“不用感谢我。”
“不是……”
“人家同意了。”
“可是……”
“有啥可是的，说了不用感谢我。”
“谁要感谢您啊！我谢谢您。”
黄金周假期一过就是市级联赛了。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在全市众多大佬中脱颖而出，更不用说是考验默契配合的团队赛了。
不过谢老师可能是考虑到了这点，为他报上了一个两人组的项目。而且……搭档是0102。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可是，人家是交换生啊？不应该代表常青学院嘛……”
“嘿嘿嘿……”谢老师坏笑道，“交换过来了就是咱们的学生了嘛。而且这次的市级联赛只在全市最优秀的九所院校间进行，咱们周天论综合实力也才排第六，你觉得那小常青进得来？”
啊这……
那没事了。
当时任辉星的感受，不知道是单纯的诧异、焦虑、烦恼，还是掺杂了几分……
惊喜。
但是他至少承认，他对这次的联赛，或多或少有了几许新的期待。
从思绪中抬头，街边车辆来来往往，他听见阳光伴随各路引擎的呼啸。下午太阳正是刺眼的时候，梵客街上游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他合上了绿眼睛，再睁眼，只剩下阳光刺目，梵客街消失不见，街道模糊，世界摇摆，嘈杂的引擎轰鸣遮盖了远方游人的脚步、说笑，便使得世界充斥着引擎和轮胎摩擦地面的说笑。他突然觉得世界好安静，因为除去这些杂音，世界便失去了声音；他背靠着不规则的石柱、闭眼，阳光抚摸眼睑，最后他蹲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单调的天空，没有色彩。
世界突然好安静。
任辉星离开临江城那个清晨伊始，他和她便开始慢慢互相联络起来。她分享着周天学院的充实课程，炫耀着董云老师请客的红丝绒蛋糕，分享那三只并排趴在大石头上晒太阳的猫，悄悄向他揭发谢老师在教辅资料里夹藏私房钱的秘密，偷偷告诉他后来顾玉廖佳送给她一块不知道怎么搞到手的拉格朗日的零部件；他则讲述着一路旅程的所见所闻，村镇，景色，人，他描述彩虹城教堂的宏伟和玻璃在阳光下的绚丽，描述着海中的浪花如何伴随海鸥的长鸣和悠远的渔歌起舞，告辞天狼的那个夜晚，他在醉意中伫立海边、遥望天空中徐徐升起的天狼星，那天晚上是他们第一次开语音通话，她说她正站在他平时观星的钟楼塔顶，他们一起注视着天狼星从天边一角升至空旷深邃的头顶天穹，她当时还雀跃地说，如果天狼星是一面足够大的反射镜，那么他们便可以通过她看见彼此。他们没有看见彼此，任辉星听见耳边传来她起伏的呼吸，0102听见耳边传来的海风和波涛和夜的混响，她说那是某种宏大的歌唱。
看见团队赛名单上的他和她，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己乒乒球水平一般，更不用说是编写程序控制机器人打乒乒球了；而0102呢，则是压根没接触过乒乓领域。不过好在他们不用亲自上场，便抓紧时间研究乒乓球技巧。一天晚上聊着聊着，任辉星脑子一热，说着远程交流不方便、便想着能不能线下聚一聚，交流改善一下彼此的程序。巧的是凌天和陆天佑都是打乒乓的好手、欧阳晴雨也懂得一点儿，任辉星便借此邀大家一起来为他们两位帮忙。
时间定在十月三号的早晨。一大清早，凌天突然说自己早上空腹吃饭导致肚子痛到抽筋，陆天佑不小心在自家厕所里跳舞时摔了一跤，欧阳晴雨发消息来说她刚睡着，这条信息是梦游时发的。
结果就变成只剩下他们俩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来吧。好在这些个损友多少也往交流群里发了些有关乒乓的文件，两个人一起研究研究也挺好。
任辉星感受着阳光铺在眼睑上的温暖。这种温暖慢慢化作某种轻微的燥热，后背渐渐有汗渗出，他站起来，感受着十字路**汇的风，风穿过城市、仿佛化作引擎们的助推，却又比引擎们走得缓、走得高，广，密。车辆无法填满的街道，便通通交给了风；风填满阳光下的缝隙，裹挟，推动，视线尽头。
模糊中兀地一光点明晰。
来了。
那辆清晰的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任辉星抄起放在一旁单车上的背包，往后一甩、单肩背在身后，向她走去。
……
星流咖啡厅。
“啧啧啧……真是该死的青春。”男人翘着二郎腿、望着落地窗外视线尽头的街道角落，慢慢地抿一口咖啡。他扭头瞟一眼身旁的白霈，后者用一头银发挡住了眼睛，也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喂、我说老白，”男人凑过去，“你看看人家……这才几天啊？就能把漂亮的女孩子约出来了。你当年说什么来着？你看看你，再看看咱们头儿……”
“你把你嘴巴闭上吧，别又给我漏信息。”白霈仍然面无表情、只是最小幅度地动了动嘴，也看不见他的眼睛。
“行啦，你也别总是在那儿闷骚装成熟的。你真该好好学学人家——看看人家，多利索！再说咱们头儿……”
“沃伦！”
“好好好……”
