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医院走廊里贴着“请勿喧哗”的标语，可每当钟俊文走在这里时，总觉得依然置身于一个嘈杂的环境中。
耳边回响着仓促的脚步声，偶尔会听见焦急的交谈声，以及比这两者都更能吸引人注意的呼叫铃声。他在这些声音中稳步前进，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宁的房间在身后越来越远。
钟俊文走进电梯，看见移动病床正在接近，他急忙紧贴住墙壁。轮子进入电梯时发出颠簸声响，躺在床上的病人用无神的目光与钟俊文对视，他感到背后一阵冰凉。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钟俊文大步走了出来，双眼紧盯不远处的大门，心中渴望着门外明亮的阳光和宽敞的区域。
有人堵在那里。
韩于燕双手交叉在胸前，停下将要迈出的双脚，默默审视着正在向外走的钟俊文。
这个非常美丽的女孩与医院的氛围格格不入。诚然，任何人都有来医院的权利，只是她驻足于此，并且直勾勾地盯着这边，让钟俊文觉得除了来找自己之外她貌似并没有其他的目的。
钟俊文心里紧张了一下，努力不让多余的情绪表现出来，只透露出一点点惊讶。
他在韩于燕面前停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
“有人看见你进了医院，所以我觉得要找到你就得来这里。”
韩于燕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表明她并没有在生气，钟俊文轻松了些。
“如果有事要找我的话，你可以先用手机。”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又几个未接电话？”
这下她的语气低沉了点，钟俊文掏出手机，面带尴尬换掉静音模式。他确实不想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受到打扰，同时也没想到，偏偏这两个小时就碰上韩于燕如此急于和自己见面。
“抱歉，我没注意。”他收起手机，向对方表达出歉意。“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我？”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是出来约会的好机会。可明明连婚约都有了，却联系不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如果只是这种事，可以不用这么急的。我们虽然有婚约，但不是对方的监护人，没必要做什么事都对对方报告。”
“是啊。”韩于燕拖了长音，表明她有点不耐烦了“只是当别人问起‘是难得的周末，为什么不和另一位在一起？’的时候，作为你的未婚妻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就是了。”
钟俊文马上就能想到，会说起这种话题的除了韩于燕的那些塑料闺蜜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所以疑问只能到此为止，钟俊文率先走下台阶，韩于燕跟在后面，两个已经缔结婚约却保持着完全不像情侣该有的距离，一前一后前进着。
“阿姨已经出院了吧？”
背后传来声音。
“恩，不过医生有些话要交代，因为是需要长期观察的状态，得让他们和我仔细说一说注意事项。”
韩于燕没再追问，对于刚把母亲接出医院的钟俊文来说，这是再适合不过的借口。他曾经为了不露出马脚而在脑海中模拟过很多次，究其原因，是他并不希望告诉任何人他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
即使对方是韩于燕。
钟俊文通过街边的橱窗看着两人的倒影，韩于燕美丽的侧脸被一览无遗，一头乌黑长发笔直垂下。纤细的身体惹人怜爱，她简直是完美的女友。
然而两人的婚约并没有建立在任何感情基础之上，这一纸契约是一种选择，是对于双方当事人，对于双方的家庭来说非常有益的一个选择。
仅此而已。
虽然也有先约定后恋爱的情况存在，但钟俊文认为现在的两人还没到那种程度。只是走在一起都能感觉到对方那里散发出来的奇怪氛围，所以他从来没主动邀请对方约会，韩于燕对此也没有异议。
但最近她好像越来越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也许是急于像其他人表现某些东西。或者也有可能，虽然可能性不大，是她自己的心态在转变，促使她要向前进步去改善两人的关系。
想到这里，钟俊文心中不免感到惭愧。
毕竟从结果上来说，今天的行动是让钟俊文的心情感到宽慰的，但若是因此打击到了想要搞好关系的韩于燕，他会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
“有想过要去哪里吗？”
从现在开始，钟俊文想要顺应对方的想法，但韩于燕那里只传来干瘪的声音。
“没想过。”
一对情侣手挽手地从两人面前经过，年纪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在扮演情侣这件事上却比两人老练得多。
钟俊文看着他们消失在路边咖啡厅的门里，心中涌现出一股向往的情绪。
“要不我们先喝杯咖啡，然后你再思考一下想去的地方。”他顿了顿“我和你一起想。”
*****
钟俊文和韩于燕来到咖啡厅里，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坐下，比他们先进去的那对情侣正坐在左前方靠窗的位置，在阳光中绽放着笑容。
鲜明的对比刺激了钟俊文的心情，等到服务员把菜单拿来，钟俊文自作主张地点了情侣杯的果汁，韩于燕冲他挑起了眉头。
“你不是说喝咖啡吗？”
“我改变注意了。”
钟俊文轻描淡写地回答。很快情侣杯就被端在两人面前，钟俊文率先凑上去，韩于燕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为你今天是想约会。”
钟俊文看着她的眼睛，她默默地移开视线。
“是这么想的，但是......”
“想一想那些会问你问题的朋友。我们总要习惯的，至少下一次你不用编理由去应付她们。”
韩于燕勉强也咬住另一侧的吸管，直到这一刻钟俊文才意识到事情会发展得多么尴尬，他还盯着她的眼睛，却觉得自己应该移开了，又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他几乎是本能性地动着脸部肌肉，樱桃的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它的颜色则晕染在对面少女的脸颊上。
钟俊文没有移开视线，他很少能在韩于燕脸上看见羞涩的表情，对方从来都表现得像是公事公办。但此时他突然想到，事实也有可能正好相反，毕竟自己从来也没想过要往前踏出一步。
耳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钟俊文视线聚焦在韩于燕身上，也不想去看清在视线角落的那一对情侣究竟在干什么。他只是默默地把手向前探去，寻求着近在咫尺的美丽的手指。
但就在两人接触的那一刹那，韩于燕触电般缩了一下。
马上钟俊文就在韩于燕脸上看见了后悔，她知道自己毁掉了好不容易出现的气氛，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她不再是钟俊文聚焦的对象，一切当做无事发生，两人默默地喝着饮料，钟俊文不停在心中重复：
公事公办，公事公办......