被称为沃伦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闭上了嘴巴。他瞟了瞟窗外，又忍不住叹息着摇摇头、又像突然反应过来似地抄起咖啡猛灌一口，抓起手边的黑礼帽，从高脚椅上跳下来。白霈见状却很淡定，但也起身。
“老白老白，那你说的那个……”
“以后再说吧，人已经过来了。快走。”
说罢，两人快步从侧门离开，还能听见逐渐飘远的沃伦的调侃声与感慨声。
“这该死的青春啊……”
在声音完全消散之后，一个女孩来到了正门前。她伸出小手想要抢先开门、身后的男孩却提早一步伸出手，手臂绕过她的脑袋，把大门拉开。男孩用红宝石般深邃的眼眸带着笑意注视着她的眼睛，她微抬着头巴望着他一小会儿、头又低垂下去，便率先走了进来，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腮帮鼓鼓的，嘴撅着。
任辉星跟着她来到收银台，星流咖啡厅里面光线微暗，头顶流淌着若干条由百十光点拉伸而成的光带，她们在幽暗的头顶缓慢随意地延伸盘旋，咖啡厅天花板正中央漂浮着一个微缩版的恒星系，如同剔透的银盘般不紧不慢地旋转，光点汇聚的光带被银盘的引力所牵动着，便开始了各自的环绕。将这种运动放大、放慢，便成为了银河系，和她周身环绕的星流。
“这里好漂亮……像在宇宙里面。”她在他耳边说。
任辉星却笑了笑、按捺了心中想摸摸她的头的欲望，“笨蛋……我们本来就在宇宙里面啊。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没有外面的。当然，这里…更像是在外面就是啦。”
“外面……”0102喃喃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抬头，“那个……你喝什么 ？”
啊这……
任辉星轻轻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唉呦……我来付。你喝啥？”
“唔……”0102摇摇头，眨巴着眼睛盯着他。
任辉星只强撑了一会儿，便率先败下阵来。
“那各付各的。”他勉强妥协道。
0102还是摇头，看来态度很坚决。
我……
看来真的要输在这里了。这样的女孩子抬着头巴望着自己，要拒绝人家的好意实在是有些不忍心……
任辉星挠挠头，向她摊摊手，摇头、耸肩。他接着转向面前的服务员：“两杯卡布奇诺……最小杯吧。”
感觉点个最小杯是不是显得有点小气啊……不过是她要付钱嘛。
他还没反应过来，0102已经通过悬浮身旁的信息面板付了款。她头转过来看着他，看上去笑眯眯的。
“卡布奇诺可以吗……我随便点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任辉星撇开视线看向一旁。
“嗯呐……喜欢。”
她认真说道。
嘴角挂着的浅浅笑意尚来不及消散。
他头转回来，偷瞟了几眼她的眼睛。
……
“那个……1……102。”
“嗯哼？”
“你知道吗……哦不你肯定知道…我是说星流。”
他们并排坐在高脚椅上，面前是透明的落地窗。咖啡摆在一旁，面前排开大大小小的信息面板，信息面板们以一定的角度浮在桌面上，有的面板正在播放全息投影，是乒乓球的动作分解。
头顶偶尔飘过一小串星星的项链。
“星流……啊……嗯……呃……”
0102端起小杯卡布奇诺偷偷抿一口。
看来不知道啊。任辉星在心里微微笑了笑。
落地窗慢慢变暗，窗外的阳光暗了下来，窗户变为镜子，0102看见身后星流在面前的倒影。四周也暗了下来，黑暗包裹上来，群星随即环绕。
任辉星看见了面前的彼此的倒影，镜子中的0102头微抬着，正巴望着镜中的自己。
一串星流飘飞到他和镜中世界之间。他轻抬起左手，星流缠绕其上。“所谓星流……”他欲言又止，低声呢喃了几句。
“嗯？”0102头向一侧轻轻歪了歪。
“星流……就是stellar stream。”他最后笑道。0102拍打他的上臂。“说了跟没说一样嘛。”她嗔怪道。
“是啊，星流就是星流……”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咖啡，转过头来看着她，有些迟疑。
0102眨眨眼睛。
“要……干杯嘛？”
她举杯问道。
“呃……”
他也把杯子举起。
“嗯。”
干杯的时候，好像有星星粘黏在了杯端不愿脱落。宇宙中的下午时光走得很慢，背后的星流带来午后咖啡的余韵，却很快消散。喝下那一口之后，那两杯最小的卡布奇诺不约而同被遗忘冷落在星流尾端一角，他们的时间又变快。
结果直到窗外阳光落尽、不需要落地窗自行的调光外界便已足够黑暗时，他们没再动一口咖啡。再次捏住纸杯时，咖啡凉透，她不想浪费，他怕对肠胃不好便不准她再喝。
没想到最小杯也多了吗……
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世界中后，时间突然走得好快。
“结果你只喝了一口呢。真可惜……”她嘟囔着。
“不哦，不可惜。”看着落地窗调光系统逐渐关闭、窗外的又一片黑暗混着街灯弥漫开来，他麻利地收拾着面板，“这口咖啡……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哦。”
“但是你没喝……不喜欢？”她也帮着收拾起来，但是动作慢一些。
“笨蛋……你自己不也剩了这么多…”他伸手抓住她的杯子摇了摇，基本上也是满的，“是咱们太投入了吧…基本没时间喝……诶等等……”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她。
“怎么了？”0102看着他。
他坐在右边，咖啡坐在她左边。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条手臂。他的视角中，手臂之上正好是她的眼睛。他松开纸杯、收回手臂，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
“嗯？”她眨眨眼。
“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手啊。”他重复刚才伸出手臂的动作。
“嗯……咖啡凉了？”
“不是。”他收回手臂，“伸手会有阻挡的哦。混双的话……可能还要考虑到左右手问题。”
“可是是机械臂哦？”
“你以为机械臂不用区分左右手的嘛。”
“机器还分左右撇子？”她眨眨眼。
“主要是我怕球快了的话机械臂来不及反应……所以最好两条机械臂不一样。可能一条要设计成左手形状，另一条右手。”
“只有机械臂的话，感觉像一个人俩手拿拍子诶。”她伸出两只小手立在身前。
手掌心面朝着他、十指自然微蜷，看上去像是要挠他的痒痒。他头别过去开始假装咳嗽。突然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环。
“噫唔……”好奇的0102伸出一只手。
碰碰。不知道是什么。
“嘿嘿。”任辉星笑了笑，“小发明啦。请看好。”
他又伸手拿过她的纸杯。因为是最小号的杯子，透明环便显得稍微大了一些，但还是可以套上去。最终透明环卡在纸杯腰部，居然开始加热起来，圆环渐渐变成粉红色。窗外的路灯渐次亮起，任辉星却觉得她们不合时宜地打破了某种安宁。这圈粉红、共着身后宇宙银盘的旋转，星云的九彩，星流项链等待的缠绕，却最终没能成为唯一的光，在遗憾中悄然让位给窗外的一片昏黄。
我不喜欢这片昏黄。任辉星盯着粉红，沮丧地想。可是突然他看到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个，1…102，”他说，“等一下。”
“嗯呐。”她止住手，转过头看着他。
好……好听话。他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可是被加热的明明是咖啡的说……
他右手在空中一划拉，一块小型信息面板弹出。
“好了。这个加热环是指纹控制的……我开了录入模式。如果你想的话……现在可以把手按在上面。”
0102小心翼翼地贴上食指。
“嗯……松开再来。”
0102松开，又贴上去。
“那个……还要。”
松开，贴上去。
“嗯……快了。”
“这「火神圈」也不是很灵敏嘛。”她嘻嘻笑道。
“不是……你怎么知道她叫这名儿……”
“那板子上写的。”
“啊啊……视力真好。”
“辉星好中二哦。”
“忘掉忘掉！”
“办不到哦。”
指纹在0102的笑声中录好了。
昏黄的扩散似乎收敛了几分。落地窗上能隐约看见二人与昏黄相糅染的倒影，女孩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模糊的纸杯温度，取下，伸手去取男孩右手边的另一杯，用手心抱住，温暖。粉红色的圆环。
当两杯咖啡发散出相连通的醇香后，她抱起其中一杯，眯起眼睛。
任辉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注视着她做完这一切。他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总感觉……被加热的不只是咖啡呢。
梵客街的星流，就此在夜色和路灯中悄然退场。银盘关闭，星空谢幕，杯端粘黏的星屑脱落，项链离开了缠绕的手指，落地窗外的暗黄连成一片。
可是他却觉得，似乎有那么三两星光溶解在了小杯的咖啡中。身后的咖啡厅点亮了稍显正常的吊灯，于是身前的倒影愈发明晰。
他在恍惚间回想起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中，他质问着星空。
唯一的目的就是享受过程吗？
他不知道。现在他也不知道。但是现在——至少是现在，他不想知道。
他转过头来，偷偷注视着包裹在咖啡香气中享受地眯起眼睛的女孩。
他举起纸杯。
她头向一侧轻轻歪了歪，眨了眨眼睛。
这次的干杯，他在落地窗中看见了自己。
窗外，昏黄的街灯自顾自地悄声呓语，这些光芒伴随着星光月光，以及更远方的流动的街区的灯火，她们与十字路口一角的小小咖啡厅中渗出的光芒相连、便缓缓融合一处，在城市中盘旋，光芒汇聚、升上天空，俯瞰立国日夜晚车灯流动的街道，所有的车灯又融合，城市的星光和血液，街道是暗色的血管；光芒又上升，这次她俯瞰整座城市，车灯的闪烁流动，摇曳万家灯火，璀璨于一处，再升腾，便是城市与宇宙相连的宇宙，共着两座宇宙所呵护所环绕的，梵客的星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